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刚出门,在胡同里迎面碰上了王迪亚和李梦。
很显然,她俩是准备上门拜访的。
“雨珍,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王迪亚不客气的冲着她的肩膀就是一拳。
李梦也有点不高兴的说,“就是,要不是碰见了孙明之,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林雨珍先回了王迪亚一下子,抱歉的说,“这不刚回来事情太多了,我本来这两天抽空联系你们的!”
王迪亚撇嘴,“少来了,你怎么有空跟孙明之和杨建奇两口子吃饭的?”
她现在是杂志社的主编,因为本身不是本地人,很注重养成人脉关系,一般聚会或者各种喜宴都少不了她,大前天正好跟孙明之碰上了。
在学校那会儿,两个人的关系相当一般,但之前不是参加过孙明之和杨建奇的婚礼,现在反而多了一份校友的情谊。
聊到熟悉的同学,自然就聊到了林雨珍,王迪亚说了一句可惜人还在外地,结果孙明之就说已经回来了。
并且还在一起吃饭了。
林雨珍说,“这孙明之真要命,说话只说一半,我和他们两口子吃饭,其实主要是和师兄谈工作。”
李梦很聪明,立即问,“杨建奇要下基层了?”
林雨珍说,“对啊,前几年他就想去,种种原因没能去成,孙明之也支持他去。”
他们夫妻都是二婚,孩子才三岁,要不是因为这个,孙明之都要跟着去了。
而杨建奇要去的地方,正是明市,他级别高,过去直接担任副书记。
王迪亚笑着说,“孙明之那人,三句话不离老公,真让人受不了。”
林雨珍也笑了。
许俊生说,“我爸妈给雨珍准备了接风宴,人越多越热闹,两位一起去吧?”
雨珍说,“对啊,走吧。”
一行人到的时候,金山胡同这边已经很热闹了,许俊亭和许俊兰也带着孩子来了,许俊明也计划要安利的,结果临时有事没到场。
田香兰也认识王迪亚和李梦,笑着说,“快进来坐,迪亚,这两年没见着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啊,反倒还更年轻漂亮了。”
这倒也不完全是客气话,王迪亚和沈庆宇结婚以后,生活特别幸福,再加上这些年她在穿衣打扮上补足了功课,日常都是顶顶时髦的。
凉爽的四月天气里,穿了大红的风衣和牛仔裤,披肩卷发,背着象牙色的羊皮女包,高跟鞋把她的身材比例拉长了。
当然了,要说一点没有年龄感也不可能,她一笑,眼角全是细密的皱纹,“阿姨,您说的太客气了,我看,您也没变啊,比前两年还瘦了!”
田香兰自从调到市工商,也不是一点儿不忙,但因为她心态变了,知道升不上去,也不一味掐尖要强了,和同事们的关系也都不错。
这两年她最得意的事儿不是在工作上,而是她自个儿通过锻炼瘦了能有二十斤。
人瘦了之后,身上勤快了,穿衣服好看,别人看着也精神多了。
田香兰又热情的跟李梦打招呼,很亲热的称呼她的小名,“灿灿,前几天我还见着你二姨了,她说你升了正处了?”
李梦毕业后一直在财政部工作,财政部各部门也都是人才济济,想要出头没那么容易,不过,她向来不急不躁,这么多年熬下来,论资排辈也轮到了。
当然了,和很多同学走仕途的同学和校友比,她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了,不过,她平时工作压力没那么大,一直都是按部就班,无波无澜的,其实也挺好的。
她很高兴的笑了笑,“对,不过,跟雨珍是没法比的。”
田香兰说,“已经很好了,我在你这个岁数,连副处都还不是呢。”
“别看雨珍现在级别高,她在基层可没少犯难,基层的工作不好干!”
