全世界爆发出一片欢笑。当然,亚森·罗平被捕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公众对警察大唱赞歌。这场报复,警方盼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完成了,而且完成得十分漂亮,受人赞扬,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冒险家被缉捕归案了。那非凡的、天才的、无影无形的英雄将像别的囚犯一样,在牢房的四面墙壁之间苦苦呆坐了。这一回,也轮到他被那了不起的力量粉碎了。这力量就叫做正义。它或迟或早,终究要不可避免地冲破敌人设置的一切阻障,摧毁对手的一切抵抗。
这一切被人到处叙说,传扬,印刷,评论。警察总监获得了三级十字勋章,韦贝先生获得了四级十字勋章。大家都夸赞他们的部下勇敢灵活。到处都是掌声,万民欢唱胜利。有人写文章,有人作演讲,盛赞这一仗打得漂亮。
就算是这样吧!可是,在这美妙的颂歌大合唱中,在这喧嚷欢庆之中,仍有什么东西压倒了一切。这就是一片疯狂的、嘈杂的、自发的、无法抑制的笑声。
这个亚森·罗平,竟当了四年保安局长!!!
他当了四年保安局长!实实在在的、合法的局长,享有这个职务所赋予的一切权利,得到上司的器重,政府的偏爱,万民的敬佩。
四年来,让民众生活安宁,财产受到保障,这个任务交给了亚森·罗平。
他保证法律的执行,保护无辜者,追捕罪犯。
他作了多么有效的工作!社会秩序从没有这样安定。罪行从没有这样迅速准确地侦破!大家记起德尼祖案,里昂信贷银行失窃案,奥尔良快车遭劫案,多尔夫男爵遇害案……众多出人意料,令人震惊的胜利,众多骄人的业绩。这些功勋,完全可与最著名的侦探取得的最显赫的胜利相媲美。
从前,在庆祝侦破卢浮宫纵火案,罪犯缉拿归案的大会上,内阁总理瓦朗格莱发表了演说,为勒诺尔曼先生有些专横的工作作风作了辩护。他说:“勒诺尔曼先生以其眼光和活力,以其雷厉风行和当机立断的品质,以其出人意料的手段和无穷无尽的办法,让我们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仍然活着,唯一能够与他分庭抗礼的人,这就是亚森·罗平。勒诺尔曼先生,就是为社会服务的亚森·罗平。”
这一回,勒诺尔曼先生真是亚森·罗平了!
他是不是俄国王子,大家并不关心。反正亚森·罗平惯于搞这类乔装改扮。可是他当上了保安局长,这是多么有趣的讽刺呀!这个与众不同的人的所作所为,表现了多么惊人的想象力啊!
勒诺尔曼先生!亚森·罗平!
今天,大家才明白他那些表面看来十分神奇的花招是怎么玩的。直到最近,公众还为此困惑,警方还为此不解。大家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伙在定好的日子,光天化日在司法大楼演出一场智劫犯人的活闹剧了。他本人不是说了:“要是公众知道这次越狱使用的方法是多么简单,一定会大吃一惊。大家会说,就这么回事!是啊,就这么回事,可是你也得想到啊。”
的确,这是个极为简单的办法:只用当上保安局长就行了。
亚森·罗平是保安局长,所有警察在服从他的命令时,就无意地不自觉地变成了亚森·罗平的同谋。
多么有趣的喜剧!多么令人钦佩的虚张声势!在我们这个软弱的时代,这是多么威武雄壮鼓舞人心的闹剧!尽管身陷囚笼,无可挽回地失败了,可是无论如何,亚森·罗平还是个大赢家。他从牢房里照耀全巴黎。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是公众的偶像,都更是主宰!
第二天亚森·罗平在他所称呼的“卫生检疫所监狱——豪华大旅馆”一觉醒来,就清楚地知道他以塞尔尼纳和勒诺尔曼这两个名字,以王子和保安局长这两个身份所遭到的逮捕必将产生极大的反响。
他搓着手说:“对于孤独的男人,最好的慰藉就是同代人的称赞。啊,光荣!你是活着的人的太阳!……”
在日光下,他觉得这间牢房更为称心如意。窗户设在高处。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棵树的部分枝叶。透过枝叶的间隙,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
墙壁是白色的。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拴在地上。屋里的一切都干干净净,给人以好感。
“嗬!”他说,“在这儿疗养一段,还是有意思嘛……不过,我们来洗漱洗漱……该有的用具都准备好了吗?……没有……既是这样,那就该揍女仆两下啰。”
他按了门旁的一个装置,走廊里一个圆形显示板立刻有了显示。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铁闩抽开了,锁也打开了。一个看守露了面。
“朋友,来点热水。”亚森·罗平说。
那看守怔怔地望着他,十分气愤。
“哦!还要来一条毛巾!”亚森·罗平又叫道,“见鬼!连毛巾也没有!”
