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牵着鼻子走

陈宝珠的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竟觉得十分滑稽可笑。

不过她也没忘记,张妈妈方才说的话。

她对着周氏行了个不算礼的礼,横眉冷对:“就凭我是家里的嫡出姑娘,而你却是个下贱的婆子。”

“你……”张妈妈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偏偏还被怼的无话可说,“夫人,您可得为老身做主啊。”

周氏平常是会在用度上苛待陈宝珠,可只要正面交锋,就会将慈母的做派摆出来。

如今,她更是一副溺爱的模样:“宝珠,张妈妈岁数大了,要是有什么冲撞你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那她口口声声对我娘亲不敬,又嘲讽夫人,便该被原谅吗?”陈宝珠还没有傻到跟周氏的慈母形象面前对着干,不然她就成了不肖子孙。

“夫人心善,又素来对宝珠宽宥,我怎么能眼睁睁见这等刁仆辱骂您?这才气不过,教训了她一顿。”陈宝珠说得恳切,实则恶心的都快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周氏瞪了张妈妈一眼。

张妈妈哪里想到陈宝珠如今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又连忙哭道:“夫人,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四姐儿这

是污蔑!”

“污蔑?”陈宝珠投过来一个眼神,竟然吓得她脊背一凉,“你口口声声说我‘有娘生没娘养’,不光对先夫人不敬,又指责继夫人疏于对我的教养,如何是污蔑?你这是存心在我的伤口上撒盐,还要攀诬夫人,完全就是要毁了我陈家的名声。”

“夫人身边留着这么个‘一哭二闹’的婆子,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陈家都是这般的规矩呢。”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陈家着想,惹得周氏想发作都挑不出错处来。

既然两头难取舍,那就……

周氏咬了咬牙,干脆一巴掌扇在了张妈妈的脸上:“糊涂!你侍奉我这么多年,便仗着苦劳欺辱家里的姑娘不成,还不赶紧退下去。”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救张妈妈。

“等等!”陈宝珠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把这些年的苦楚全都吐出去,“夫人,我虽不唤您一声娘,可在我的心里,您与我娘无异,我自然也不会觉得您偏疼自己肚子里出来五妹妹,可我那院子里的碳火越来越少,今日干脆就没人来送,夫人还是该给我个说法吧。”

“堂堂陈家要是冻死了嫡出姑娘,只怕是要影响几位姐妹议亲的

。”她半眯起眼睛,嘴上说得贤良,却是在逼着周氏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周氏深吸一口气,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是在被陈宝珠牵着鼻子走。

可话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不能将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慈母形象毁于一旦。

‘啪!’

又是一声。

张妈妈的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糊涂东西!亏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要是只看表面,旁人还以为周氏是真的怒不可遏。

这么多年,陈宝珠早就学会了煽风点火,适时一句:“如此刁奴,按照家法应当打五十手板,赶出府去。”

“打!”周氏是被逼着才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字的。

她看向陈宝珠的眼神再不见往日的慈爱和宠溺,反而是有刀人的怒火。

陈宝珠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一个眼神罢了,又不会叫她掉块肉。

可周氏害死自己的娘亲,虐待自己多年,最后还吞了自己一半的嫁妆……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陈宝珠都会从她的身上一点一点讨回来。

不管周氏的眼神多狠辣,说出来的话还是温温柔柔:“宝珠,娘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

张妈妈毕竟是我的陪嫁,要是被赶了出去,我这身边还真没个能伺候的可心人了。”

“夫人说的是,既如此,那就让父亲禀告祖母,再替您选些可心的吧。”陈宝珠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却还是装了糊涂。

周氏眼底有一瞬失措。

这陈宝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想扒开陈宝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要不是顾及陈宝珠的外祖赵家,她也不必苦苦维持这副形象。

她苦笑一声:“我的意思是,就把张妈妈留下来吧。”

陈宝珠死死盯着周氏的眼睛。

周氏被盯得慌了神,恨不得当场敲死陈宝珠。

“好。”陈宝珠突然一笑,“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小辈的自然不好说什么,那就让张妈妈留下吧……”

周氏总觉得她这话有什么阴谋。

“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对祖母保密的——”陈宝珠拉长了音调,叫周氏听了反而更加心慌。

只是,一旁的陈宝珠笑得欢快,仿佛方才的话发自肺腑。

不急。

只要她还活着,就有的是机会。

“我方才听闻陆家那位过来退亲了?”周氏的话里头满是幸灾乐祸的意思,陆

家那个在白鹿书院是出了名的不开窍,整日与那个青梅竹马厮混,要是陈宝珠嫁过去,有的是苦日子受,“你与他是陆家族老定的亲,你放心,退不了。”

“只要他请了长辈来,这门亲事我退!”陈宝珠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怎么竟瞎了眼,竟然看上了陆为夫那种男人。

周氏愣住了。

要说方才的种种是陈宝珠不愿意再受欺压,那现在同意退婚的一定不是陈宝珠!

陈宝珠仍旧端着脸上的脸:“既然她心里没我,我为何还要上赶着呢?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省得丢了夫人的脸面。”

她这张口夫人闭口脸面,让周氏想劝都无从下口。

“夫人才收拾了刁奴,也累了,宝珠就不打扰了。”陈宝珠赶着回去,她得看看周氏到底有没有让人把碳火送过来。

只是,陈宝珠才一进门,除了满屋子的烟味,还嗅到了熏香的味道,呛得她头疼,干脆上了房顶透口气。

她记得从房顶正好能看到襄阳侯府的院子,那院子的花花草草被打理的极好,最适合舒心。

步光剑在雪地里扫了一圈,斑斑点点的血迹便如同墨迹一般落在了方才的痕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