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林雨珍来到了省城,可惜十分不凑巧,张副省长刚刚去参加一个回忆了,估计得十一点多才能结束。
刚调过来的干事不冷不热的说,“上午领导可能不会过来了,下午也很忙。”
张副省长每天工作很忙,来找他的人也很多,但来的人最起码都是市级干部,一个副县长直接来找省长,真的很少见,属于很严重的越级行为了。
林雨珍说,“那我就在门外等一下吧。”
她知道张副省长有个习惯,如果是上午的会,即便开到十二点,他也必须回办公室一趟的,除非有其他情况,或者有急事。
走廊尽头有个窗户,她站在那儿看风景,看到省政府大院里停了不少汽车,不仅有吉普车,还有几辆轿车,看到外面街道上的梧桐树,这都十月了,树顶上还有不少叶子透着绿。
十一点半,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林雨珍回头,果然看到张副省长过来了,他看起来和以前没太大区别,腰板笔直,很有军人的风范,只是鬓角的花白更明显了。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相对年轻的干部,估计是他的秘书。
林雨珍大步走过去,说,“张省长你好。”
张副省长丝毫不觉得意外,说,“进来吧。”
落座后,袁秘书端来两杯茶就带上门出去了。
张副省长放下公文包,喝了口水,仔细打量了林雨珍几眼,说,“成,还不错,比我预想的还多坚持了两个月。”
林雨珍叹了口气,“张省长,您的意思,其实我早就应该来找您了?”
张副省长问,“青县的情况怎么样,你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雨珍委屈巴巴的说,“困难多了,您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已经背了十几万的银行贷款了!”
张副省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说,“雨珍,你咋一到基层上,可能各方面都还不太习惯,但一个优秀的干部,就要迅速的适应环境。”
“其实每个地方的基础都差不多,都有优势,都有劣势,只不过有的大地方,把优势早早开发出来了,所以经济就发展的快,青县肯定也有自己的优势。”
林雨珍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青县优势不少,可没钱啊,没钱什么都干不成。”
“我可不能继续背贷款了,而且银行也未必肯借给我了。”
张副省长说,“那你这是,要钱来了?”
林雨珍郑重的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两份厚厚的文件,说,“张省长,这是我写的资金申请书。”
张副省长简单翻了翻,看到最近的资金总额是三百万,说,“你这胃口不小啊。”
林雨珍说,“张省长,我这三百万,准备办好几件大事儿呢,一点都不多,您想啊,青县没有什么特殊资源,要想实现自我发展,一个重点发展农业,另一个就是办工厂,就大棚种菜这一个项目,要想在全县推广,这三百万都不够,所以我只预算了一部分,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有人看到挣钱了,就肯定跟着干了。”
“这些预算都已经压缩的不能再压缩了。”
她刚说到这儿,有人敲门进来了。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干部,气质沉稳,看起来级别应该不低。
“张省长,这是您要的报表。”
张副省长颔首,跟林雨珍介绍道,“小林,这是咱们财政厅的郑厅长。”
林雨珍一听,心下大喜,她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财政厅的厅长,那不就是省里的财神爷吗?
今天她的运气可真好。
不由就笑得特别开心,“郑厅长您好!”
郑厅长当了那么多年的财政官员,谁要是惦记他手里的钱了,他都会有一种直觉。
再说了,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跑到省城来,肯定不是专程来看老领导的。
这林县长十有八九十来要钱的。
郑厅长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雨珍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她说道,“张省长,在四九城的时候,我不是还欠您一顿饭吗,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请您和郑厅长吃顿便饭吧。”
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点,请领导吃顿饭多正常。
郑厅长可不想去,他要是吃了这顿饭,不定要付出多少倍的价格呢,很明显不划算。
他正要拒绝,没想到张副省长说,“卫德,你大概不知道,这小林县长,其实是个财主,她的爱人也算是我的一个侄子,在北京开了挺大的公司,特别有钱,咱们去丰源饭店吧?”