李梦说,“是啊,所以我特别佩服她。”
田香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岂止是雨珍的同学,就连她这个当婆婆的,这几年,也是有些佩服小儿媳妇的。
明市距离四九城不算近,可也不算太远,田香兰还特意托了好几层去打听了,都说林雨珍在当地干得特别好。
也是,如果干得不好,也不能升得这么快。
这会儿,许老爷子也乐呵呵的从后院过来了,大家彼此又是一通客气,说话间,王妈已经开始上菜了。
大家入席后,许老爷子说,“雨珍,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
林雨珍点了点头,“爷爷,您放心,我会的。”
许老爷子哈哈一笑,“当年俊生第一次把你领到家里来,我一看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当了这么大的干部。”
田香兰也笑着说,“今天咱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庆祝雨珍终于调回北京了,她这几年工作很不容易,但也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来,咱们一起祝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着,率先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杯子里并不是红酒,而是可乐。
因为老爷子最近胃病又严重了,血压也高,医生不让饮酒,大家也都跟着不喝酒。
林雨珍说,“谢谢妈,谢谢大家,其实就是正常的工作调动,都快吃菜吧,一会儿就凉了!”
别人都没意见,许俊生颇为不满,“雨珍,你咋这样,你还不让人说话了,我还想说几句呢!”
林雨珍笑了笑,“你说,让你说。”
许俊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先叹了一口气,“这几年雨珍不容易,我也是啊,这两地分居的滋味真不好受,公司一滩事儿,下了班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还有两个不省心的孩子,我这是既当爸,又当妈……”
他话未说完,就被诚诚和圆圆打断了。
两个孩子对他怒目而视,一起说道,“爸,我们怎么不省心了?”
许广汉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说,“俊生,你这过分了啊,诚诚和圆圆可比你小时候强多了,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心?”
田香兰立即附和,“就是,这俩孩子多懂事啊。”
许老爷子瞟了二孙子一眼,不满的说,“俊生,你说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靠谱。”
诚诚和圆圆跟别的孩子比,的确是很不错了,学习上一点不用管,但一点也不省心好不好?
就是因为太聪明了,很多时候他这个当爸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要斗智斗勇。
稍有不慎,就会被揭穿了。
因为家里的三个长辈都不理解他,他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倒是苗玲玲知道这种感觉,瑞瑞三岁以后就没再请保姆,而是她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现在的小孩子,心眼子都特别多,对付瑞瑞她有时候都要花心思呢。
何况那一对天资过人的侄子侄女。
她推了推丈夫,许俊昌会意,立即笑着说,“二弟,这几年,你是不容易,既有苦劳,也有功劳。”
“也不光是为了小家,你为咱爸妈,为爷爷,也都付出了不少,大哥再敬你一杯!”
平时他不自在家,孝敬父母,为父母买东买西,陪老爷子去检查身体,这些都是二弟做的。
一直隐形的许俊红也说,“二哥,也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前年冬天她开始做服装生意,一开始生意做的不好,后来去大栅栏摆摊,在大栅栏开了第一家店,才算是有了起色。
现在,她已经开了三家店了,而且是零售加批发,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她开店的第一笔资金,主要是二哥支持的,后来想做批发,手里的资金不够,又是二哥伸出了援手。
要是搁以前,许俊红会觉得二哥帮她是天经地义的,是必须的。
现在终于明白了,之前她错的多么离谱,二哥有钱,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自己做生意挣钱,深刻体会到了挣钱的不易。
现在,许俊红手里有钱了,反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节俭了,绝不会乱花一分钱了。
林雨珍这一两年,自然也察觉到许俊红的确变了,上辈子她可没这样,在清华读书期间,三个两月就换一个对象,都是清一色的她甩人家,后来结婚也没收住心,前后共有三段婚姻,后来就干脆不嫁了,带着和第二任丈夫的孩子就住家里。
上辈子她从甘肃偷偷跑回来,成天在家里哭天抢地的,许广汉和田香兰虽然训斥了她一顿,还是很心疼的,许俊红也没辞职,还是回大学上班去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吃了苦,从那以后,她更加变本加厉,想个法子跟二哥许俊生要钱要东西。
许俊生越来越有钱,隔三差五给许俊红千儿八百的,林雨珍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因为这个闹过。
但后来许俊红竟然胃口越来越大,许俊生给她买的几十万的钻石首饰,许俊红竟然也厚着脸皮要。
上辈子一直到她病重手术,小姑子许俊红都是靠着二哥吸血,以满足她那无穷无尽的物欲。
也不是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但她那卖东西的架势,把人家统统都吓跑了。
这辈子,总算是改掉了这个毛病。
林雨珍微微一笑,“俊生,你辛苦了,这几年孩子都多亏了你。”
许俊生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说,“不辛苦,都是应该的,你调回来了,可算是好了,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拉雨珍的胳膊,林雨珍瞪了他一眼,把他甩开了。
瑞瑞说,“二叔,你别拉二婶,你亲她!”
