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黑色木屋,苏以倾拼命地敲打着门,声音尖细带着恐惧与焦急:“放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
不知道她喊了多久,喊得嗓子沙哑无力,门外才幽幽地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姐,您还是好好思过吧,夫人老爷都在以念小姐房内,没功夫过来。”
那一声“您”,含着多少嘲弄。呵,她这么一个小姐,连个下人都不如。顺着门框,苏以倾背靠着滑了下来,全身乏力,松懈下来的身体带着浓浓的困意。她不知道苏以念到底怎么样了,那天她晕倒以后,自己就被直接送到这个破地方来了。
倒不是看不起这个小木屋,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爹,苏轩,看她的眼神如同仇人。即便是一直对她莞尔而笑的娘亲,看到她也会皱皱眉头。
但她现在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大家想怎么样都可以,她不过是想知道以念到底怎么样了而已。毕竟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想要负责,仅此而已。哪怕是让她看一眼,然后再把她关到这里来,她也认了,毫无怨言。
可如今……
环顾四周,这个窄小的屋子将她与外界完全隔离了。
叹了口气,苏以倾有些无奈地蜷缩起这个小小的身躯,将头埋进双腿之间,顿然有些想念自己的亲友了。
不知不觉又是两天,除了送饭的时间,她几乎是见不到外面的人。而这一天她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应该是外面下着小雨的吧,因为时不时地有那么一两丝细雨顺着高处那个小小的窗户飘进来,凉凉的,打在手上。
门外突然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苏以倾立刻直起了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迅速理了理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有一种纷杂的情绪,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打开。”
微微的深沉,苏以倾听得出来,那是苏轩的声音。
门被打开,她有些恍然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她还以为,只有苏轩会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浩大的排场。她抬眸,轻而易举地看见了他眼中的怒意。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以念吗?难道是念念出事了?
“我要见念念。”她坚定地说着,不带丝毫疑虑。
澄澈的声音不如以往,倒是让苏轩微愣,随即,他的唇边却绽开了一抹嘲讽似的笑容:“你把你妹妹害的还不够惨吗?”
不明白他的意思,苏以倾继而说道:“我要见念念。”不卑不亢,她没有逃避他凌厉的眼神。那种目光,她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苏轩没有再多作坚持,示意身边的下人带她去见苏以念。
她从他身边走过,心有不甘,却未曾发现,他惋惜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一步一步,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他也许久没有离开。
顺着长廊走过,越靠近苏以念的房间,苏以倾越是感觉不安。她害怕那个妹妹不会再向以前一样对她甜甜地笑,不会再向以前一样陪伴她的左右。
虽然她是个思想成熟的人,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苏以念是她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她谈笑风生的人,她自然不想失去这样一位“至亲”。
还没踏进苏以念的闺房,她就明显闻到了一股股刺鼻的中药味道。那味道充斥了鼻尖,刺激着神经。
她怎么需要这么吃药?苏以倾怀着疑惑,向里屋走去。
四周的下人看见她来了,纷纷低首绕过,似乎看见了瘟神一般。她不想计较他们的态度,他们怎么样都与她无关,她只在乎自己该在乎的人。
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苏以倾一下子便看见了床榻上的女孩。
她的脸色比之前看到的更为苍白,唇瓣上不显一丝血色。她端着药碗,轻轻皱着眉头,那小小的手微微颤抖,宛如,宛如一朵在风雨中随时都可能飘零的小花。
“念念。”苏以倾忍不住出声唤道,眼前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苏以念诧异地抬头,惊喜地唤道:“姐姐,你终于来看念念了。”
“嗯。”她轻轻应声,缓步走到她的床前,伸出手将她贴在额上凌乱的发丝捋在耳后,眼神有些黯淡,“对不起,念念,那天我不该对你生气的。把你弄成这样,我……”
“姐姐说什么呢。姐姐又不是圣人,肯定会有烦心的事情啊。”苏以念咧开了嘴,贝齿轻咬着唇瓣,“再说了,我的身体本来就是这样啊……”