那看守抱怨道:“你是嘲弄我,对吗?还是别这样吧。”
他正要退出去,亚森·罗平猛一下抓住他的手臂:“你要是肯替我寄封信,就可得一百法郎。”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百法郎的钞票,递给看守。这是他避开搜身藏下来的。
“信呢……?”看守接过钞票,问。
“喏!……马上就写。”
他坐在桌旁,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划了几个字,塞在一个信封里,在信封上写道:
巴黎留局待领
S.B.先生,四十二收
看守拿了信,走了。
“这下寄走一封信了。”亚森·罗平寻思,“它会安全寄达收信人手里,就和我本人亲自投送一样靠得住。最多过一个钟头我就会收到回复。我正好用这段时间来检查一下处境。”
他坐在椅子上,小声概括道:“总之,我现在要与两个对手作战:第一,把我抓住,但为我所看不起的社会;第二,一个没有抓住我,我也没有看不起的陌生人。是他报告警方,说我是亚森·罗平。是他猜出我是勒诺尔曼先生。是他关闭了地道门。又是他让我进了监狱。”
亚森·罗平思索片刻,继续小声道:“因此,说到底,是我与他的斗争。为了进行这场战斗,也就是说,为了查明克塞尔巴赫案件,实现他的计划,他害我进了监狱,而他自己自由自在,谁也不认识他,看不见摸不着,掌握了两张王牌:皮埃尔·勒迪克和斯坦韦格老头……总之,他把我彻底挤开以后,他就达到了目的。”
他又停下来思索片刻,而后又是独白:“局势不妙。一边占尽上风,一边却毫无优势。与我作对的,是一个势均力敌,甚至比我强的人。因为他毫无顾忌,我却瞻前顾后,备受拘束。而要向他进攻,我又没有武器。”
最后这句话,他下意识地反复说了几次,然后他不作声了,两手捧着额头,沉思起来。
过了好久,他见门开了,便说:“请进,典狱长先生。”
“这么说,您在等我?”
“典狱长先生,我不是给您写了一封信,请您来吗?我一直认定看守会把信交给您。我这样有把握,以致在信封上写的都是您的姓名打头的字母S.B.,还有您的年龄:四十二岁。”
的确,典狱长名叫斯塔尼斯拉·博莱利,四十二岁。这是个模样儿好看的人,性情温和,对待在押犯能多宽容就有多宽容。他对亚森·罗平说:“我下属的廉正,您不要小瞧了。这是您的钱。等您出狱时还给您……现在请您再进一次‘搜查室’。”
亚森·罗平跟着博莱利来到那间小房子,脱了衣服,让狱方检查。狱方这样怀疑也是有道理的。他经受了最细致的检查。
然后,他又被带回牢房。博莱利先生说:“作了这番检查,我就放心多了。”
“典狱长先生,检查得好。您的部下给这种职位带来了清廉的气息。我很满意。谨向他们表示感谢。”
他拿出一张一百法郎的钞票,递给博莱利先生。博莱利身子一震:“啊!这,可是……这是从哪里来的?”
“您就别挖空心思想了,典狱长先生,这样没用。我这样的人,过的是这样一种日子,是时刻作了准备,以应付各种意外情况的。不管遇到什么不幸的事情,哪怕极严重极困难,甚至坐了班房,我也不会落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的中指,使劲一扯,若无其事般地拿给博莱利先生看。
“典狱长先生,不要怕。这不是我的指头,只是个羊肠做的套管,巧妙地上了颜色,套在中指上严丝密缝,看上去就像真的。”
他又笑着补充一句:“当然,第三张一百法郎的钞票就藏在这里……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身上有钱包,可以……总得利用才是……”
看到博莱利先生一脸惶恐,他不说下去了。
“典狱长先生,请不要认为,我是拿这些在社会上混饭吃的小本事来迷惑您。我只是想向您表明,您面对的是一个……稍稍有点特别……的主顾……想告诉您,如果我违犯了狱中的规定,您千万不要惊奇。”
典狱长镇定下来了,明确表示:“我愿意相信您会遵守狱规的,不致逼我采取严厉措施……”
“这样做您会很为难的,对吗,典狱长先生?我正是为了使您免于为难,才预先向您表明,这些措施对我没用,既不能阻止我随意行动,也不能阻止我与朋友通信,向受我影响的报纸写稿,继续完成我的计划,更不能禁止外界交托我重要物品,总之,阻止不了我准备越狱。”
“您想越狱!”
亚森·罗平开心地一笑。
“典狱长先生,请想一想……我进监狱的理由只有一条,就是能从这里出去。”
这理由似乎不足以让博莱利先生信服。他也勉强笑起来。
“有准备的人一个顶两个……”
“我正希望这样。典狱长先生,请采取一切措施,什么也不要遗漏,免得将来受人家的指责。另外我也设法安排好,使我的越狱至少不致影响您的饭碗,当然麻烦还是免不了的。典狱长先生,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些话。您可以走了。”
博莱利先生心里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囚犯搅成了一团乱麻,对已经在准备的事件深为不安。等他一走,亚森·罗平就倒在床上,嗫嚅道:“哈!我的罗平老伙计,你可真有胆量!好像真知道怎样出去了似的!”
