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霎那之间,周元景与颜谕皆要离开此地的缘故,留得她孤身一人面对这尔虞我诈的深宫,她不禁怅然了一番:“这些时日你与周元景皆是不在城中,正好,我也落得清闲自在。”
“那我回宫了,”她微微摆了摆衣袖,顿了片刻,又道了句,“阿玉……莫要挂念。”
随后,她不再回眸,直径走出了偌大的国师府正殿。
行于途中之时,一名府中的侍从唤住了她,她记得,此人为跟随颜谕身旁的护卫,名为令羽,曾是多次帮着语昔传达过话语。
令羽极为少言,只与她潦潦地告知了几句,后院有一小道,若是她何时想来找寻大人,可由此道进府,便于掩人耳目。
她想着,这些言语,应是颜谕让他转达的,如若不然,他不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擅自主张地将府中的构造告知于她。
回想起那日在府门撞见的刑部尚书,她估摸着,顾岚兴许都还不知晓,这国师府竟是存在一条暗道。
令羽与其告知完毕,便匆忙消失在了屋檐之上。府中的侍从或许一直以来便听从令羽的差遣,见令羽对她如此恭敬,亦是纷纷对她俯首行礼。
她轻扬着嘴角,眼底满是释然,从容自如地从国师府离了去。
次日午时,千军万马已在城门处整装待发,书写着“南祈”的旗帜飘荡在尘沙上空。
姜慕微伫立在城门的一角,望着眼前意气奋发的周元景身着盔甲,手握长剑,浑身充满着豪迈之气。
见着她前来为此送行,周元景很是欢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行至她的面前,愉悦道:“慕微,今日你怎会来此?”
听罢,她轻颦浅笑:“你我尚有婚旨在,你要带兵出战淮陵,我于情于理,都该来送行的。”
“此次出战,还有先生跟随在侧,我定然能凯旋,”说着,他便望了望不远处的那道寒潭素雪般的身影,又转眸与她言说,“若我归来,能否喝一碗你亲手煲的桂花莲子汤?”
她顺着周元景的目光望去,便瞧见那坐于马背之上,拉紧缰绳的他。
虽极少跟随着前往战场,可他在这尘沙之中依旧清冷淡然,依旧尽显着威仪之态,好似无论这沙土作何飞扬,都沾染不上他那圣洁的白鹤锦袍。
而他微微侧目,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目光便不再向他处望去。
她似是有些心慌,还未来得及看清其神色,便下意识地转了头,避开了深邃的眸光,只得望回到眼前的周元景身上。
瞧着周元景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她回过神来,想着方才他的话语,故作无辜地小声道:“可我不会煲汤……”
正言于此,她瞧着周元景失落地垂了垂眸子,便咬了咬牙,假意没好气地道着:“好,那到时可不许怪我煲得不好。”
周元景双眸一亮,倏而欣喜抬眸:“自然不会,慕微亲手做的东西,自是这天下最好的。”
目光不经意间落于她的青丝之上,那支雪白无暇的玉簪引得了他的注意。
他望了良久,若有疑惑地问着:“你这玉簪极为好看,是从哪儿来的,以前怎未曾见你戴过?”
姜慕微微微一滞,轻轻抬手触了触那戴在发髻上的白玉簪,浅笑安然般答道:“宫外的一位朋友送的,若是好看,我平日里便戴着。”
“这般成色,竟是宫外之物,太为稀奇了……”难以置信地惊叹着,周元景缓步绕着她行了一圈,不住地欣赏着这剔透的簪子,“改日,我倒想结识你这位宫外的朋友,将他那儿上乘的玉簪都买了来,便可讨你欢心了……”
听得眼前的少年将军直言不讳地说着对她的心意,她扑哧地轻笑出声,只觉眼前的少年一直有着这般赤子之心,倒也过得潇洒自在。
她正欲启唇,却听得不远处几名将士高声朝他喊来。
“周将军,再不动身,就误了时辰了!”那将士们嬉笑着喊道,别有深意地打趣着,“可别有了公主殿下,就忘了我们这些同甘共苦的弟兄们!”
周元景扬了扬眉,随后一跃便上了马:“你们这群粗鲁之人猴急什么,看本将军不收拾你们!”