他爸爸和他妈妈就经常这样,他爸爸一回来就拉他妈妈的手,他妈妈就不高兴的甩开,但他后来发现了,只要爸爸亲妈妈,妈妈就不生气。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了。
田香兰说,“成了,都赶紧吃吧,都是家常菜,千万都别客气啊。”
吃过饭,大家都在厅里闲聊,林雨珍跟王迪亚和李梦说好了,下周,他们北大同学聚一聚。
回到金鸣胡同,没想到张历城来了,他已经在厅里等了一会儿了。
这些年,他虽然也经常锻炼,但还是人到中年,不可避免的发福了。
张历城全面负责公司的采购,前不久去了安徽,许俊生也七八天没见着他了,好奇地问,“历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急事儿啊?”
张历城在采购上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张历城皱了下眉头,“俊生,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我今儿才听说,说是康田医药,也要开好几家零售店。”
他现在挺喜欢喝酒,今天是和几个药材商一起喝酒聊天,有个姓纪的经理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张历城一听酒也不喝了,直接奔金鸣胡同了。
这事儿许俊生已经知道了。
“他们开他们的,咱们开咱们的,没关系的。”
张历城叹了口气,又说,“你知道他们怎么选址的吗,要么和咱们不远,要么就在咱们对面。”
这一点许俊生也已经知道了。
他气呼呼的说,“谁不知道,康田历来不要脸,历来不讲究,也就他家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儿。”
张历城也愤愤说道,“就是忒恶心人,这老邢不做人,以前就抢过咱们医院的大客户!”
康田的老板姓刑,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十分客气,但是个阴险的笑面虎,在医药圈子里,名声不那么好,一来是因为总喜欢抢别人的客户,还有就是私生活也挺混乱。
在外头养了两个女人呢。
还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呢,臭不要脸的瞎显摆。
许俊生说,“历城哥,咱们不用怵他,老邢不就是只有一招吗?”
康田医药从来不拼医药产地,不拼质量,也没有任何售后,就凭着价格便宜,而且给回扣这一点,也有数量不少的客户,这些年发展的虽然不如珍生好,但自身规模也扩大了好几倍。
张历城忧心忡忡,“俊生,这零售和批发可不一样,批发面对的客户,大部分还是识货的,老百姓可不成,识货的估计不多,如果他们真的打价格战,咱们不好应对啊!”
不跟着降价,估计顾客都跑了,但要是跟着降价吧,那不就是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吗?
那可不成。
许俊生暂时也还没想好两全之计,不过,药店都还没开业,还有时间,“历城哥,你别急,你回去也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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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雨珍开车去上班,不得不说,这在北京城上班感觉可真太好了,一路畅通无阻。
她把车开进体育局的大院,这会儿不少人已经到了。
只是并没有到岗工作,而是在小广场上进行各种运动,有打羽毛球的,有踢足球的,有打篮球的,还有打乒乓球的。
咋一看挺热闹,但其实互不干扰。
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林雨珍在各级政府工作,以前在明市的时候,就察觉到体育局的日常气氛挺好的。
现在真正进了体育局,才切身体会到,体育局可能是个清水衙门,员工也不高,但绝对是工作环境最为欢快的。
有两次她加班到七八点,还有人在外面打球呢。
除了极少数人,无论男女,几乎个个身材都很不错,肌肉感很强,精神面貌自然也很好。
办公室刘主任很会打乒乓球,他热情的打招呼,“林局长,要不要打一局?”
大家纷纷都跟她打招呼,都邀请她参加,可惜林雨珍也就在下乡的时候学过滑冰,还勉强能拿出手,其他正儿八经的体育项目,一概都不太会。
要是普通人,她倒也敢来两下子,最起码她乒乓球和羽毛球都是会发球的,篮球和足球这些,也不能说一点不会儿,踢球和投篮谁不会啊?
但现在这些同事,要么是体育大学毕业,要么在体育局工作多年,要么本身就是运动员出身,水平都挺高,她就不露这个丑了。
笑着说,“不了,你们玩吧,记住别耽误上班啊。”
林雨珍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办公室一个姓孙的女同志悄悄低声说,“咱们林鞠部长身条子是真好,可一看就是缺乏运动的!”
