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打搅你们居酒屋的快乐时光,黎瞑先生,以及源清玉先生。”
来者用轻快的声音说着话,举起从口袋里取出的刑警证件,右手则把玩着已经拆卸出来的银色手铐,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两人的桌边。
“关于真柴武太先生失踪一案,黎瞑先生还有很大的嫌疑,至于源清玉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但就你经常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这个记录来看,你也有很大的嫌疑。”
“那么,跟我走一趟吧?我会为你们这两位从海那边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一杯热茶的。”
黎瞑脸色有些阴沉,虽然他也明白刑警讨厌自己的原因,但就这几次的阴魂不散,更让他难以忍受这家伙。
“是吗?斋藤宗林警官,我之前在你厅录下的口供是工作原因,后来也被证实,我不明白关于这个你还要在我这里纠缠多少次?”
源清玉右手举起残留着些许泡沫的酒杯,脸上一副玩味的表情,左手撑着脑袋,斜眼瞥向眼前的便衣刑警。
纠缠。
黎瞑注意到,源清玉用了这样两个字,那么很明显的不仅是自己,就连他也被这个刑警纠缠过很多次。
“不过说起来也很正常,你们日本刑警就是这样,对于破案没有头绪,就去逮捕一些看似有关系实则没有证据的人。”源清玉笑了起来,其中夹杂着溢出的鄙夷情绪。
因为刚刚斋藤的突兀行径,而导致居酒屋内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他们几个人。
在源清玉说到“日本刑警就是这样”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也许是因为刑警的威严,但黎瞑看来并非如此,甚至在角落里的有些人都下意识的同意点头。
真是可悲。
黎瞑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就算你想尽办法诋毁我们,你今天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斋藤停止手上的动作,冰冷的表情再度回到了他的脸上,接着瞥了一眼身后的三位同样穿着便衣的刑警,朝面前的两人轻点头。
所以这是要采用强制措施了?
黎瞑正准备站起身反抗,眼角却瞥见在居酒屋的角落里,一位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女站了起来,步伐悠闲的朝这里走来。
“慢着。”
斋藤也注意到了少女,他挑了挑眉,阻止着身后三人的动作,声音相较于刚刚也已经小声了很多,迅速收起了证件与手铐,脸色苍白。
“斋藤宗林,是吧?”
等少女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少女的头上缠着绷带,就像是患有眼部疾病的患者一样,但在缠着的绷带缝隙中却露出一只眼睛,窥视着外部世界的一切。
少女娇媚的背着手,在悠闲晃荡到这里的时候顺便伸了伸懒腰,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我记得之前我在千叶警视厅说过,对于嫌疑人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直接表明他就是凶手,不得擅自逮捕。”
少女顿了一下,捏起源清玉之前吃得并不是很干净的竹签,将尖锐的一端轻轻戳向面前男人的额头。
“斋藤警官,如果您不记得我说的话,我是非常能够理解的,毕竟您这样的岁数想要记住教诲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所以这一次我就暂时放过你,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您违反警视厅纪律,那么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
少女手上用劲,将沾满油污的竹签尖锐端猛戳在斋藤的额头上,突然的剧痛让这位日本刑警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
竹签就这么悬在空中,少女咧嘴笑了起来:“这次就当是一个教训,你也应该想想,为什么你的同事谷口广和只经过正常四年考核就升职成为了警部,而你整整六年了却还是一个小小的警部补,”
“我知道了。”斋藤低下了头,身后的三人与此同时也一起默然了。
“那就走吧,还呆在居酒屋这里干嘛?扫大家的兴吗?”少女放下竹签,“我看你们不是已经吃完了吗?”
“是。”斋藤没有一句废话与拖泥带水,迅速低头,带领着身后的几人离开了居酒屋。
看着他们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居酒屋内的客人与老板再度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没人继续去讨论刚刚那令人不快的插曲,气氛变化之快让黎瞑有些咋舌。
但眼下肯定不是去注意店内气氛的时候,最该注意的就是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斋藤的上司。
从刚刚的对话可以看出,斋藤的职位警衔是“警部补”,相当于故乡的二级警司,这在正常人来看,这种职位已经算是很高的了,那少女?
“咳,不好意思,我为我的下属斋藤宗林向你们道歉。”
少女放下手中的竹签,转而面向黎源两人,只从绷带中露出的一只眼睛里写满了歉意。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白木,名凛音。”自称白木的少女顿了一下,“当然,源清玉先生应该是见过我的,近些天我入职了千叶县北泽医院的主治医师,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多多关照吧。”
白木凛音?