“所以啊,念念要好好休息哦。”深吸了口气,苏以倾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中药说着。
“嗯呐。”
“小姐,该休息了。”苏以念身边的婢女进来,低着脑袋提醒道。
看出那丫鬟对自己有些敌视,苏以倾也不想多加追究,转首对着以念笑道:“念念,你要注意点身体,千万别又倒下了。赶快把药吃了,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好。”苏以念笑着,灿烂的面容上那些病态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走出以念的房间,苏以倾感觉有些内疚,她感觉到这身体的主人以前似乎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她又不好多说。但那种不安感却是越来越浓了。
一路走来,她能听见那些下人在自己身后窃窃私语,说的是什么她听不大清楚,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们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否则,也不用偷偷摸摸在她的背后说了。
“倾儿。”
有些不适应这个名字,苏以倾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名字是自己的,停下脚步,她望下四周,寻找声音的主人。
一张俊朗清秀的面容映入眼帘,那两道剑眉配上一双顾盼神飞的凤目,高挺的鼻梁,随着风略有些飘拂的藏青色长袍,无一不显示着他的隽秀。
只是一眼,苏以倾便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这男子是她娘亲安晴栩的同胞哥哥,也就是她的舅舅安锦延。若说以念是苏府里对她肝胆相照的人,那这个安锦延也可谓是对她不薄了。至少相对于其他人,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
“舅舅。”苏以倾侧过身子,等着他走上前。额头才到他腰间的身子显得格外小巧,她不得不仰头看着他:“舅舅叫我,有事?”
“倾儿,以后不要再伤害念念了,好不好?”他略带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这种语气让苏以倾微愣,她和他一向是相敬如宾,倒还没有这样尴尬过。
“再?”苏以倾重复了一遍,疑惑浮起,再三思量下又说道,“舅舅,还记得倾儿上次挨打的事情吗?不瞒舅舅,自从那次受伤以后,好多事情都忘了。舅舅可以全部说一遍给我听吗?”
安锦延略有迟疑,随后问道:“那倾儿还记得什么?”
“舅舅觉得倾儿应该知道什么?”她反问着,唇边是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又不是她愿意的。
“倾儿,你跟我来。”安锦延下了决心,转身走开。
苏以倾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有那么一刻,她看见了他眼中化不开的愁绪。是因为自己吗?
抬首望了望阁楼的名字,苏以倾有些疑惑。这个地方,不是被苏轩称作禁地么?不,是对她的禁地。他曾经说过,她不可以来这里的。除了她,府里的人都可以……
安锦延瞅了一眼原地站着不动的苏以倾,叹息一声,“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屋内没有一丝灰尘,可以看出经常有人打扫。
苏以倾站在门口,低声唤道:“舅舅,爹爹说……”
“别在乎他说什么,你不是想知道吗?那就进来。”敛去了笑容,安锦延背对着她,冷声说道。
咬了咬唇瓣,她终是踏了进去,一步一步,感觉在心上跳舞。站定在安锦延的身后,她这才看见他面前的画。画中的女子轻笑着,唇角勾起的是一抹阳光。这画上的女子是那么面熟,但她却十分确定,那不是她的娘安晴栩。因为,安晴栩的明眸里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狡黠。
“这是你娘。”安锦延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苏以倾顿时感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底,“为了生你,难产去世的。我的妹妹,不过是步她的后尘进入苏府而已。”
她顿时明白了,为何苏轩那样对自己。是因为,她?
“可是念念呢?念念不也是……”
“因为念念出生以后,大夫便说清楚了,她的身体,或许不能支撑她活到双八的年龄。即便你们是一起降生的,可念念却比你更有让妹夫原谅的理由。”安锦延不急不缓地说着,丝毫不在意已然血色全无的苏以倾,“而你,上次挨打的原因就是伤害了念念。”
咬紧着唇瓣,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这一切。说她不是苏以倾吗?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呢?
低下头,好半晌她才嗫嚅着唇瓣道:“舅舅,以后让我照顾念念好不好?”
安锦延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回首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淡笑:“我想,你娘也是这么希望的。你身为姐姐,要做的太多。”
“嗯,我知道。”苏以倾应声,心中沉甸甸的。
原来,是因为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