卫生检疫所监狱是按辐射形状建的。主建筑中间是一个圆点,从那里向外伸展出一条条走道。圆点中心是一间玻璃监视室,囚犯只要走出囚室,就会立即被监视的看守看到。
来监狱参观的人觉得惊奇的是,他们时时碰到一些囚犯无人跟着,在监狱里走动,就像是自由人一样。其实,囚犯们从一处地方到另一处地方,比如说,从囚室走到院子里等,要把他们拉到法院去接受预审的囚车,必须穿过一条条笔直的走廊,每条走廊后面都有一道门,每道门由一个看守专门把守。他负责开门,并监视里外两条走廊。
囚犯表面看上去无人跟随,其实是由一道门送到另一道门,由一个人的眼皮下送到另一个人的眼皮下,就像一个包裹,从一只手传递到另一只手。
外面,城市自卫队的士兵接收了囚犯,就把他塞入俗称“生菜篮”的囚车上的一个笼子。
这是平常的做法。
对于亚森·罗平,就不是这样了。
对这种走廊之间的行走,对于囚车,对监狱里的一切,警方都信不过了。
韦贝先生亲自带了十二个警察前来提审。这十二个人都经过了严格挑选,是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并且都武装到了牙齿。他们从囚室门口提了犯人,押到一辆租来的马车上。由他手下的人驾车。前后左右,都有城市自卫队的士兵跟着押送。
“好哇!”亚森·罗平叫起来,“这么看重我,真叫我感动。把仪仗队都请来了。哟,韦贝,你真有等级观念!没有忘记对顶头上司应该表示尊敬。”
他拍拍韦贝的肩膀:“韦贝,我打算辞职,指定你来作我的接班人。”
“我差不多已经接了。”韦贝说。
“多好的消息!我原来还为越狱担心,现在放心了。从韦贝就任保安局长那一刻起……”
韦贝先生没有应战。面对这个对手,他生出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感情,其中有对亚森·罗平的畏惧,有对塞尔尼纳王子的尊敬,有对勒诺尔曼先生的一贯敬佩,还夹杂着怨恨、嫉妒和仇恨已经宣泄的满足。
一行人来到司法大楼。已经有保安局的人在楼下等候。看到杜德维尔兄弟这两名优秀部下也在里面,韦贝先生十分高兴。“福尔默里先生在吗?”
他问他们。
“局长,在。预审法官在他办公室里。”
韦贝先生上楼梯,后面跟着亚森·罗平,杜德维尔两兄弟一左一右夹着他。
“热纳维耶芙呢?”他问。
“救出来了……”
“她在哪儿?”
“她祖母家。”
“克塞尔巴赫夫人呢?”
“在巴黎,住在布里斯托尔旅馆。”
“絮扎纳呢?”
“不见了。”
“斯坦韦格?”
“什么也不知道。”
“杜邦别墅被看起来了吧?”
“对。”
“今早报纸上没有坏消息吧?”
“没有。”
“好。按这个办法,可以给我写信。”
他们来到了二楼的内部走廊。亚森·罗平把一个纸团塞到两兄弟中的一个手上。
当韦贝副局长带着亚森·罗平走进福尔默里先生的办公室时,这位先生说了一句妙语:“啊!您来了!我原来就相信,哪天我们会把手搭在您身上的。”
“我也相信是这样,预审法官先生。”亚森·罗平说,“不过我很高兴,因为命运指定您来还我这个诚实人以公道。”
“他在嘲弄我。”福尔默里先生想。
于是,他用同样半是讥讽半认真的口气,回敬道:“先生,您这个诚实人此刻应该交待所犯的三百四十四起盗窃、诈骗、造假、敲诈勒索和窝赃罪。三百四十四起呐!”
“怎么?就这么一点点?”亚森·罗平叫起来,“我真是不好意思。”
“您这个诚实人,今天应该交待谋杀阿尔唐汉姆的罪行。”
“哟,这件倒是新的。预审法官先生,这是您的主意吧?”
“正是。”
“太厉害了!说实在的,您进步不小哇,福尔默里先生。”
“您被捕的时候,那种姿势表明阿尔唐汉姆无疑是您杀的。”
“是无疑。不过我要问一句:阿尔唐汉姆是死于什么伤?”
“喉部一处刀伤。”
“刀子呢?”
“没找到。”
“如果是我杀的,怎么会找不到的,因为我就是在被杀者身边被逮住的。”
“那么,照您看,谋杀是……?”
“就是杀害克塞尔巴赫先生、夏普曼的人杀的。伤口的特点就是足以使人信服的证据。”
“可他从哪儿逃走了?”
“发生惨案的房间里有一道翻板活门,他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福尔默里先生显出狡猾的样子。
“您怎么不走那条路逃命呢?”
“我试过了。可是半路上有一道门打不开。就在我作这番尝试期间,那家伙又走回来,杀了同伙,因为他怕同伙守不住秘密,把他供出来。我原来准备了一包衣服,也被他这时拿了藏在壁柜里。后来被你们搜出来了。”
“为什么准备这包衣服。”
“为了化装。我到格利西纳的目的是:把阿尔唐汉姆交给司法当局,让我假扮的塞尔尼纳王子隐去,我作为……”
“勒诺尔曼先生再次出现,也许是这样?”
“正是这样。”
“不对。”
“什么?”
福尔默里先生狡黠地笑着,左右摇着食指。
“不对。”他重复一句。
“什么,不对?”