黎瞑眯了眯眼睛,这个姓自然而然的就让他想到了黑木明凉医生,难道说这两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为什么一个人在担任刑警身份的同时,还能入职医院的医生职位?就算天赋异禀,时间安排上也不一定能能做到最佳吧。
黎瞑搞不清楚,但是由于违禁项的限制,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表达,也没有在手机上打字。
毕竟白夜症候群现在在千叶县已经普及了大部分,基本上十个里面有六个患者,谁知道柚月居酒屋里会不会有其他的不怀好意的患者。
“当然会多多关照,但由于我的职业并不是很方便,有些方面涉及不到,所以还希望白木医生谅解。”
源清玉虽然有些好奇白木的身份,加上之前他对日本刑警也表达出了厌恶,但出于绅士风度,他还是很客气的回应道。
“白木医生的话,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源清玉抿嘴,两只手在双眼之前比划了一下,“当然我知道这并不礼貌,所以白木医生不愿意回答的话,就不用说了。”
“您也知道这是不礼貌的啊,我还以为源清玉先生和其他人一样都喜欢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甚至还恶趣味的窥探他人的过往。”
白木凛音随意的揪着额前垂下的发丝,扫视了一,祝你们用餐愉快~”
目送着白木离开居酒屋,两人紧绷的精神也终于放松下来,自然的彻底融入居酒屋温暖的气氛中,分外的惬意。
“今天事情还真是多,先是因为你们就诊时的白梦出现意外,再者又是下层的病人闹事,好不容易解决完想要跟黑木一起去居酒屋放松,结果那家伙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本来以为居酒屋能好好放松,又被那些刑警打搅,晦气。”
源清玉小声咒骂起来,将手中握着的啤酒杯重放在桌上,得亏杯子不是玻璃制的,不然恐怕他今天一天的日常中又要小添一笔支出了。
“被这样一搅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源清玉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与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后,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就先这样了,黎先生,有什么事情的话在le上联系黑木吧,大部分时间因为工作原因会呆在一块,所以你联系他就算是联系到我了。”
黎瞑默然点头,也跟着站起身,将手边的满杯啤酒一饮而尽,与源清玉一起离开了居酒屋。
两人并肩来到街上,居酒屋内温暖的空气还残留在两人的脸颊一侧,一股冷风吹拂过去,源清玉不禁瑟缩了一下。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记得le联系。”
源清玉摆了摆手,朝黎瞑来时的反方向步伐缓慢的走去,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一时之间竟让黎瞑有种同类的错觉。
不,怎么可能呢?
黎瞑自嘲的笑了一下,头发被微风吹散,脑袋微微扬起。
源清玉有自己的朋友,有黑木明凉医生,他来到居酒屋最初的想法是与朋友放松,遇见自己也只不过是意外,再加上只有独自一人去居酒屋会感到更加孤独。
而现在,所有的意外都已经结束,黎瞑他又回归到了最初的状态——
独身一人。
千叶市的街道,凄冷而又充斥寒意,黎瞑裹紧了大衣,心怀复杂独自朝事务所的方向走去。
尽管心境同刚刚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验室白梦脱出成功给予他的线索却在此刻笼罩了他的内心,黎瞑不禁有些感伤。
回忆起白梦给予他的愿望实现线索,屈指可数,甚至他开事务所并成为私家侦探,这个改变他人生方向的决定,也是白夜症候群给予他的。
他也曾经想过,不依靠白夜症候群的力量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但结果是浪费了整整三年时间,期间还备受白梦折磨。
没错,今天是他第二次去医院接受正规就诊,虽然期间也曾去医院,但他没有接受如此长时间的白梦逃生。
如果不是今天江文堪的强硬要求,恐怕黎瞑还会持续这种虚无缥缈的生活。
虽然说是逃生白梦可以获取实现愿望的指示,或者说线索,但毕竟只有院方提供的白梦世界逃生之后才可以获取,日常触发的白梦目的只是纯粹的逃生罢了。
亦或者说,像今天早上的那个突然触发的白梦世界一样,达到某特定的点就可以算作脱出。
当黎瞑来到事务所门前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十几分左右了,在刚刚的居酒屋里消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算起来的话,倒也还算是正常的。
洗漱,整理,一切无言。
融入黑暗之中,黎瞑躺在有些老旧的沙发上,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迟迟不能入睡。
闭上有些酸涩的双眼,朦胧之中却听到了有些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
“亲爱的患者您好,经过我院多方专家确认,很遗憾的告诉您,您已被确诊为“白夜症候群”,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就目前来看,本国国内患有该病症的患者数量不超过百分之四十。”
“真该死。”梦中的青年听到这句话后,满脸恼怒,说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日语,“我早就觉得来到你们国家没有好事情发生,没想到真的被我说准了!”
“这位患者请稍安勿躁,请不要激动,白夜症候群这种病症虽然稀少,但并不是绝症,或者可以说是超脱绝症的存在。”
梦中的白色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清晰起来,虽然戴着口罩,却让人感觉那么的亲切。
“请不要担心该病症的危害性,根据我院研究发现,该病症属于良性疾病,主要表现为“幻觉”,我们将其称为“白梦”。”
“请您万分放心,虽然该病症本国内并无治疗方案,但只要您到我院按时急诊,绝不会发生恶劣的意外情况。”
听到这话,满脸怒意的青年脸色略显缓和。
但被医院医生亲自下达了疾病通知,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好脸色对待医生的。
青年亦是如此,“凭什么只有我患上了这种病症”的想法在此刻油然而生,他越发的感觉到人生道路的短暂,甚至开始如同走马灯一样回忆人生的过往。
“那么,请在以下的调查问卷中填写您的“个人信息”,“愿望”以及“联系方式”,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站在不远处冷观眼前一切的黎瞑歪了歪头,医生的声音逐渐清晰,虽然冰冷但已经辨认出音色,而“ta”的身影也越发清晰起来。
“另外,如果白梦已经影响了您的日常生活,请及时就诊。”
话音未落,医生目光所致朝向了黎瞑,或者说........更遥远的地方。
本来正常的人脸上钻出粘稠而又令人作呕的触手,就像粘合在触手上的牙齿发出腥臭味,ta的声音也变得阴沉嘈杂起来——
“那么那边的患者,您又有什么疑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