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广达的脸上也现出了一层青气。
还赶时间?这家伙是认为三招两式之间就可以将他击败吗?
他面色冷淡的抱了抱拳:“恰好,柏某同样迫不及待,我们现在就开始如何?”
楚希声闻言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已经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巽风震雷刀。
不过就在二人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旁边的五行神刀庄正德却喊了一声‘且慢’。
二人闻言蹙眉,往庄正德看了过去。
庄正德迎着二人的目光微微笑道:“这虽是你二人之间的约斗,可最好还是签个生死契,彼此约定事后不得追究。
还有,听说楚小兄弟修的是睚眦刀意,据说境界极高?那么今日此战,放在这万众瞩目之地,是否不太妥当?”
楚希声眉眼一扬,了悟其意:“庄前辈放心,此战我不会动用睚眦刀意!”
睚眦刀意的特征,是感知到的敌意越多,刀意越强。
此时码头上足足二十万的武修,已经将楚希声的睚眦刀意,刺激到了顶峰层次。
楚希声如准备以刀意压人,确实胜之不武,也没法让吴州武林心服。
至于签生死契一事,楚希声也不觉反感。
这个五行神刀庄正德倒也当得起‘秉公持正’四字。
不让他在这里用睚眦刀意,是为维持公正。签订生死契,则是给他做保障。
这里毕竟是吴州的地盘,柏广达家又是当地世族,一旦二人间出了什么万一,可能会引来柏家报复。
可只要这生死契一签,柏家只要还想在江湖上混,就不会就此事追究。
柏广达则不屑的一哂:“就让他用那什么睚眦刀意又如何?柏某又有何惧?”
可他嘴里虽然这么说,语气却不是很强烈。
柏广达也大概知道睚眦刀意的特性。
在天凌郡码头二十万观众的敌意下,他确实很吃亏。
就在不久之后,两名‘五行镖局’的镖师各自将一份写好的‘生死契’送了上来。
楚希声看了一眼,发现生死契末端竟然还有‘吴州论武楼’的印章。
意味着这张薄薄的宣纸,还有朝廷论武楼的担保。
楚希声忖道这位庄总镖头,真是有心了。
仔细看了一眼条款文字,发现没有问题,就很干脆的签字画押。
庄正德看两人都签下姓名,又彼此相隔大约一丈距离站好,就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拿着铜钱:“二位注意!我们还是用江湖上的老规矩,钱落之刻,才可出手。违规之人,视为落败。也希望二位点到即止,这是你们间的比武较技,非是生死搏杀。”
他言落之际,就一个弹指,将铜钱弹向了高空。
于此同时,庄正德睁大了双眼,观察着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同时用右手握住他腰间的一把直刀。
这两個少年,一个是他的故交之子,天赋过人;一个高义薄云,让他深为欣赏,都是极其出色的少年英杰,无论哪个折在这里,都很可惜。M..
庄正德今日不来监战也就罢了,可他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做得妥帖周到。
铜钱嗡然作响,直飞到了二十丈高空,才缓缓下落。
此时擂台外,观战的人群兀自在嗡然如雷。
“这就开始了?好快!”
“这两人倒是干脆利落,没说什么废话!”
“柏少侠!这个姓楚的,气焰好猖狂,麻烦你用点力气,让他知道我吴州武林的厉害。”
“柏少侠干掉他!”
“二十招!我赌柏少侠定能二十招之内获胜。”
“哪里用得上二十招,十招,顶多十招!你们没见过柏广达的‘神力刀’,是何等凌厉!”
其实这个时候,擂台
由于视界的关系,在擂台下超出一定距离,就没法看到台上的景象。
所以许多人都爬上了屋顶,或是码头上的大船,甚至是站到了树顶与桅杆之上。
他们或交头接耳,或高声阔谈,或大声吼叫。
不过当那枚铜钱,掉落到距离地面约有两丈的时候。
码头山所有人都自觉不自觉的闭上了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到了擂台之上。
柏广达也不禁眯起了眼,握刀的手青筋凸起,等待着铜钱落地的时候。
他绰号‘神力刀’,顾名思义,柏广达有着一身祖传的夸张力量,刀力横扫同阶,没人能够在正面交锋中与他对抗。
不过根据情报,他现在这个对手有一手快刀,主修的是无相神宗的追风刀与逐电指。
据说他的追风刀也到了第六重,可想而知它的刀速是何等之快。
柏广达必须全神防备,只要不在刀速上被碾压,那么他有信心最多三招之内,就能将这个人扫出擂台。
“噗!”
