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田一共开了六家店,现在关张了一半,剩下的三家门店效益也并不好,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这家公司的老板邢孟春,从十年前,借了丈人的五千块开始做医药生意,从都是让被人吃亏,自个儿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最近医药零售业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康田主要是做医院客户的,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但因为竞争激烈,客户量逐年下降,没办法只能往药店方向倾斜。
他这人谁都不信的,即便是自己的老婆管账,每个月的收支明细他都要详细过一遍别的,然后他就发现了,公司的零售药店客户,这最近半年要货量猛增。
当时他就有了要开零售药店的想法。
特别是听到珍生医药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行动,已经开始选址了,他当机立断,也决定开零售店。
而且找的门头房都紧挨着珍生。
老邢这么做,一来是抢客户抢惯了,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二来当然也是因为珍生的选址的确很好。
关于药店的经营,很多细节都是手下人去落实的,他只寻思好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开业之后就打价格战。
这样逼迫珍生医药也不得不落价。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牵着对方的鼻子走了。
许俊生和张历城这些年在批发业务上一直不肯打价格战,而且这些年挣的钱竟然还能比他多好几倍。
这一点也是让邢孟春一直不太舒服的。
要是能在零售上把珍生医药拉下水,那许俊生和张历城还能在他面前得意什么?
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
但没想到,现在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邢孟春越想越生气,他这人阴招很多,很快又想了一招。
靠打价格战取胜,但要是售价低于成本价,这在商业上就叫恶意竞争了,珍生医药的这种行为就构成了恶意竞争。
邢孟春去市工商把许俊生给告了。
不过,他这人有时候有点怂,他可不敢亲自去告,而是让一个门店经理去的。
市工商接到举报之后很重视,第二天就来珍生的门店来现场调查了。
其实许俊生很清楚,以进价来销售药物,本身是不符合行业规定的,做生意这么做的确不行。
而且,他这么做是要把康田给赶走,现在康田已经倒闭了三家,他的目的一斤基本达到了,就不能这么干了。
否则,就是跟全市的零售药店过不去了。
因而,药店门口贴了告示,每天西药和中成药的价格都会回升,现在已经基本是正常水平了。
比别的药店大概能便宜七八个百分点左右。
这算是正常范围内的促销,完全称不上恶意竞争。
邢孟春光顾着在家里生气了,手下人也没详细跟他汇报珍生的情况,因此,信息有点滞后了。
他在家得意的等着好消息,可以一直没有等到。
市工商这边把所有的珍生医药门店都查了一个遍,没发现有任何问题,就把这个举报给撤下去了。
邢孟春得知后不服气,亏了他留了后手,他用相机偷偷拍照来着,立即洗出照片,写了一封匿名信寄给工商一份,又寄给了卫生局一份。
市工商这边,再次接到举报,还是很重视的,不过,稽查科的董处长没让人立即去调查。
而是给老同事打了一个电话。
在区工商田香兰的人缘一般,但调到市工商之后,很清楚升不上去了,心态也变了,不像以前那样掐尖要强了。
因此,和各部门的关系都还不错。
这人董处长和田香兰还算熟,吃过几顿饭,偶尔也会聊聊天,对彼此的家庭子女情况都算了解。
因为许俊生做医药生意,田香兰没少送同事朋友一些道地药材。
虽然都是些黄芪,党参,枸杞,这样的大路货,但因为质量好,普遍都有印象。
董处长本来就觉得珍生医药有点耳熟,一查档案果然没错,老板是许俊生,她见过许俊生的,大雨天来接田香兰下班。
开的是进口的豪车呢。
田香兰接到电话就立即告诉儿子了,还说,“俊生,这种事儿可大可小的,要不要我陪你跑一趟?”
许俊生说,“不用,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邢孟春有证据,他们珍生也有证据的,之前康田不是比成本价还低吗,那个时候秉着有便宜不沾是王八蛋的原则,张历城多次去康田购买了中成药,还特意让店员写了详细的小票。
每一种价格都清清楚楚。
邢孟春那种怂人,都不敢当面对质,他和张历城可不一样,直接找上门,把当时买的药和小票往桌子上一扔。
许俊生讽刺的笑了笑,“老邢,你去工商举报我了对吧,你猜我要是把这些也都交到工商,会怎么样?”
