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夜色如阴影,笼罩在周筠心头。
陆台的剑再次被林昊用两根手指挡下,不同的是,林昊身上的气息要比刚才强大许多。
这里有两个林昊,此时出手的是本体!
不知何时起,林昊的那具法宝分身已经占据二人退路。
“林昊长老。”
林同和带着一丝庆幸和震惊的声音将众人迅速拉回现实,不远处的林岩等人不约而同地催动雷法,霎时便有数道雷霆照亮黑夜,齐齐朝陆台二人轰去。
陆台目光深邃,持剑的手腕轻颤,不见有任何气息扩散,林昊却主动松手,“嗤”的一声轻响,林昊的衣袖出现一道整齐的切口,一道无形的剑意横扫开来,林昊躲避不及,自胸口位置被斩成两截,不过只是留在原地的残影。
“轰隆隆。”
林中一阵电闪雷鸣,陆台所发的这道剑意是他当初渡最后一道天劫时悟得,威力超凡,轻而易举绞灭几道雷霆后继续扩散开来。
“咔咔咔。”
树木被拦腰切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阴沉如墨的夜色隐隐出现一道无形的分界线,似乎在告诉众人这道剑意没有边界。
林岩等人心中惊惧,纷纷拿出底牌自保,最后依旧被剑意所伤,林岩伤得较重,就在他底牌用尽变得绝望之时,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百丈之外。
林同和在最后关头出手救下了林岩,一脸凝重地朝四周看去,轻声道:“你老实待在这里。”
林岩一脸后怕,正要开口感谢,视线被林同和胸口吸引,惊呼道:“真人,你受伤了!”
林同和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水浸透衣袍后更显得伤势颇重,林同和面无表情地看了林岩一眼,转过头,视线寻声而动。
此时,林中的战场已经分成了两处。
周筠与那道古怪的法宝分身交手,还时不时显出身影,陆台和林昊则完全消失不见,只有偶尔响起的动静证明二人之间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轰隆。”
在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后,百丈外的夜空骤然明亮,露出陆台和林昊的身影。
陆台将手中长剑刺进林昊心口,林昊手掌落在陆台额头,雷光涌动,到了二人这个境界,看似随意的一剑,看似简单的一道掌心雷,其实都携带着强大的威力,显然战斗已经来到白热化的关键时刻。
林同和看着半空中这一幕,默默调动真气,胸口处的伤势顿时更严重几分。
几乎同时,林昊一脸阴沉地朝他这里看来,下达了命令:“速速将周筠拿下!”
“找死!”
陆台语气冰冷,身上剑意勃发,舌尖绽出一道剑气。
林昊怒吼一声,立刻还击。
二人的身影再次跃出众人视野,只有每次交手时爆发出的动静越来越激烈。
林岩站在林同和身边,再次看向林同和胸前的伤口时已经有了不同的感受,有样学样,脸色的气色很快就变得萎靡不少,虚弱道:“真人,我受伤不轻,恐怕没办法出手了。”
林同和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说给我听无用。”
这次,林岩的脸真的变白了。
林同和心中幽幽一叹,他要装样子,是因为他需要获得林昊的信任,而林岩这些人在林昊眼里恐怕早就是可以淘汰掉的部分。
林同和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林岩咬咬牙,跟了上去。
“轰隆——”
林中一颗树木被雷霆引燃,火光呼啸,周筠从火光中冲出,身形微晃。
随着林同和带人加入战场,周筠的压力骤增,受了不轻的伤。
陆台想要替她解围,几次出手都被林昊拦下,甚至因为分心,添了几道新伤。
再继续下去,二人注定会落败。
周筠手中的剑越发凌厉,脸上更是生出决绝之色,她绝不会让自己被这些人抓住。
不过让周筠松一口气的是,林同和因为胸口的伤势不得不把攻势放缓,而其他人本就和她差着一个境界,见林同和如此,也是有样学样,只剩下林昊的这道分身依旧在不停地发起进攻。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筠隐隐觉得这道分身的气息出现了一丝变化,似乎在分身体内还有另外一道意识在争夺着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某一刻,周筠一道剑气将林昊分身击退,在这个方向有一个身穿灰衣的隐峰长老,此人避开后,不紧不慢地捏出一道雷诀,浑然不觉身后的林昊分身发生了变化……
似乎是周筠那道剑气的功劳,分身体内的另外一道意识暂时掌控了这具身体,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朝身前灰衣长老的后心抓去。
周筠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就在分身双眼泛红要重创灰衣长老之时,林昊硬抗陆台一剑出现在分身旁,抬手重重地搭在了分身的手腕上:“啪——”
这一道声音太过清脆响亮,那灰衣长老此时才反应过来,惊讶回头,然后就看到一张愤怒的脸。
“林、林昊长老?”