“呛!”
前一声,是铜钱掉落在地的声音。这铜钱落地后摇摆了几下,又滴溜溜的往石台
后一个声音,则是来自于台上的两个少年。
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拔刀,跨步!
不过两个拔刀声,却有着明显的差距。
只要是耳聪目明之人,都能听出楚希声的拔刀声,要比柏广达快了两线。
旁边的庄正德瞳孔收缩,浓眉一扬。
他看着眼前闪耀的白光,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楚少侠的刀,好快!
这刀速,别说是在八品!哪怕在七品,也是最顶尖的几人之一。
与此同时,他却放开了握刀的手。
庄正德也看出楚希声的臂膀稳如磐石,非常的精准。
今日这一战,已经不需要他额外介入。
柏广达则是恐慌,他听到楚希声的拔刀声,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对方的手速实在太快,快到他的刀才刚拔出半截,对方就已经把他的刀往前递到了一半。
柏广达此时最后悔的是自己的托大,是自己的死要面子。
刚才他不该前跨,而是该后退的!
只要后退一步,他能接住楚希声的这一刀!
不过这个时候,柏广达已经悔之莫及。
那道刀光化成的白虹,已经斩到了他的咽喉前方。
柏广达看得很清楚,甚至能够看到刀上的纹理,可他的手却反应不及。
只能眼看着楚希声的刀,顶住了自己的咽喉,入肉约莫半个小拇指头深。使得一丝血痕,从伤口溢了出来。
——如果不是对方手下留情,精准控刀,他现在已经人头落地!
而这一瞬,整个码头区都鸦雀无声,寂静如死。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眼神茫然。
这次万众期待的战斗,这就解决了!
可这也太快了吧?
一刀,仅仅一刀!
人家早泄的人,好歹也能撑过几个来回。
在场许多人都没看清楚柏广达是怎么败的。
看清楚的人则更加震撼。
这就是神秀十杰刀的刀法?
这就是‘神秀十杰刀’与‘吴州青云榜第十四位’之间的差距?
真是活见鬼了。
以这个楚希声的刀法,居然只被东州青云榜排到了第二十九位。
左青云也在人群当中,他手握着押注的票据,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差一点点,差一点就来不及下注了。
“承让!”
楚希声收刀入鞘,随后抱了抱拳。
他的手速还是非常的快,快到在场许多人都没能看清楚他收刀入鞘的动作。
然后又往台下看了过去:“下一位,似乎是叫甄念?”
柏广达的心里沉冷如冰,面色则忽青忽白。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刀!对方仅仅用了一刀!
而此时码头上,已经一片喝骂声。
“艹!什么神力刀,害得老子押了将近一百两。”
“刚才是哪个说这个柏公子刀法犀利的?老子也损失三十六两魔银,半个月的薪俸没了。”
“简直废物!一刀都撑不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滚下来,让别人上。”
“怪不得别人说要赶时间,这种货色,哪里值得费工夫?”
柏广达自己也无颜呆在台上,他浑浑噩噩,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台下走去。
五行神刀庄正德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年轻人受点挫折也是好事,一来知耻后勇,二来可免眼高于顶,小视了天下英雄。
柏广达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好事。
他现在的心情是恨不得找块地,把自己给埋了,羞惭到无以复加。
当柏广达走下台,就看见了甄念。
“柏弟刚才败得冤枉!非战之罪。”甄念定目看着台上的楚希声:“且看我赢下这一局,为柏弟你出口恶气。”
柏广达的心情,却很复杂。
他现在竟一点都不想甄念赢。
一直以来,他都与甄念齐名并称于吴州。
如今他一刀败给了楚希声,甄念若能战而胜之,岂非显得他柏广达浪得虚名,名不副实?
不过柏广达的家教极好,心胸也还开阔,他微一颔首:“甄兄小心,此人的刀应该还要比你快一线,拔刀术尤其犀利。唯独他的法器逊色一筹,战图也只有三幅,甄兄或可尝试以力胜之。”
只就法器与战图来说,楚希声的确逊色他们不少。
楚希声的六品法器只有手中那口刀,柏广达却有着三件,这也让他的心里更难受。
甄念唇角微扬,不以为然。
他可不像是柏广达,一身的蛮力。
武道较量,也不是速度快就能稳胜的,技巧也是极重要的一环。
甄念认为只要二人的刀速没有碾压性的差距,他的胜算应是超出七成。
甄念登台之后,也是站在距离楚希声一丈远的地方,他一个拱手:“楚兄刀法了得,并非浪得虚名!这手快刀让人猝不及防,甄某佩服。”
楚希声听出甄念的言辞,是在替柏广达开脱。
言下之意,是说柏广达输在没有防备,并非是他的刀法武道不行。
楚希声暗暗一哂,他的刀快到让人来不及防备,难道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吗?