“勒诺尔曼先生的故事……朋友,编这么一套骗骗公众是可以的,可我福尔默里先生,您是骗不了的。我决不相信什么亚森·罗平和勒诺尔曼是一个人的鬼话。”
他放声大笑。
“亚森·罗平,保安局长!不可能!别的您都可以做到,就是这一条做不到!有界限……我是个有头脑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私下说说,出于什么理由要编出这一套谎言?我承认,我不大明白……”
亚森·罗平惊愕地看着福尔默里先生。尽管他很了解这位先生,还是没有想到他自负和糊涂到这种地步。塞尔尼纳王子的双重身份眼下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只有福尔默里先生……
亚森·罗平朝韦贝先生转过头去。韦贝先生听得目瞪口呆。
“亲爱的韦贝,我觉得您的升迁完全泡汤了。因为我要不是勒诺尔曼先生,那他就必定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我相信福尔默里先生凭着他的嗅觉,就一定会把他找出来……在这种情况下……”
“亚森·罗平先生,我们会找到他的。”预审法官大声说,“……这件事由我负责。我承认,将来让您和他对质,场面一定精彩。”
他放声大笑,指头在桌上敲起了鼓点。
“这真有趣!啊!跟您打交道是不会乏味的。这么说来,您若真是勒诺尔曼先生,那么让人逮捕自己的同伙热罗默就是您干的呐!”
“当然是!难道不应该让内阁总理高兴?不应该救一救内阁?这是历史性的壮举。”
福尔默里先生捧腹大笑。
“啊!这事,笑得我要死!上帝啊,这事多么滑稽啊!这句回答,会传遍全世界。好吧,照您的说法,克塞尔巴赫先生遇害以后,一开始是我与您在大旅馆作调查,对吧?……”
“您调查王冠失窃案时也是和我在一起。那时我是德·夏尔默拉斯公爵。”亚森·罗平讥讽道。
听到他提起那段不光彩的往事,福尔默里先生身子一震,满心的快乐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板起一副脸说:“看来,您还死抱着那套谬论不放?”
“我也是没法子,因为这是事实。真正的勒诺尔曼先生已经死了。您只要坐上去交趾支那的邮船到西贡,很容易找到证明这件事的依据。我是顶替了那个诚实人。将来我可以把他的死亡证拿给您看。”
“说谎!”
“唉!预审法官先生,我跟您说实话,这些对我来说,完全无关紧要。如果您不愿意我是勒诺尔曼先生,那我们不再谈他就是;如果您希望是我杀了阿尔唐汉姆,那也随您的便。您爱提供什么证据就提供什么好了。我再向您说一遍,这一切对我毫不重要。我把您的问题和我的回答都看作无效。您的预审根本不算数。就为了这个原因,等它一结束,我就要远走高飞。只是……”
他大模大样地搬了一把椅子,在桌子另一边福尔默里先生对面坐下来,冷冷地说:“有一个但是,这就是:先生,您得明白,不管表面如何,不管您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都不想浪费时间。您有您的事……我也有我的事。您拿了薪金,得干您的事。我干自己的事……自己给自己开钱。我现在干的事情,不能有一分钟分心,不能停一秒钟。因此,我要继续干下去。可是,由于你们迫使我一时在牢房的四壁之间闲得无聊,绕指头打发时间,我也只好委托你们两人继续我的事业。明白吗?”
他站了起来,态度傲慢,满脸鄙夷不屑的神气,显得那样威严,强大,以致两个对话者不敢打断他的话。
福尔默里先生装出在一旁看热闹寻开心的样子,打算一笑置之:“真是奇谈怪论!可笑!”
“先生,不管可不可笑,这都是肯定的事。审问我,调查我是否杀了人,调查我的个人经历,过去的轻重罪行,这都是一些无聊小事,我允许你们从中寻开心。只是有一条,交给你们的使命,你们时时要放在心上。”
“什么使命?”福尔默里先生问,仍然是嘲弄的口气。
“这就是,你们要接替我,去调查克塞尔巴赫先生的计划。尤其是找到德国臣民斯坦韦格老头。他被那死去的阿尔唐汉姆男爵劫持,并非法监禁起来了。”
“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或确切地说,我以为自己是勒诺尔曼先生的时候,一直把这案子留给自己。有一部分案情是在我办公室发生的,离这儿不远。韦贝不应该完全不知道。简要地说,斯坦韦格老头知道克塞尔巴赫先生那个计划的秘密。阿尔唐汉姆也在追求同一个目标,因此劫持了那老头。”
“人是不会这样消失的。一定在什么地方,这斯坦韦格。”
“确实是的。”
“您知道在哪儿?”
“知道。”
“能不能告诉我……”
“杜邦别墅区二十九号。”
韦贝耸耸肩。
“那么,是在阿尔唐汉姆家里?在他住的楼里?”
“对。”
“他这些蠢话真是可以相信呐?我在男爵口袋里搜出了地址。一个钟头后我的部下就占据了那座楼房。”
亚森·罗平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啊!好消息!我真怕那个同伙,那从我手里溜走的家伙去了那儿,再次把斯坦韦格带走了哩。那些仆人呢?”
“走了!”