老邢慌慌的说,“许兄弟,都是误会,这不你们珍生把我们挤兑的都没生意了,可能
许俊生冷哼了一声,“老邢,你告我恶意竞争,我看这个帽子也就你戴最合适,这些年你抢了别人多少客户,靠得不都是价格战吗,怎么这次没占到便宜,恼羞成怒了?”
张历城也特别看不惯这个老邢,咬牙说,“邢孟春,我们今天来,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去市工商把对我们的举报给撤了,就说是一场误会。”
邢孟春赔着笑脸说,“那是应该的,我下午就派人去。”
“第二,咱们今儿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你那三个半死不活的店,什么时候关门?”
之前,邢老板只要一想起天天都赔钱的零售店,就肉疼的不行,照这么个赔钱法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可现在有了转机,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珍生的药价已经涨上去了,他也可以跟着涨上去了,没准儿很快就能赚钱了。
现在,他可不想再关店了。
他挺着胖墩墩的肚子,亲自给许俊生和张历城倒了一杯茶,笑着说,“许老弟,张老弟,张罗一个买卖不容易,我这已经关了三家,剩下这三家就留着吧。”
“不过,你们放心,我指定守法经营,也不会打价格战了。”
至此,药店的问题算是妥善解决了。
同在一个片区内,珍生和另两家国营药店占据了主要的市场份额,康田也能分一笔羹,倒是不赔钱了,但生意也没好到哪里去。
老百姓买东西,即便是买药,也是哪家红火去哪家,而且珍生还特别专业,还会提供要品之外的价值,顾客自然就多。
生意甚至都可以跟老字号分庭抗礼了。
八月初,备受瞩目的女子篮球职业联赛开始了,虽然只有八支队伍,但毕竟是个新鲜事物,首秀不但现场座无虚席,就连电视台也转播了。
林雨珍一家人都在现场,许俊生看到那大红的条幅,以及上面的珍生医药,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圆圆说,“爸爸,你还在现场做广告了呀?”
许俊生自豪的说,“那是,爸爸的公司是赞助商之一,厉害吧?”
圆圆点了点头。
诚诚则好奇地问,“爸爸,你是赞助商,出了多少钱啊?”
他和妹妹圆圆从小生活优渥,对金钱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最近暑假,他去同学家里串门。
发现别人家和自己家差别真的太大了。
许俊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臭小子别瞎打听,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
诚诚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而且他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让他爸喊他臭小子,混账小子之类的。
他瞪了一眼爸爸,头一扭,和妹妹说话去了。
许俊生摇了摇头,正想抱怨一两句,没想到林雨珍抢着先说了,“俊生,少说话,注意一下形象,可能会有记者拍照。”
本来她的座位是在前面的,为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特意让秘书换了,但她实在太好认了,他们一家人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是焦点。
许俊生一听,立马坐正了,也不跷二郎腿了。
他还低声跟孩子说,“你俩注意点啊,别坐没坐相,可能会有人拍照!”
诚诚扭过头,颇为得意的冲爸爸一笑,“没关系,我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任何角度都好看,不怕拍照!”
圆圆也颇为开心的说,“对,哥哥是,我也是,不怕拍!”
许俊生嘁了一声,很想拿手去拍两个孩子的头,但这会儿不是在家里,在公共场合指定不能这样,他只能忍住住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好了,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毕竟有国家队的指点,队员本身的水平也不错,因此,虽然是联赛第一场,但打得也非常好看。
两个队的水平不相上下,因为是熟悉的场地,熟悉的对手,也没什么不是用的,第一节和第二节就很激烈了,分数咬得特别紧,第三节一度呈胶着状态,到了最后一节,场上的竞争更是白热化了。
最后以一分之差决出胜负。
林雨珍看过无数次现场,许俊生也看过好几场比赛,两个孩子这还是第一次,都挺激动的。
圆圆说,“妈妈,原来打球这么有意思啊!”
诚诚这会儿心潮澎湃,赶紧问,“是啊,妈,下次比赛是什么时候啊?”
林雨珍说,“应该是下周六吧,你们还想看?”
诚诚和圆圆都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我还是提前买四张票。”
第二天是周末,林雨珍加了一上午班,中午回到家,诚诚和圆圆从厢房里跑出来,一个给她倒水,一个赶紧把厅里的空调打开了。
林雨珍喝完水,洗了把脸,刚想去卧室换衣服,圆圆叫住她了,“妈!下周六的篮球比赛票,您买了吗?”
