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育植室的透明幕布,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参天的大树以及布满整个墙壁的藤蔓植物,接着如同有人在面前切换了滤镜,满眼尽是血红。
残破的尸体遍布田地,鲜血淋漓,断壁残垣之上,一些特遣队成员的尸体碎成了几节,破碎的内脏伴着碎骨以及其中缓慢流出的骨髓液体洒落了一地,死状凄厉,惨不忍睹。
血腥味扑鼻,空气似乎格外粘稠。
黎瞑和白鸟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内心涌起的惧怕,抬脚一同走了进去。
走在被血染红铺满石子的路上,不远处的树木扭曲成棺材的模样,被血红色的蔷薇植物缠绕着,而另外一边已然染成血色的潭水中,浸泡的肉体一点一点的腐烂,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白鸟克制着自己内心本能涌起的恶心感,走到一侧,看向半睁着无神双眼的特遣队人员尸体旁,仔细检查着他的死相。
他的喉咙里落满灰尘,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心中被贯穿的伤口泛着猩红色的血迹,粘稠的红色液体滴在潭水里,一圈一圈的氲开,就像盛开在水面中的花朵。
黎瞑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有耀眼而又温暖的阳光透过透明幕布照射在两人身上,但他仍然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冷意。
眼前闪现着,奇怪而又诡异的幻觉——
数以万计的尸骨残骸,堆积在一起,如同小山一般,同时散发着的恶臭,无数身着特遣队制服的人类被无形的锐器洞穿身躯,哀鸿遍野,让人难以直视。
猛然间,尸骨被突如其来的滔天火焰吞噬,火焰的狂舞之中一根根墨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在骨头的缝隙中肆意穿行,惊悚无比。
眼前,逐渐静止的场景如同破碎镜面般寸寸剥落,只能听到自己的沉重呼吸声。
迷雾涌起,被沉闷的幕布包裹起来的空间充斥着压抑,站在枝头的乌鸦空灵的双眼透视着落寞,远处传来“咔嗒”的机关声,所有幻觉就此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看到的那副场景。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瞑喃喃自语起来,他在这白梦世界之中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名小小的患者,他更没有白鸟浅那种接近神明的能力,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他也只能够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缓慢的走向深处。
在他进入营养室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患者又在哪里?一切疑问都陷入寂寥空无的虚空之中。
脚下的这条石子小路不算太长,也只不过是将育植室刺穿,蜿蜒扭曲着延伸向远处。
黎瞑和白鸟浅两人行走在这条路上,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
就好像是感知到了两人的状态及其情绪,狂风更甚,穿行过树顶,拍打着墙壁,掀起透明幕布,发出怖人的声响,尖锐的悲鸣突兀。
因为环境的影响,或者说因为之前的事件影响,这条石子路上除了被鲜血染红,还堆满了特遣队人员的尸体,但有些让人好奇的是,他们都摘掉了用于保护自己的头盔.......
黎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育植室那参天的大树,沾染了猩红色液体的藤蔓枝叶,穿刺过那些特遣队人员的头盔,然后游走在树木的躯干上,扭曲而又骇人,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可比我之前清扫的白梦还要恐怖,难道是因为“双重梦境”患者的干扰才将梦境变成这幅样子的吗?”
白鸟浅抱着手,脸色微微泛白,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时,喃喃自语。
“我明明记得黑木说过,这次你们参加的白梦是很有剧情性的,只要在布置的房间内随意翻找就能够找到逃出去的线索,听上去像是一个难度很低的白梦逃生世界。”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黎瞑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正在喃喃自语思考的白鸟,脸上有些诧异,还有些不耐烦。
这家伙不会还把自己当傻子吧?
刚刚说的那些分明在之前就已经证明了是谎言,现在他还拿着什么“双重梦境”之类的说辞糊弄他自己,这家伙是不是神经病啊?
他们继续在小石子路上行走着,在看过了那么多尸横遍野的场景,黎瞑的内心开始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或者换种能够让人理解的方式来说的话,就是“冷血”。
这种人类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反应,就像在一些桌游里的设定一样,当重复看到一个让人陷入癫狂的事物,首次遇到掉的理智是最多的,之后就会变得淡然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所谓的冷血。
当然,也有一部分精神敏感的人类,无论遇到多少次能让他恐惧的事物,还是会跟最开始的那次一样反应激烈。
而正当两人各自怀有不同想法准备继续警惕四周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透明的幕布被掀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和他们两个进入育植室一样,这个人看到周围的一切时,也几乎惊叫出声。
整个育植室再度陷入死寂之中,除了能够听到两人努力克制的呼吸声外,就是刚刚进入这里的那家伙大口呼吸的声音。
当白鸟眯着眼睛朝门口望去,看到来者的时候,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接着快步迎了上去。
“黑泽密花?”