郑厅长疑惑的瞄了一眼林雨珍,的确,她穿衣打扮挺时髦的,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也许,人家真的是专程来看老领导的?
而且张副省长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他说,“好。”
丰源饭店是省城一家老牌饭店,菜品精致,环境优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服务员带着进了一处包间。
落座后,张副省长问,“老司令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林雨珍说,“还成,挺好的,就是每天发愁,没人跟他下棋。”
张副省长笑了笑,“老司令的棋艺很高,的确不好找棋搭子。”
说话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
没吃晚饭就提要钱,这不是故意败人胃口吗,所以林雨珍没提,就跟张副省长还有郑厅长闲扯。
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都在喝茶的时候,她又把那两份厚厚的报告拿出来了,说,“郑厅长,我们青县是明市最贫困的一个县,资金特别困难,也得不到市级财政的支持,所以我来找您汇报工作了。”
在青县工作的第二个月,她就尝试着去找了市级财政,也是写了详细的报告,而且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
市财政给她的回复都是没钱。
后来她才了解到,地级市的财政的确是很紧张,但也的确有一定的倾向性,明市这边,就是会扶持那些基础好的县城,或者相对比较好的,像青县这样的,经济几乎是倒数第一,有没有特殊的资源,地理位置也不优越。
怎么都不会成为被扶持的对象。
除非财政上有花不完的钱。
但这怎么可能呢?
郑厅长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上当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接过资料,眉头紧皱,十分认真地翻看了一番。
省里下辖十几个地级市的财政情况他都了如指掌,明市算是略微靠后的,区内有几个县城申请过几回项目,但青县的名字从来没听说过。
地方财政管够是不可能的,的确会有倾向性。
就连他们省财政,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做。
郑厅长仔细看了报告之后,说,“小林同志,我也知道你们基层工作比较困难,之前青县的确没有申请过任何项目,这次就额外拨给你们一笔钱,可这本来就是计划之外的,三百万太多了,肯定不行。”
“最多一百万。”
林雨珍来之前,因为备受打击,目标期望值降得很低,她觉得只要能要到五十万,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不过,郑厅长那么痛快的一下子给了一百万,说明还是可以往上在争取一下的。
她说,“郑部长,青县农村人均年收入只有二十几块,您知道这什么概念吗,老百姓除了能勉强吃饱肚子,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其余都做不了,我去村里走访过,不少村干部也都想开展温室种菜,可一没有资金,二没有技术,青县大小几十所学校,约有一半以上的教室都是需要翻修的,不仅是教室的问题,孩子们上体育课,上美术课,连最基本的场地,最基本的教具都没有。”
“他们是祖国的未来,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说到这儿,林雨珍自个儿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郑厅长,又说,“郑部长,一百万真的太少了,两百万行不行?”
张副省长也说,“卫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就两百万吧。”
郑厅长心里又叹气,他刚让张副省长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可这个忙,不值一百万。
他有些无奈的说,“一百五十万,多了一分没有了。”
张副省长说,“卫德,别这么小气,五十万,你从上千万的项目里分出一点,不就够了?”
郑厅长挠了挠头,说,“只此一次啊。”
林雨珍听了简直喜出望外,偏偏还不能做出太高兴的样子,因为郑厅长那一联肉痛的样子,万一再反悔了咋办?
她郑重的说,“郑厅长,我代表我自己,我们青县党委和政府的干部,还有所有的而老百姓感谢您。”
“对于青县来说,这两百万的份量太重了,您放心,我会让每一块钱都发挥作用,绝不会浪费每一分钱。”
郑厅长点了点头,“希望你们青县的经济发展能越来越好。”
林雨珍说,“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的,给我三年时间,青县肯定会彻底变样的!”
张副省长和郑厅长都微微笑了笑。
林雨珍跑了一趟省城,就要回来两百万财政拨款,这事儿让青县政府整个领导班子都振奋了。
莫县长很是感慨,“还是小林有路子啊,一下子就要了两百万。”
吴副县长也说,“市里总嚷嚷没钱,咱们从省里要回来了,这事儿太解气了!”