“对,那家伙一个电话就可通知他们撤退。可是斯坦韦格还在那儿。”
韦贝先生不耐烦了:“里面没有人。我跟您再说一遍,我的部下没离开过那幢楼。”
“保安局副局长先生,我给您搜查证,您亲自去杜邦别墅区那幢楼里搜查……搜查结果,明天向我报告。”
韦贝先生再次耸耸肩,却没有注意对方这番话是多么不得体:“我有更紧要的事情……”
“保安局副局长先生,再没有比这更紧要的事了。您要是耽搁了时间,我的计划就全泡汤了。斯坦韦格老头就说不了话啦。”
“为什么?”
“因为至多再过一两天,您不给他送吃的,他就要饿死了。”
“是十分严重……十分严重……”福尔默里先生思索片刻后,喃喃说道,“可惜……”
他微微一笑。
“可惜,您透露的情况犯了个大错误。”
“哦!什么错误?”
“亚森·罗平先生,这一切只是个大骗局……您要我怎么说?我开始识破您的花招了。您的诡计越是隐蔽,我就越是提防。”
“傻瓜!”亚森·罗平骂了一句。
福尔默里先生站起来。
“审讯完了。您明白,这只是纯粹走走过场,让决斗双方见见面。既然剑已经拔出来了,就只缺必不可少的证人了。您的律师呢?”
“哦!非要不可吗?”
“非要不可。”
“这种……成问题的法庭辩论,也要劳烦律师吗?”
“必须劳烦律师。”
“既是这样,我就选甘贝尔先生。”
“律师公会主席。好,您会得到很好的辩护的。”
第一场审讯就这样结束了。又是杜德维尔两兄弟一左一右把他押下楼梯。他小声地吩咐他们:“看守热纳维耶芙的房子……固定四个人看守……克塞尔巴赫夫人也一样……她们都受到了威胁。他们会去搜查杜邦别墅……你们也要去。要是发现了斯坦韦格,设法让他沉默……必要时可以用点火药。”
“老板,您什么时候出来?”
“眼下没办法……再说也不急……我休息休息。”来到下面,他又见到那些城市自卫队的士兵。他们团团围住马车。
“孩子们,回家。”他叫道,“而且要快。我两点整与自己有个约会。”
一路上没有出事。回到牢房,亚森·罗平写了一封长信,向杜德维尔两兄弟作了详细的指示。又另写了两封信。
有一封是写给热纳维耶芙的:
热纳维耶芙,您现在知道我是谁了。您幼时两次把您抱在怀里带走的人,他的名字我为什么不告诉您,您将来会明白的。
热纳维耶芙,我是您母亲的朋友,远方的朋友。她并不知道我有两种身份,但她认为我可以信任。她临死时给我写信,托我照看您,原因就在这里。
我虽然不配得到您的敬重,热纳维耶芙,但我将始终忠于您母亲的心愿。不要把我完全从您心里赶走。
亚森·罗平
还有一封是写给多洛莱·克塞尔巴赫的:
塞尔尼纳王子起初仅是为了利益才来到克塞尔巴赫夫人身边的。但随后,他感到了向这位夫人尽力效忠的强烈需要,便留了下来。
既然塞尔尼纳王子今日只剩下亚森·罗平这个身份,他便要求克塞尔巴赫夫人不要剥夺他从远处保护她的权利,就像人们保护一个再也见不到面的人那样。
桌上有几个信封。他取了一个,又取一个。正要写第三个时,忽然瞥见一张白纸条,不免大吃一惊,纸上粘贴着一些词,显然是从报上剪下来的。
他读道:
你与阿尔唐汉姆交锋,并未获胜。不要再管这件事。这样,我将不会反对你越狱。
签名L.M.
这个异乎寻常的无名角色再次让亚森·罗平觉得恐惧和厌恶,就像触到分泌毒液的软体动物、爬行类动物那样反感、恶心。
“又是他!”他说,“把手一直伸到这里面来了!”
正是这点让他觉得恐惧。他一下就看出这个对手十分强大,与他的实力不相上下。可他拥有巨额资财,到底有多少,连他本人也弄不清呵。
他立即怀疑条子是看守放进来的。可是这样一个面容冷峻、表情严肃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人收买呢?