听到白鸟试探的声音,本来半蹲着捂住肚子准备休息一段时间的黑泽立刻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到白鸟衣领处时,本来脸上惊喜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甚至有些厌烦。
“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黑泽冷冷的说道,冰冷的语气让整个育植室的温度骤降,“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吧,你的职责是清扫那些崩坏的白梦,虽然我是你的上司,但你根本没有必要跟随我。”
在一旁盯着这一切的黎瞑,脸色微变,抿了抿下嘴唇,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下意识动作。
看着这两个家伙相遇时的表现,很明显他们两人是认识的,而黑泽说的那些话在黎瞑看来,是值得深入思考的。
这几句话里最让他注意力集中的,就是“上司”这两个字,之前黑泽貌似说过她也算是官方人员,像白鸟这种在白梦世界中拥有堪比神明权限的家伙,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他才应该是黑泽的上司吧。
那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一个下属都有这么高的权力,那么黑泽密花这个作为他上司不谙世事的少女,又有什么权限呢?
“你猜我为什么在这里?”
白鸟挑了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伸出手试图撩起黑泽沾满汗液的发丝。
“我知道你是我的上司,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命令从不敢违抗,但是我来到你这个白梦之中,是有重要的工作要做的。”白鸟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
黑泽脸色有些难看,她躲闪着白鸟的右手,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的黑泽大小姐,你都已经知道我的职责是清扫崩坏白梦,而我出现在这里不正是为了进行工作吗?
还有话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这样的家伙感兴趣吧?与其跟随你,我还不如跟那边的黎先生多聊几句话呢。”
白鸟说这话的时候将头转向了黎瞑所站的地方,挑了挑眉,语气之中也充斥着不屑。
而让白鸟有些诧异的是,在黑泽将目光投向黎瞑的时候,本来表现厌恶的神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以及讶异。
那种表现在他看来,就像是看到了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一样,一想到这女人之前对自己的态度,白鸟就觉得一股呕吐感涌现出来。
这女人都快二十五六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之前还斗胆问过她关于恋爱的感想,说是要遇到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让她能够彻底动心沦陷,才会选择尝试恋情。
而纵观白鸟浅他自己,白鸟这种高贵的姓氏,还有一直身着的西服平整而又不失优雅,各种层面上的很符合白马王子的描述。
但是为什么,这女人总是用一副厌恶的表情看着自己,曾经还有一段时间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多招人讨厌呢。
在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里,白鸟终于勉强在朋友的鼓励下走出了房门,结果没想到在街上随便一转就有很多女孩子尖叫,这种虚荣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头脑。
所以他很快就明白了,黑泽密花这种女人,纯粹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才表现出那副极其打击人的样子。
站在一旁回忆着过往的白鸟,盯着眼前有说有笑的两人,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或者说,是嫉妒。
“黎瞑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怎么会跟那家伙在一起?之前那个假冒的萝卜把你关进营养室,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黑泽的一连串询问,让黎瞑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只是时隔一会儿,这女人就变得如此关心他,还热心肠的主动询问他的消息。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在斟酌一番后,黎瞑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告知。
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说话,黎瞑只觉得心脏在胸腔处不安地跳动着,他一脸苦涩且眼睛瞥向别处的将自己之前在营养室的经历长话短说了一遍。
黑泽倒是津津有味的听着,她并没有因为黎瞑的突然开口说话而感到好奇,也许是她早就猜黎瞑的违禁项是什么了,也知道白鸟的特殊“被动”,所以表现的很自然。
黎瞑在讲述过程中,故意省略了自己发小江文堪来到日本的初心以及寻找的艰苦,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过往。
就像最开始说的那样,当时机已到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敞开心扉,然后将所有和盘托出,现在他不愿意直面过往,也只是因为时候还没有到。
“啊.......居然是这样吗?听上去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议。”
黑泽密花整理了一下自己跑过来时引起凌乱的头发,脸色微微泛红。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身处的这个白梦世界是过去的影像,而在这影像之中,还有一位白夜症候群患者,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我一定要跟黑木吵一架,居然给我们这些新人安排这么高难度的白梦世界。”黑泽愤愤的喃喃自语起来。
一瞬间黎瞑莫名感觉到眼前的女人,竟然变得有些可爱起来,这种想法油然而生的时候,他正努力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企图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啊对了黎先生,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如果不是因为违禁项的话,我倒是希望能够天天听你的声音入睡。”黑泽面露羞涩。
气氛渐渐暧昧起来,黎瞑脸颊更加通红,一个劲的四处发散目光,避免与眼前这个大小姐的目光直接接触。
很快,白鸟就看不下去了,他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两人身边,然后用冰冷的语气搅扰了这有些奇怪暖意的气氛——
“黑泽大小姐,你别再说这些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这对小情侣如果想要秀恩爱的话,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秀吗?”
黎瞑看上去有些难堪,但是他抿起了嘴,没有继续说话,这或许就是男性的本能表现,同时他也在内心中极度渴望尽快的离开这里。
黎瞑感觉越是在这里呆下去,这些患者们违背内心的想法就愈加想要表现出来,这也可以说是白梦世界的副作用吗?
“怎么?嫉妒了?”出乎意料的是,黑泽并没有否定白鸟说的话,而是用调侃的语气回敬了这位西服男性,“那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最简单的数学问题,1+1等于几?”
“你又来啊!别再折磨我了好吧?”
让黎瞑有些奇怪的是,白鸟对于这种极其简单的数学问题,却表现出极为排斥的模样。
白鸟浅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来,脸色难看。
“从数学角度来说,1+1等于2,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它等于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