他面色淡然的摇了摇头:“废话少说,阁下速签生死契,伱我快点开始吧!我们速战速决。”
甄念眉头一皱,眼里显出了一抹怒意。
速战速决?
这个家伙,认为他能用多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甄念面色沉冷,语声也更冷冽了数分:“好!”
此时擂台外面一片嘈乱。
一些兜里还有钱的人争先恐后的下注,赢了钱的则急着领钱,然后继续押二人胜负。
他们议论纷纷,争长论短。
“你们说谁会赢?”
“这次我赌那个楚希声,甄念在青云榜的排位,也只不过比柏广达高两名,没看到柏广达一招就败了?”
“艹!你还有没有骨气?楚希声是东州人,甄念可是我们吴州的。”
“正是!我看柏广达刚才确实没防备,只要他交手时往后撤一步,都不会输得这么惨。如今甄念已知他虚实,怎么都不可能会输。”
“我才不管他们是哪个州的人,只要能够让我赢钱。刚才已输了三十两出去,我回家该怎么对老婆交待?”
“我也押楚少侠,这位楚少侠虽出身东州,却义气干云,我还是蛮佩服的。”
“呵!我反正不信,那家伙还能胜过甄念。吴州人定不会坑害吴州人!”
五行神刀庄正德却没有等擂台外的人下注完毕,他等二人签完了生死契。
就持着一枚铜钱,站在擂台正中央。
“注意了,钱落之刻,方可出手!违规之人,视为败北。”
叮!
庄正德屈指一弹,依旧是将手中铜钱,弹飞到二十丈高!
随着那铜钱下落,码头上所有人的呼吸声,都为之凝滞。
甄念握刀的手中,蓦然萦绕着一层白光。楚希声的右前臂,也是狂风环绕,雷霆滋生。
噗!
呛!
甄念拔刀的速度还是慢了对方一线。
不过甄念的身影却如鬼魅般的后撤,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楚希声的刀,果然没法像是与柏广达那样速胜。
当甄念拔刀出鞘的时候,楚希声的刀,距离他的人还有三尺距离。
可就在甄念准备迎击的时候,他的眼里却现出了迷茫之色。
楚希声的刀光明明就在他的最前方,距离甄念眉心三尺处。
可当甄念细察,却发现楚希声的刀,仿佛无处不在——似乎是在往左砍,准备斩击他的右臂;似乎又在往右刺,目标是他的心脏;又好像往上砍,斩击他的脖颈。
甄念只觉楚希声这一刀含着无穷变化,无穷可能,让他的浑身上下如受针刺,自己怎么格挡都不妥当,怎么挥刀都会败北。
他只能不停的撤,全力的退,只求拉开距离。
甄念试图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他辨认出楚希声的刀,到底在哪个方位!
旁边观战的五行神刀庄正德则一声惊咦。
这似乎是‘道韵’?
楚希声的这一刀看起来是平平无奇,却似乎将一线天道之韵,融入到了刀诀元功之内。
庄正德近距离凝神看着楚希声的刀,竟也感觉楚希声的这一刀虚实不定,远近难测,乘虚不坠,触实不硋,千变万化,难以捕捉。
庄正德大幅激发自身的神识之力,才勉强捕捉到楚希声这一刀的真实轨迹。
堂堂的五行神刀尚且如此,就更何况是甄念!
他持续的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那片炽白的刀光,竟已覆盖住了他的整个视野。
就在这一瞬,甄念感觉到自己眉心间一点冰寒。
楚希声刀尖前方透出的一点刀罡,竟已触及了他的眉心。
不过楚希声没有继续往前追击,一人一刀止步于此。
甄念看着眼前这口雁翎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眸中顿时透出一抹喜色。
莫非是楚希声后力不继,无法继续追击?
可下一瞬,甄念脸上的喜意就彻底僵住。
甄念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下坠,而自己的脚下,已经空了!