“唉!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好事嘛!”他叫起来,“以前跟我交手的,都只是一些笨蛋……我只好让自己当上保安局长,来跟自己斗着玩……这一回我可是碰着对手了!……来了个远远胜过我的人……简直可以说把我玩弄于股掌……我要是能从监牢深处躲过他的打击,把他打败,见到斯坦韦格老头,从老头口里掏出秘密,执行并且实现克塞尔巴赫先生的计划,保护克塞尔巴赫夫人,为热纳维耶芙赢得幸福和财富……那样亚森·罗平……才称得上是亚森·罗平……为了这一点,先睡一觉再说……”
他躺到床上,低语道:“斯坦韦格,别死,忍到明晚,我保证……”
他睡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还有第二天一上午。将近十一点钟,有人来通知他,甘贝尔律师在律师会客室等他见面。他答道:“请告诉甘贝尔先生,他如果需要了解我的行为和事实,只用查阅十年来的报纸即可。我的过去已经属于历史了。”
到中午,又用昨日那样的排场和措施,把亚森·罗平押到司法大楼。他见到了杜德维尔兄弟中的老大,说了几句话,把三封信交了。然后,他被带到福尔默里先生的办公室。
甘贝尔先生已经在那儿,带了一大包材料。
亚森·罗平立刻向他致歉:“亲爱的大师,刚才未能见您,深表歉意。同时,对您愿意承担这桩苦事,这无益的苦事,也表示遗憾,因为……”
“是啊,是啊,我们知道,”福尔默里先生打断他的话,“知道您要去旅行。这没问题。不过在出门之前,我们还是来干活。亚森·罗平,尽管我们多方调查,对您的真名,我们还是没有掌握确凿的材料。”
“这真是怪事!我本人也不清楚。”
“对于您是否是一九××年被监禁在卫生检疫所监狱、首次越狱时的亚森·罗平,我们甚至也不能肯定。”
“‘头一次越狱’,这词用得很准确。”
“确实,”福尔默里先生继续说,“人体检测处保留了亚森·罗平的卡片。上边记录的人体特征,与您现在的完全不符。”
“越来越离奇了。”
“特征不同,尺寸不同,印记不同……甚至两张照片也完全不同。因此我要求您如实告诉我们您的真实身份。”
“这正是我想问您的事情。我用了那么多假名,到最后把本名也忘记了。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么说,您是拒绝回答。”
“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您打定主意这样做?”
“对。我跟您说了:您的调查无关紧要。我昨天交给您任务,去调查我感兴趣的事情。我等着调查结果。”
“而我哩。”福尔默里咆哮起来,“我昨天跟您说了,您那斯坦韦格的故事,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是不会去调查的。”
“那么,昨天我们会见之后,您为什么又和韦贝一块去了杜邦别墅,仔细搜查了二十九号呢?”
“您怎么知道的?……”预审法官问,相当气恼。
“从报上……”
“啊!您还读报!”
“我必须了解情况。”
“我为了问心无愧,的确去了那座房子,粗略看了看,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
“相反,您十分重视,把我交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值得表扬。直到现在,保安局副局长韦贝还在那边搜查。”
福尔默里先生似乎有些吃惊,讷讷地说:“多么富有想象力!韦贝先生和我,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这时,有个接待员进来,在福尔默里先生耳边说了几句话。
“叫他进来!”福尔默里先生说,“叫他进来!”
他快步迎出去,说:“喂!韦贝先生,有什么新发现?找到那人了吗……”
他甚至不费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急于知道搜索情况。
保安局副局长回答道:“没有新发现。”
“啊!您肯定?”
“我肯定,那屋里没有人,死的活的都没有。”
“可是……”
“预审法官先生,情况就是这样。”
两人都显出十分失望的样子,似乎他们受了亚森·罗平的影响,也深信有那么回事。
“您瞧见了,亚森·罗平……”福尔默里先生说,口气很遗憾。
又补充一句:“我们所能推测的,就是斯坦韦格老头原来是关在那儿,现在被转移走了。”
亚森·罗平说:“前天上午还在。”
“下午五点,我的人就占据了那座房子。”韦贝先生说。
“也许应该假设,人是下午转移走的。”福尔默里先生下结论说。
“不对。”亚森·罗平道。
“您是这样认为?”
预审法官这句出自本能的问话,这种预先就服从对手的决定的方式,其实是自发地对亚森·罗平的洞察力表示敬意。
“我甚至不仅是这样认为,”亚森·罗平明确地肯定道,“斯坦韦格绝不可能在那时被转走。他肯定在杜邦别墅区二十九号。”
韦贝先生朝上举起双臂。
“这话真荒唐!我是刚从那儿来的!我把每个房间都搜索到了!……要藏一个人,决不会像藏五法郎硬币那么容易。”
“那么,怎么办?”福尔默里先生嘀咕道。
“预审法官先生,怎么办?”亚森·罗平反问道,“很简单。坐上车,随您采取什么措施,把我带到杜邦别墅区二十九号。现在是一点钟。到三点钟,我肯定要找出斯坦韦格。”
建议明确,苛刻,不容拒绝。两个司法官员感受到这种强硬意志的压力。
福尔默里先生看看韦贝先生。无论如何,为什么不试试呢?试这么一次,有谁会反对呢?
“韦贝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唔!……我也不太清楚。”
“是啊,可是……事关一个人的性命……”
“显然是……”副局长开始思考。
门开了。一个接待员送来一封信。福尔默里先生拆开来,读到这些话:
防着点。只要亚森·罗平进了杜邦别墅区那栋房子,就会逃走。他早就准备越狱。
L.M.
福尔默里先生脸一下变白了。好险呐,幸亏还没去。想起那危险,他心有余悸。亚森·罗平又一次想耍他。斯坦韦格其实不在了。
福尔默里先生低声说着感谢的话。若不是出现奇迹,来了这封匿名信,他就完了,就要声败名裂了。
“今天审到这儿够了。”他说,“明天再审。士兵们,把在押犯送回卫生检疫所监狱。”
亚森·罗平没说话,寻思那封信肯定是“那家伙”写来的。他想,此刻解救斯坦韦格的机会只有二十分之一。但不管怎么样,毕竟有这么一个机会,因此,他亚森·罗平没有理由绝望。
他只是简单地说:“预审法官先生,我约您明天上午十点,在杜邦别墅区二十九号见面。”
“您疯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可我有这个意思。有这点就足够了。明天上午十点钟见。请准时到。”
一如前几次,亚森·罗平一回到牢房,就上床躺下,一边打哈欠一边想:“为了促使我的事业发展,没有比这种日子更方便的了。每天我只要按一下大拇指,就能让整架机器转动。现在,只用耐心等到明天就行了。事件会按自身的规律发展。对一个劳累过度的人来说,这是多好的休息呀!”