其实她已经注意到了,从她一进门,两个孩子都不对劲,这会儿更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笑道,“没有,还没开始售卖呢,怎么了?”
圆圆说,“妈,那您能不能多买两张啊,我两个好朋友也想看。”
诚诚也说,“妈,您一共买八张行不行,我也有两个好朋友要看。”
“但昨天就没买到票。”
四九城这一半年的工资翻番的往上涨,原来挣七十的,现在可能一百多,原来一百多的,现在可能三四百。
但相应的,物价也是蹭蹭往上涨。
米粮肉菜这些还好,有些东西简直涨的离谱,大的先不说,就着小小的电影票,都是十块钱起步,十几二十不要太平常。
因此,篮球比赛票一张十块,没人会觉得贵,反而都还挺好奇的,票很快就被卖光了。
虽然林雨珍再三强调,不管是谁看比赛也必须买票,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把票白白送出去。
但,她只能管住不让人白送票,管不住有些领导让人提前留票,然后拿钱去购买。
四九城各路领导实在太多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买票,也是秘书一个电话带过去。
当然了,这些毕竟还是一少部分,很多球迷一听到消息就赶紧去抢票了,当天下午就抢购一空。
反应慢或者临时想看的人,压根儿就买不到票。
林雨珍说,“下周六的比赛,周一上午,也就是明天上午就开始售票了,要不,你们自个儿去买吧!”
诚诚眼睛一亮,“好啊,我们自己去,是在体育场旁边的售票处吗?”
林雨珍点了点头。
许俊生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机,说,“诚诚,你记着再多买几张啊,你历城舅舅要去看,我也要留两张送人!”
圆圆伸出手,“拿钱来!”
许俊生指了指桌子上的公文包,说,“自己拿!”
圆圆却没动,笑嘻嘻的说,“爸爸,我跟你开玩笑的,您知道我有多少钱吗?”
俩孩子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许俊生平时给的,加起来是一笔挺可观的数字了。
许俊生猜道,“两千?”
圆圆得意地说,“五千多呢。”
诚诚也同样得意的说,“我也是五千多。”
吃过中午饭,两个孩子去厢房午休了,许俊生还在琢磨买票的事儿,“雨珍,你说,俩孩子到底给谁买票啊,不会是异性同学吧?”
林雨珍问,“你担心他们早恋?”
“你放心,不会的。”
在同龄人里,诚诚和圆圆各方面都处在金字塔塔尖,因为太过优秀了,眼光自然也高,一般的压根儿都看不上眼。
反而是处在中间的孩子容易出事儿。
她那小姑子许俊红不就是一个例子。
正是因为妹妹是高中出的问题,许俊生这个当爸的本来就有点紧张,每回去金山胡同,许广汉和田香兰更是耳提面命,每次都要说这个。
许广汉向来说话委婉,但在这个问题上,也说的相当直接,说人的首次性冲动阶段,大概会是在十五六岁,如果有自制力,也就这么过去了,或者专注于其他的事情,也会很自然的过去了。
就怕有异性挑拨,或者看了不当的小说,那就麻烦了。
少年时期的感情,当然也有真挚的纯净的,但大多都是源于生涩的□□。
如果处理不当,是要害人一辈子的。
因此,许俊生现在草木皆兵,前几天两个孩子邀请了同班同学来家里,有女同学也有男同学。
林雨珍按时上班去了,他没有,跟张历城说了声,待在家里专门盯着五六个高中学生,一直等那些同学都走了,他才出门。
这却是田香兰交代给他的,一定要紧盯着孩子,雨珍太忙了,只能他来操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诚诚和圆圆就出门了,吃完早饭,林雨珍开车去上班,许俊生也出门了,不过不是去药材公司,也没去零售门店,而是也去了体育场。
远远的,就能看到售票处大排长龙。
许俊生拐到旁边的商店,随手买了几瓶果汁,没一会儿,就看到诚诚和圆圆从对面走过来了。
圆圆眼尖,先看到了许俊生的汽车。
“爸,您也来了?”
诚诚问,“爸,您专门来接我们啊,其实不用,倒一辆公交车就行了。”
许俊生说,“臭小子,要不你去坐公交车?”