没有等到回应,灰衣长老这时才注意林昊与分身的姿势,继而反应过来旁边神色阴沉的才是林昊本人。
陆台在众人视线被林昊吸引时闪身来到周筠身旁,想要带周筠离开,林昊松开手,任由分身安静地站在他的身旁,说道:“陆宗主,你就不好奇老夫的境界吗?”
陆台没有任何回应,握住周筠的手,二人齐齐消失在原地。
林昊目光微沉,跟着消失。
几息之后,几十里外的夜色被一道雷光搅散,林昊追上陆台,说道:“今夜若是澹台鸣羽出现在迎风山,老夫还不会出手,但是陆宗主的话,抱歉,你们谁都走不了。”
陆台在雪月剑宫旧址找到的那枚传音符,就是林永言故意留下的一只鱼饵,钓的便是对周乾紧追不放的人。
如果不是木青今夜会到西山境,澹台鸣羽大概会比陆台先找到迎风山。
林昊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追上二人后所有攻击都往周筠身上招呼,陆台应对起来反而不如之前轻松,他回身一剑,将林昊逼退后便停了下来,向周筠传音道:“去找木青,我摆脱他后会来找你们。”
周筠也知道自己成了拖累,担心道:“林昊真是圣王境后期?”
她对林昊不熟悉,但对陆台很了解,虽然渡劫失败,但陆台并没有坠境,实力甚至比以往强大不少,这也是早有消息传出林昊是圣王境后期,他们还敢前来追查线索的原因。
陆台回道:“他还没有陵光神君给我的那种压迫感,放心。”
周筠远去,陆台与林昊隔着百丈凌空相对,视线从林昊身上移动到他身后,说道:“你宁愿吃我一剑也要压制这具分身,里面封印的是谁,吞天教主?”
林昊坦然道:“是。”
陆台见他如此干脆,明白对方是不准备放自己离开,持剑一笑,继续问道:“你替周乾重铸肉身,又将吞天教主的残灵如此炼化,真是为了对付木青?”
林昊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说道:“我在百年前感应到一丝破境契机,于是孤身去往海外,最后九死一生,失败而回。”
“你呢?”
陆台皱眉。
林昊一笑,说道:“我没有成功,本来该绝望的,但我没有死,这种绝望的情绪就被冲淡一半,后来我发现我不仅没死,实力还在慢慢恢复,这种绝望的情绪就彻底消失了。”
“不过我很愤怒!”
“那时候我便确定,除非有圣王境后期陨落,后世修行者将再无突破到圣王境后期的可能。”
陆台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林昊回答道:“很简单,我在找另外的登山之路。”
“也许不一定非要圣王境后期陨落,只要其他境界死得够多,足够一个圣王境后期的分量,我们就能够登上山顶。”
我们……
陆台在心中重复一片这两个字,深深地看了林昊一眼,说道:“我与你以前不是同路人,以后也不会是。”
“可惜。”林昊脸上露出强烈的遗憾,触摸着身体上的剑伤,“如果有你加入,或许我能够更快验证我的想法。”
陆台提醒道:“现在也可以,比如杀死站在你面前的我。”
林昊似笑非笑,口中低吟出一段晦涩的古语,陆台隐隐听懂其中一些词语,比如“炼躯”、“窃神”,到最后,他的目光一转,落到林昊身旁的分身上。
吞天教主苏醒了,顶着一张与林昊一模一样的脸,冷声质问道:“为何不让我将那些家伙炼为血食?”