他转身面壁:“斯坦韦格,你若还活着,千万不要死!!!我求你增加一点信心,像我一样睡觉。”
除了吃饭时间,他一直躺在床上,睡到次日早上,被看守开锁扯门闩的声音吵醒。
“起床,”看守叫他,“穿衣……急得很。”
韦贝先生和他的部下在走廊里接了他,一直带到马车上。
“车夫,杜邦别墅区二十九号。”亚森·罗平上车时吩咐道,“……要快。”
“啊!您知道我们要去那儿?”韦贝说。
“当然,我知道,既然昨天我与福尔默里先生约好,今天十点在杜邦别墅二十九号见。亚森·罗平说的事,一定会办到。证据就是……”
马车一驶进佩尔戈莱兹街,警方所采取的严密措施就让亚森·罗平开心不止。只见街上站满了警察。至于杜邦别墅区,更是不许车辆通行。
“戒严了。”亚森·罗平冷笑道,“韦贝,你以我的名义,给这些无缘无故被叫来站岗的可怜人每人发一路易。不过,你们用得着这么害怕吗?只要稍许有点不对,你就给我戴上手铐吧!”
“我只等着满足你的意愿。”韦贝先生说。
“那就戴吧,老伙计。得让我们双方实力相当才行!你想想,今天你才不过三百人!”
亚森·罗平戴着手铐,在台阶前下了马车。有人立即把他领到福尔默里先生所在的房间。然后警察们立即退了出来,只有韦贝先生一人留下来。
“对不起,预审法官先生,”亚森·罗平道,“我也许迟到了一两分钟。请相信,我下次会安排好的……”
福尔默里先生一脸苍白。身子一阵神经质的颤抖。他嘟嘟囔囔地说:“先生,福尔默里太太……”
他喉头一阵哽咽,提不上气来,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那好心的福尔默里太太?”亚森·罗平感兴趣地问,“今年冬天,我有幸和她在市政厅的舞会上跳过舞,我一直记着这……”
“先生,”预审法官重新说下去,“先生,福尔默里太太昨晚接到她母亲的电话,让她快回去。于是她就匆匆走了。不幸的是我没陪她去,因为我当时正在研究您的案卷。”
“研究我的案卷?这可是个错误。”亚森·罗平指出。
“到了半夜,”预审法官继续说下去,“我见太太还没回来,有些不安,就跑到她母亲家,她不在那儿。她母亲并没有打电话给她。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可恶的陷阱。直到现在,福尔默里太太还没回来。”
“啊!”亚森·罗平气愤地叫了一声。
他想了一下,说:“我记得福尔默里太太很漂亮,对不对?”
法官似乎没有听明白,凑近亚森·罗平,姿态有些戏剧性,不安地说:“先生,今早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告诉我,一俟找到斯坦韦格,就把我太太放回。喏,就是这封信。签名是亚森·罗平。是您写的吗?”
亚森·罗平检查信后,郑重肯定道:“是我写的。”
“这就是说,您想迫使我来领导寻找斯坦韦格的行动?”
“我要求您这样做。”
“一找到他,我太太就会获得自由?”
“是的。”
“即使找不到也会把她放回。”
“不可能找不到。”
“要是我不干呢?”福尔默里先生叫起来,突然觉得反感。亚森·罗平低声说:“那会引来严重后果……福尔默里太太很漂亮……”
“好吧。找找看吧……您为主。”福尔默里先生咬牙切齿道。他交抱双臂,像个识时务的人,知道有时在支配事件的人面前要妥协。
韦贝先生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咬着胡子,使人感到,再一次对这个虽是手中败将却又总是占上风的敌人让步,使他窝了一肚子火。
“上楼吧。”亚森·罗平说。
他们上了楼。
“打开这间房门。”
他们打开这间房门。
“叫人把我的手铐取掉。”
福尔默里和韦贝两位先生犹豫片刻,面面相觑。
“叫人把我的手铐取掉。”亚森·罗平又吩咐一句。“一切由我负责。”
韦贝先生担保道。
他向同来的八个部下示意:“子弹上膛!号令一下就开火!”