另一个女同志瞪了她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啊,那肌肉都成块儿了!”
但立即又压低声音说,“小孙,你说,咱们这林局长,从来也不打球,是不是什么也不会啊?”
姓孙的女同志噗嗤一声笑了,“我看也差不多,估计是不会!”
林雨珍可不知道这些,到了单位,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对她来说就是进入了完全的工作状态。
她先跟两个副职开了个小会,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他们体育局最近的重心之一,是要为九月份召开的远南运动会做准备。
下午,林雨珍去了篮管中心。
回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她匆匆回到办公室,简单整理了一下,拎着包往外走。
在办公楼下,遇到了办公室的几个同志,刘主任依然十分热情的问,“林局长,去打球吗?”
林雨珍摇了摇头。
“不去了,我先走了。”
孙金凤是运动员出身,性格大大咧咧的,问,“林局长,您是不是什么球都不会打啊,要不我教您啊?”
林雨珍停下脚步,沉默了几秒,笑着说,“没错,你猜对了。”
“你想教我啊,可以,你擅长什么球?”
孙金凤曾经是个优秀的篮球运动员,但因为伤残,她只能选择退役了,退役后去读了大学,然后就被分到体育局了。
虽然文职工作她也能完成的很好,但就是太憋屈,只要有一点时间,都往小广场跑,这些年不光是篮球,三大球三小球都打得很不错。
因此,大言不惭的说,“都成,您想学什么?”
林雨珍说,“就篮球吧,不过今天不行,明天吧,明天下了班你教我!”
孙金凤笑着说,“好,没问题。”
回到家,诚诚和圆圆也刚放学没一会儿,十四五的孩子正在长身体,胃口好,还动不动就会饿。
放学之后,这两孩子第一件事是要吃东西。
以前,田姐给准备的都是各种小点心,豆沙饼玫瑰饼还有桃酥什么的,俩孩子能吃满满一盘子,吃完再喝一杯热牛奶,就挺好。
但现在圆圆很注意饮食,去新华书店的时候,特意去查了,回来就把这一顿点心给去了,诚诚照吃不误,她改成了荷包蛋,或者面包配煎鸡蛋,再来点水果什么的。
今天早上,圆圆和妈妈说好了,下班一定要早回家,这会儿她笑着问,“妈妈,您饿不饿,要不要吃荷包蛋?”
林雨珍摇头,“我不吃,你们吃吧。”
她去了后罩房,从柜子里翻出来羽毛球拍。
圆圆这会儿已经吃完了荷包蛋,好奇地问,“妈,你要打球啊?”
林雨珍问,“你会吗?”
圆圆摇了摇头,诚诚也摇了摇头。
林雨珍只好去了一趟前面邻居家。
这户人家姓郑,老两口都是法院退休的,大儿子在外地工作,二儿子出国没回来,只有一个小女儿在身边。
她家小女儿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了,是一家中学的体育老师,刚搬来那会儿,林雨珍经常见到这家小女儿在胡同里打羽毛球。
郑家院子小,而且种满了花花草草,有点施展不开。
郑芳兵正在逗着三岁的小女儿玩儿呢,听说打球,欣然同意了,本来她还以为林雨珍打得挺好呢。
一上手才知道水平稀烂,她给出的角度和高度都很好了,还经常接不住球。
她三岁的女儿乐呵呵的迈着小短腿帮着捡球,没一会儿就累得小脸通红了。
没一会儿,许俊生回来了,看到林雨珍在和邻居打球,确切的说,是小郑教林雨珍打球。
他笑着说,“小郑,我来教她就行了,你累了吧,进屋坐会儿吧?”
郑芳兵说,“不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林雨珍还以为许俊生吹牛呢,倒是没想到,许俊生平羽毛球打得还挺像样,她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许俊生说,“你不在的时候呗。”
去年,北京有了各种球馆,他就去办了一张卡,有教练专门教,一对一的练习。
第二天下了班,林雨珍本来觉得,头天简单突击了一下,各种基本动作都掌握了,相关知识也都恶补过了。
没想到还是接不住孙金凤的球,一个都接不住。
孙金凤笑着问,“林局长,您这是第一次打,别紧张啊,您看我的发球动作,别使猛劲儿,就这样,轻轻往前往上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