他竟然未发一刀,就被楚希声逼下了擂台。
不!如果这擂台再大那么一圈,他现在就被楚希声的刀,洞穿眉心!
而这一瞬,整个码头区二十万人都寂静无声。
且这一次,隔了足足十个呼吸,台下还是落针可闻。
之前楚希声快刀击败柏广达,虽然让他们感觉震撼,却还在他们的理解范畴内。
可楚希声与甄念的这一战,却让他们完全看不懂。
楚希声只拔刀向前,如影随形的追击,甄念就只能不断的后撤,一刀未发,就被顶出了擂台。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吴州最出色的两个青云天骄,竟都不是楚希声的一合之敌!
——这就是《天机武谱》排定的神秀十杰刀?
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许多人的眼中,更是现出遐想之色。
神秀十杰刀的最后一位就已如此厉害,那么其他的九人,是何等强大?
站在官船甲板上观战的左天路,也是一脸的茫然。
“度兄,司空馨,楚希声的这一刀,你们可看明白了?”
司空馨微一摇头,她也没法理解。
楚希声这平平无奇的一招‘空穴来风’,为何能使甄念连格挡的动作都无法做出来?
度云来则面色凝然,若有所思:“距离太远,我没能看清楚他这一刀的究竟。不过刚才应该是楚希声之前所言,他最强的一刀!这一刀,在八品上这个阶位,可能无敌——”
船上唯独计钱钱的眼里,现出了一抹惊奇。
她看出楚希声这一刀,竟含着一丝奇怪的天道之韵。
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文文莫莫,貌同实异——
这个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就凭这一刀,楚希声就有了与北方众多超天骄一争高下的资格。
而此时擂台之上,楚希声已经收起了他的巽风震雷刀,朝着台下的甄念微一拱手。
“承让了!”
甄念的脸色难看无比。
这一次,他与柏广达都丢人丢到家了。
他也收刀入鞘,同时略含不甘的询问:“楚兄,请容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你刚才的那一招,应是追风刀的拔刀式‘空穴来风’吧,不过似乎融入其它的极招秘式?可有名字,是何来历?”
楚希声闻言一笑:“我这一招,叫做白马非马。至于它的来历,只能说是无相神宗的秘传,我自己改良而成。”
他不好说这‘白马非马’的源头,是来自于无相神宗的一位淫贼,太损威风了!
“白马非马?”甄念低声沉吟了两句,随后一抱拳:“楚兄好身法,好刀术,甄某佩服!”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楚希声的刀上。
等到两人战斗结束,甄念却又觉得楚希声的身法也很了得,比他还快了些许。
楚希声微微颔首:“甄兄的武道也很不俗。”
不过他说这句客气话,怎么听都是讽刺。
楚希声随后又把目光,扫向了擂台之下诸多武修。
“久闻吴州人杰地灵,英雄无数!此间如还有意挑战楚某的英杰,请速速登台一战,楚某一并接着!”
他毫不客气,将自身的睚眦刀意展开,覆盖擂台内外三十丈方圆。
这使得下方观战的众多武修都面色微变。
楚希声在十余万人的敌意刺激下拔升到极致的刀意,让他们的神识内,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台下确实有一些想要挑战楚希声的青云天骄。
此时在楚希声刀意压迫下,这些少年却打了退堂鼓。
他们连楚希声的刀意都扛不住,又何谈挑战?
何况甄念与柏广达在吴州积威已久,这二人都不是楚希声一合之敌,又何况他们这些在青云榜上排位更低的?
强行上台,只会丢人现眼,反让楚希声这个东州人看了笑话。
在场众人中,也有吴州青云榜排位前十的天骄。
可这几位都脸色沉凝,默默不语。
这一是因他们的年纪,修为都不对。
吴州在十四五岁的年龄段,八品上的修为,甄念与柏广达二人是最顶尖的。
在他们两人上面,全都过了十七岁,修为也在七品左右。
此时下场,多半会被人笑话是以大欺小。
二则是楚希声的那一刀,让他们看不清虚实。
在了解究竟之前,贸然出战,只会导致糟糕的结果。
足足二十个呼吸,整个码头都一片死寂。
无人登台,也无人说话。
楚希声唇角微扬,往四方拱手环揖:“既然无人挑战,楚某就告辞了!”
他脚下一踏,整个人如一头飞空而起的鹞鹰,轻灵而又矫健的返回官船。
而此时整个码头,则像是活了过去,一阵嗡然作响,声如雷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