他回眸朝她灿然一笑,眼神示意着“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便挥了挥手,轻笑着快马而去。
望着浩浩荡荡的兵马渐行渐远,姜慕微伫立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周元景身旁的那道清冷之色上。
那身影与周围的兵甲格格不入,竟是让人感到寂寥与沉寂。
她观望了许久,直至那身影被尘沙所覆盖,直至马蹄声已然远去,她也未曾等来他的一次回望。
轻缓地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送走了周元景与那道冷色后,姜慕微忽感一身轻松,似是已有许久未像此刻这般闲适。
她转身回那流玉宫,步调也轻快了些,心想着,前一阵子应了清漪去市集游玩,正巧今日晴空万里,亦是不会有人来扰她清静,出行宫外再适合不过。
如此般想着,她便将其打算告知了正在院落内学绣花的清漪。清漪听闻此言,欢欣若狂,忙放下手中的刺绣,跟着姜慕微上了马车。
“姐姐今日怎这般悠闲,我都还未有所准备,”清漪兴奋不已,不住地撩开车马的帘子,“不过,多亏了姐姐记得当初应我之事,我终是可以去宫外转悠了。”
“待会儿可别唤错了,我是姜家大小姐,你是二小姐,”见眼前的丫头未有丝毫沉稳之气,姜慕微轻声笑了笑,又凑于她耳旁,小声道,“可别唤出个公主来,闹得人心惶惶的。”
清漪撇了撇嘴,目光又投向了车马外的景色上:“清漪明白,姐姐尽可安心。”
马车驶出了宫门外,清漪听着周围的吆喝声由远及近而来,原本沉静的心不由地蠢蠢欲动起来。
这些年一直待在流玉宫中,她竟是险些都要忘却了,曾在民间玩闹之时有多么欢悦。
不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雀跃声,清漪忙撩开帘子,瞧见她们正巧路过的颂雪楼被挤得水泄不通。而她知晓,这颂雪楼实则是个茶楼,在平日里,城中的文人雅士喜爱行至此地以文会友。
可令她疑惑的是,颂雪楼一直来皆是清静,为何今日会有这般之多的人汇聚于此。
见清漪不解地回首瞧向她,姜慕微轻声喊住了车夫,马车便顺势停了下来。
“敢问今日是何日子,颂雪楼为何有诸多人在?”清漪叫住了一名路过的老伯,好奇地询问。
那老伯微许诧异地看向清漪,打量着这坐于马车内百般困惑的姑娘,乐呵着回道:“这位姑娘怕是外乡人吧,城中的百姓皆为知晓,今日颂雪楼开办诗会雅集,汇聚了满城的才子。”
微许凑近了些,压低了语调后,老伯继续与之言着:“更为令人惊叹的是,南祈第一才子顾衡之也在里边,可谓是一场诗文盛宴。”
顾衡之?听得此名,清漪眼眸瞬间明朗了一番,一直听闻此人满腹经纶,才思俊逸,天下文人千万,皆不及他一人,她倒是十分想见见这位骚人墨客。
“姐姐,我想去颂雪楼凑个热闹。”清漪欣然地放下帘子,万分期待地瞧了瞧身旁的姜慕微。
若是记得真切,前方再拐个巷子便到了倾乐坊,姜慕微思忖了晌许,觉着昨日虽为惊险不已,倒也还算顺利。
也不知此刻秀姨的处境如何,她轻许扬了扬嘴角,知晓了不该知晓之事,那秀姨应是极为恐慌的。
毕竟此前秀姨收留过母妃,她也不想落井下石,便想着再去看望秀姨一次,以报曾经的收留之恩。
可也仅是如此,秀姨这人太过攀炎附势,自私自利,在她面前,她且全当其人为一个笑话。
“也好,你先去里头瞧瞧,”对着清漪嫣然浅笑,姜慕微缓步下了马车,回眸与她道,“我有些闲杂之事还需料理,待会儿我便来这颂雪楼寻你。”
清漪紧跟着跃下马车,冲着她眨了眨眼,便挤进了人群中:“那姐姐快去快回,我先去瞧见那南祈第一才子了。”
也未等她言语,姜慕微便望着清漪雀跃地转身,身影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霎时就有些羡慕起这个无忧无虑的丫头来,羡慕清漪不谙世事,过得快活。
原以为秀姨知晓颜谕的身份后,应是对她避之不见,又或许是对她卑躬屈膝,百般讨好,可她望见倾乐坊的那一瞬,顿然滞在了原地。
明明昨日还是宾客如云的倾乐坊,如今却是大门紧闭,甚是萧索。
她正欲上前一问究竟,却见一姑娘推开了乐坊的门,将里边院落内的落叶清扫而出。
她依稀记得这位姑娘名唤落梅,是秀姨的得意门生,也是倾乐坊未来的东家。
“落梅,这倾乐坊为何关门闭户了?”快步走上前去,姜慕微望了望四周,轻声与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