牛副县长比较关系分配问题,“莫县长,这笔钱怎么分配,不能两百万全都用在文教卫体上吧?”
那就跟扔在水里,能听到一个响儿差不多了。
莫县长说,“这是小林要来的钱,咱们得尊重她的意见。”
林雨珍最后一个走进来,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莫县长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咱们开一个小会,主要是讨论财政拨款的事儿,具体如何分配。”
“小林,你先谈一谈想法。”
林雨珍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两百万分为三部分,五十万用在文教卫体上,一百万用在大棚蔬菜上,还有五十万用来建造工厂。”
莫县长特别意外,也很激动,说,“小林这个想法很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非常好,我也支持这么做。”
牛副县长和吴副县长都有些意外,特别是吴副县长,他出于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总是看林雨珍不太顺眼。
两个人平时的工作也没有任何重叠之处,他和林雨珍之间的同事关系,都可以用不熟来形容。
没想到两百万里,林雨珍分配了一半用来发展县里的农业。
吴副县长很高兴,也有些羞愧,正要说些感谢的话,牛副县长说,“这分配是不错,都考虑到了,可五十万建工厂,恐怕不够吧?”
林雨珍冷冷的说,“这个分配额度,我已经在领导面前报备过了,张副省长和郑厅长都知道的,改是不可能的了,牛县长如果觉得不够,那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莫县长说,“小牛,你要觉得不够,要不暂时不办厂子,今年咱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县里的教育和农业上。”
牛副县长一看形势不对,立马就笑着说,“别呀,咱们县没有一个拿出手的厂子,多美面子啊,五十万就五十万吧,大不了以后慢慢扩大规模。”
林雨珍说,“莫县长,关于建工厂,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莫县长笑着说,“当然可以,你说。”
“五十万用来建纺织厂,的确有点捉襟见肘,如果纺织厂的规模很小,那生产线肯定也少,如果产品比较单一的话,那市场竞争力不强,销路也未必能有多好,还不如建一个食品加工厂,成本低,技术门槛成本更低,我以前在食品厂工作过,各种食品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吴副县长说,“我也觉得食品厂比纺织厂好,咱们县没有食品厂,供销社的点心罐头什么都是临县过来的!”
“这笔钱咱们自己挣了多好。”
牛副县长没表态,但意思很明显,肯定就是不赞成呗。
莫县长说,“这个咱们可以以后再议。”
牛副县长和吴副县长都走了之后,林雨珍也准备走了,莫县长叫住她,说,“小林,你先别走。”
“莫县长,还有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你明天抽个时间,去找一趟钱书记,把这些事儿都给他汇报一下。”
莫县长和钱书记多年不和,但谁也没本事调走和升迁,一直别别扭扭了这么多年,现在倒是能和平相处了。
但无论是什么事儿,都不会单独碰头。
林雨珍点头答应了。
省财政的动作很快,过了一个周,这一笔巨款就到位了。
有了钱,县政府所有成员的工作积极性都不一样了,林雨珍天天往学校跑,有了红砖,还有了钱,人工本来就是用税来置换的,她干脆让七八家学校一起开工了。
除此之外,还专门给了教育局一笔钱,用来购买美术和体育的学习用具,比如画纸画笔还有各类球什么的。
主抓农业的吴副县长,也是经常往村里跑,大棚种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搞起来了,所有费用由政府先行垫付,等种菜赚了钱,两年内还给政府就行了。
到了年底,青县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随便走进任何一个学校,不管是在县城还是镇上,又或者是村子里,不达标或者有潜在危险的教室都整修过了,校园里也都很平整,不会坑坑洼洼了,有条件的学校,还会有篮球场体育场什么的。
美术课和体育课,也都有模有样了。
食品厂已经建造完毕,预计转过年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青县第一批大棚菜也上市了,有好几个品种呢,有韭菜,有西红柿,还有黄瓜和嫩豆角。
林雨珍也去实地看过了,的确都很不错。
这天下午,她正在写年终报告,吴副县长指挥人抬进来两箱子菜,说,“林县长,您明天是不是要回北京啊,带回去让家人也尝一尝咱们青县的菜吧。”
林雨珍说,“这也太多了吧。”
吴副县长笑着说,“不多不多。”
第二天一早,小周开车,下午两点回到了金鸣胡同。
听到汽车响,诚诚和圆圆都没来得及穿外套就跑出拉了,这两个六岁半的小朋友现在已经是一年级小学生了,诚诚一米三五,圆圆一米三,看起来和三四年级的小孩儿差不多。
紧随其后走出来的许俊生也只穿了一件羊毛衫,林雨珍急急地说,“被感冒了,都赶紧进屋!”