林昊回答道:“那些都是废物,炼得越多,越妨碍你我破境。”
“啊,原来是你!”
吞天教主的记忆似乎残缺得厉害,只剩下杀戮吞噬的本能,此时才注意到陆台的存在,认出了他这个大仇人,兴奋地催促着林昊:“快,这个血食很不错,对你我来说都是大补。”
陆台神色冰冷,说道:“你之前铺垫那么久,令我对你高看一眼,结果你的大道就是和这头魔物同流合污?”
林昊直言:“你不懂,吞噬是最容易成为天道的大道,它有无限潜力。”
林昊说话时,旁边的吞天教主显出本体,竟是一只漆黑的大鼎,陆台目光一凝,想起木青当初提供的一些情报,心想这可能就是那万物生焉鼎。
哪怕是最信任的林永言,林昊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许多话都是真假参半。
反倒在陆台面前,林昊找到了畅所欲言的快感,见陆台视线一直在打量万物生焉鼎,自傲说道:“我给此鼎取名‘万物生焉’,万灵因此而灭,万灵亦因此而生。”
“除了吞天碗,我还用了两件仙兵,九件圣兵,将它们熔铸在一起后打造而成。虽然它现在不过是一件仙兵,但已经融合吞天的仙皇境本源力量以及吞噬法则之力,总有一天会蜕变为神兵。”
“而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第二条破境之路——窃神。”
窃神之法并非林昊新创,在远古之时就有炼气士做过尝试,先将自身的身躯视作法宝来打造升级,修炼出所谓的仙躯,再将选定的本命法宝打造成独一无二融合了法则的神兵,最后仙躯与神兵融合,以血肉之灵窃据宝物之神,获得天道对宝物的认可,达到藏天下的境界。
而法宝真灵的“藏天下”对应的就是如今修行之人的圣王境大圆梦。
陆台语气有些怜悯,说道:“你既想杀生,又欲窃神,苦心布置这么多,就是为了获得天道的认可?”
林昊说道:“我知道你们剑修多有想要将天也一剑破开,逆天而行之辈,但古往今来有谁成功过?不过是失败者自欺欺人的说法。获得天道认可,就是破境唯一的正法。”
“我不敢苟同。”陆台摇了摇头,停顿片刻才笑着说道:“剑圣逆天而行,便成功了。”
林昊被陆台气笑,不再与陆台论道,万物生焉鼎轻轻一颤,迅速化作一道黑光掠进林昊识海,最后在他眉心形成一道漆黑的漩涡印记。
这一瞬间,林昊的境界气息迅速上涨,很快就与陆台拉开了差距。
陆台本就是与他处在同一境界层次的人,最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惊叹道:“山顶没有位置,天道竟然会创造出一个不同于圣王境后期的崭新境界,真是玄妙。”
陆台话音落下之前,原地就只剩下了一道残影。
若不是想为周筠多争取一些时间,哪怕林昊身上有许多他好奇的秘密,陆台也不会主动停下来。
“现在想走,太晚了吧。”
林昊冷哼一声,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尝试融合万物生焉鼎,但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合道境的存在,因为猜到了某种可能,情绪有些糟糕。
他一闪身便追上了陆台,掌心凝聚一道黑色雷霆,拍向陆台。
陆台感受着身后恐怖的雷威,心中一叹,回身一剑刺向林昊双眼。
在不久前陆台好几次都以这招逼得林昊收手,但这一次林昊却主动迎了上来。
“叮。”
与万物生焉鼎融合后,林昊的肉身强度媲美强大的仙兵,哪怕是双目,也无惧陆台的这一击,反倒是林昊的掌心雷,陆台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后,身上的气息彻底紊乱,一头栽向了地面。
林昊进入合道境之后,两人之间的胜负终于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