那些警察都抽出手枪。
“放下武器!”亚森·罗平命令道,“把手插进口袋里。”看到警察们犹豫不决,他大声表示:“我以名誉发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救一个垂亡的人,决不企图逃走。”
“亚森·罗平的名誉……。”一个警察嘀咕道。
话没说完,他腿上就狠狠挨了一脚,立刻痛得嚎叫起来。所有警察都忿恨已极,准备扑过去。
“停下!”韦贝先生出面喝道,“去吧,亚森·罗平……我给你一个钟头……要是一个钟头后你还不回来……”
“我可不希望带有条件。”亚森·罗平不快地提出。
“唉!随你便吧,畜生!”韦贝也恼了,骂了一句。
他拖着警察们退后几步。
“好极了。”亚森·罗平说,“这样,就可以安安静静工作了。”
他坐在一把舒适的扶手椅上,要了一支烟点燃,开始朝空中吐烟圈。其他人则在一旁等着,丝毫不试图掩饰好奇心。
过了一会儿:“韦贝,让人把床搬开。”
床被搬开了。
“拉开凹室的幔子。”
幔子拉开了。
开始了一段长久的沉默,就像是一次催眠活动。在场的人都带着嘲弄和惶恐的心情观看着,隐隐害怕会发生什么神秘的事情。他们或许会看到一个垂死的人被魔法师不可抗拒的魔咒召唤,突然在空中出现,或许会看到……
“好了。”亚森·罗平说。
“什么,就已经好了吗?”福尔默里先生叫起来。
“预审法官先生,您以为我在牢房里什么也不想,没有半点把握,就让你们带到这里来吗?”
“现在怎么办?”韦贝先生问。
“派一个人去守着电铃板。大概就挂在厨房那边。”
一个警察去了。
“现在,按电铃按钮,就在凹室,齐床的高度……好……用力……别松开……这样够了……现在,把刚才派下去的人叫回来。”
过了一分钟,那人回来了。
“喂,伙计,你听见铃响了没有?”
“没有。”
“那板上没有一个号码的铃子动了吗?”
“没有。”
“很好,我没有猜错。”亚森·罗平说,“韦贝,请把那个铃子取下来。正如你见到的,那是个假的……是那个……先旋下按钮周围的小瓷罩……好……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漏斗样的东西。”韦贝先生回答,“像是一截管子的一端。”
“低下头……嘴巴对准管子,就像对着话筒一样……”
“对准了。”
“呼唤……呼唤……斯坦韦格!……喂!斯坦韦格!……不必大喊大叫……只须像说话那样……怎样?”
“没有回答。”
“你肯定吗?听……没有回答?”
“没有。”
“那就糟了。他不是死了……就是不能回答了。”
福尔默里先生惊叫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完了。”
“并没有完,”亚森·罗平说,“不过要多费一些时间了。这根管子和别的管子一样,也有两端。得顺着管子到另一头去。”
“可那得把整座房子拆掉。”
“不必……不必……你们将看到……”
他亲自动手干起来。警察都围在他身边。不过,他们想的主要是看他怎么干,而不是看守他。
他进了另一间房间,不出所料,立即看到了一截铅管,像水管一样从一个角落伸向天花板。
“啊!啊!”亚森·罗平说,“向上走!……不傻呀……人们一般都是去地下室找……”
线索发现了,只要顺着找下去就行了。他们先上了三楼,然后四楼,最后来到阁楼,发现一间房子的天花板开了缝,管子从中穿过,进了一个十分低矮的屋顶间。屋顶间上部也开了口子。
屋顶间上面就是屋顶。
他们搬来一架梯子,爬过一扇天窗。屋顶上铺着铁皮。
“您不觉得走错了路吗?”福尔默里先生道。
亚森·罗平耸耸肩。
“不觉得。”
“可是,管子只通到铁皮下面。”
“这只是表明,在铁皮和屋顶间上部之间还有个空间,在那里可以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不可能!”
“我们去看看,叫人揭开铁皮……不,不是那儿……管子通到了这里。”
上来三个警察执行命令。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惊叹:“啊!我们发现了。”
大家俯身去看。亚森·罗平说对了。在半朽的檩条下面,有一个空间,最高处有一米高。
有一个警察下去了,踩断了木条,跌到了屋顶间。
必须小心在屋顶上行动,揭开铁皮观察下面。
稍过去一点,是一只烟囱。亚森·罗平走在头里,注意着警察们的工作。
他停下来,说:“到了。”
只见一个人,确切地说一具尸体躺在屋顶下。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他们看见那人面色苍白,脸痛苦得变了形。几条铁链把他拴在固定在烟囱的铁环上。他身边放着两只盆子。
“他死了。”预审法官说。“您知道什么?”亚森·罗平回他一句。
他滑下去,用脚试探了一下地板,觉得这儿要比刚才那儿结实,就走到尸体旁边。
福尔默里先生和韦贝先生也跟着溜下去。
亚森·罗平检查了一阵,说:“还有气。”
“是啊,”福尔默里先生说,“心跳很微弱,但毕竟没有停。您认为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他又没死……”亚森·罗平肯定地说。
他吩咐道:“马上喂点牛奶!加点矿泉水。快!我担保有救。”
过了二十分钟,斯坦韦格老头睁开了眼睛。
亚森·罗平跪在他身边,低声对他说:“听我说,斯坦韦格,不要把皮埃尔·勒迪克的秘密告诉任何人。我是亚森·罗平,我向你买这个秘密。价钱由你定。让我干吧。”声音缓慢,清晰,好让病人把它铭刻在脑子里。
预审法官一把抓住亚森·罗平,严肃地问道:“福尔默里太太呢?”
“福尔默里太太已经放了,正焦急地等您回去哩。”
“怎么就已经放了?”
“嗨,预审法官先生,我知道您会同意这次小行动的。您决不可能拒绝……”
“为什么?”
“福尔默里太太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