诚诚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一点都不冷!”
圆圆也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妈妈,我也一点都不冷!”
两个小孩的手,的确都热乎乎的,林雨珍说,“穿这么少,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就冷了。”
因为烧着暖气,屋子里温暖如春。
孙嫂给她倒了热茶,还端来一盘点心,说,“一路上累了吧。”
林雨珍笑着说,“还好。”
客厅了比以前多了一架钢琴,是许俊生才买的,前些天许俊生带着俩孩子去大姨家做客,大姨家有钢琴,诚诚和圆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闹着也要。
许俊生就去琴行订购了几乎是最贵的一款。
“雨珍,你看,还不错吧?”
上辈子家里也买了钢琴,她闲着没事儿也学了学,虽然谈的不算太好,但也很能弹一些曲子了。
林雨珍放下水杯,坐到琴凳上,循着记忆弹了一串音符,圆圆大声说,“妈妈,你会弹呀,真好听!”
这钢琴买回家都好几天了,因为都不会弹,只能乱弹一气,都快沦为摆设了。
林雨珍说,“我跟着同学学了一点,弹得不太好。”
她弹了一首简单的入门级曲子《致爱丽丝》。
一大两小听完都立即给她鼓掌,诚诚说,“妈妈,你弹得太好听了,你太厉害了!”
圆圆也说,“对,妈妈什么都会,妈妈,你教我们弹钢琴吧?”
会弹琴和教人弹琴,这是两码事,林雨珍教不了两个孩子,而且,她哪有这个时间啊,至多一周回来一次,经常是两周才回来一次的。
还是得请专业的老师来教。
她摇了摇头,“妈妈弹得水平很一般,而且不懂乐理知识,必须专业的老师教你们才行。”
许俊生说,“我已经给他们找好了老师,明天就会来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钢琴老师如约上门了,这老师姓方,叫方晨,是一家音乐学校的钢琴老师。
人长得不算太漂亮,但身材很好,很会打扮,因此整体加分不少。
她谈了一首简单的《雪之梦》,弹完之后,诚诚和圆圆都感叹太好听了。
于是就定下来了,每次一个小时,每周两次,方晨上门教学。
上辈子,这个方晨也是孩子们的钢琴老师,孩子们都很喜欢她,许俊生对弹钢琴也很感兴趣,一来二去的就跟方晨很熟了。
有一次,她出门逛街,无意间发现,方晨竟然做了许俊生的车,为此她和许俊生大脑,但后来事实表明都是误会。
那天,是方晨说有急事,正好碰上了,只是搭载了许俊生的车。
闹到最后,谁都没有错,反倒是她无理取闹一样。
这辈子这事儿都还没有发生,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太过敏感了,既然都是误会,所以还是用了这个方晨。
毕竟她的专业水平还是毋庸置疑的。
当然了,她顺便也是想看一看,以现在的眼光,到底上辈子那件事,她是不是真的无理取闹。
方晨给孩子们上了一节课就走了。
诚诚和圆圆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去,很认真的坐在钢琴旁边练习指法,还会很认真的彼此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