诚诚没再说话,一弯腰坐进来,啪的一下关上车门。
许俊生问,“买到票了吗?”
圆圆说,“买到了,幸亏我们来的早,不然指定买不上了!”
很快又到了周六,这天傍晚,还是全家出动去看球赛,圆圆带了两个女同学,诚诚带了两个男同学。
许俊生对此很满意,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又有一丝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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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林雨珍认真看了足管中心副主任云起交上来的报告,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云起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也有工作经验,但给她的感觉,怎么说呢,那么壮实的人,却有点蔫蔫的。
尤其谈及工作细节的时候。
仅从这份报告来看,他的确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她立即打了电话,但云起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快到中午了,才急匆匆的来了。
一进来就道歉,“林局长,对不住啊,我来晚了。”
林雨珍问,“足管中心很忙吗?”
云起听出来她的语调有点不满,解释道,“这不还是职业球队的事儿吗,之前一直是梁主任负责的,我就帮着打打下手,现在他突然病倒了,很多情况我都不了解。”
梁局长病倒的事儿,林雨珍早就知道了,据说他是上班的路上,骑自行车突然厥过去了。
不过谁也没见着。
反正局里安排人去探视,办公室刘主任回来汇报,说梁主任看着精神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医院的诊断是大脑供血不足和高血压。
这两种病,说轻也行,说重也行,算是万金油老病种了。
梁主任这一病倒,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林雨珍倒不好动他了,把他撤掉很容易,但这么做似乎太不讲情理。
如果调到别的岗位上,哪个部门指定也不会要一个现成的病号。
其实林雨珍知道梁主任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他虽然在医院了,但他是正职,即便云副主任做的再好,他一出院,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他任期内,等于白捡了。
换做别的领导,也许不会那么计较,但林雨珍最反感这样的干部,不可能让他沾到这个便宜的。
她说,“小云同志,你要尽快的适应新的工作,足球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球员的问题,还是教练的问题?”
云起犹豫了一下,说,“都有。”
林雨珍皱眉,问,“那你现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吗?”
云起回答,“暂时还没有。”
林雨珍说,“那你必须尽快,而且你必须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比赛?”
云起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说,“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以后可以开始比赛了。”
“好,如果半个月没有完成这项工作,你也别干了。”
云起一惊,连忙说,“林局长,您放心,我指定提前完成!”
其实一个职业队,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呢,球员的问题,主要是梁主任塞了好几个关系户,虽然水平也不算差,但还是拉低了整个队伍的水准。
按说起来云起就应该立马给换掉,他也是想换的,可他偏偏没有那份魄力,架不住别人求情。
球员的事儿还好说,这教练的事儿有些复杂,本身女足有两个很不错的教练,梁主任却只用了一个,另一个竟然是男足这边的教练。
男足的成绩稀巴烂,但男足的教练一点也不谦虚,一上来就指手画脚的,处处觉得自己水平高一等似的。
女足的教练也不是吃素的,这不就呛呛起来了吗。
林雨珍说,“小云,放开手脚,人要言行一致,你是肚子里想的很好,做事儿却没有这个标准,这可不行啊!”
不知不觉中,十二三天去了,足球队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自然也就没有开始比赛。
林雨珍不想再等了,直接开了局级会议,把办公室的蔡副主任调过去,全权处理足管中心的事务。
小蔡过去的第一天,就把所有的队员都拉到研究所,搞了一次体能测试,不合格的全部刷下去了。
然后随即分组开始对打,表现差的队员二话不说也被刷下去了。
至于那水平一般嘴还挺臭的教练,哪儿来哪儿去,从职业队里请出去了。
这么整顿了一个星期,第一场比赛就安排上了。
“小蔡,你做的很不错,想不想继续留在足管中心?”
小蔡主任说,“组织上需要我,什么岗位我都会认真工作的。”
云起还好说,就原地趴着不动就行了,但梁主任如何处置的确是个问题。
现在市里的文教卫体,是一位姓陈的副市长负责。
“陈市长,这就是足管中心的情况,梁主任身体不好,副主任不堪大用,只能把小蔡主任借调过去了,可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
陈副市长笑了笑,“小林,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梁勇毕竟还在生病住院期间,这么做恐怕不太合适。”
“除非他自愿调岗或者病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