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边木青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地朝丁采薇看去,丁采薇微微睁大眼睛,红唇微分,眼神似乎在惊讶,又似乎在笑,木青看不懂此时定格在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两人之间太安静,而海上的风浪声又格外吵闹。
良久,丁采薇幽幽说道:“你对我确实有恩。”
木青表情怔住,心中刹那迸发出惊喜,但很快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到最后竟然期盼澹台璇会出现在岛上。
丁采薇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抬头一看,不由暗骂起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转身便要离开。
木青总觉得再失去这次解释的机会两人会越走越远,心中顿时生出巨大的勇气,伸出手一把抓住丁采微的手腕,说道:“他们都说与你双修对你我皆有利,但越是如此,我越不想提起此事。”
丁采薇低头看着他的手,木青刚才的动作确实很快,但在她眼里还是有些慢。
木青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可以为了修行交换条件,也可以为了修行付出代价,但绝不会为了修行而让我们之前的关系变味,这是我想向你证明的地方。”
丁采薇问道:“你要证明什么?”
木青松开手,后退两步,说道:“我想证明的是对你真正的心意,而不是别有目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和你进一步,如果你不愿,离开这里后,我不会再提起此事。”
丁采薇心中滋味复杂,一双干净的眼眸看着他,问道:“那你体内的恶念如何平息?”
木青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早就清楚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路,所以哪怕是澹台前辈的警告也不尽是对的,我只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时的困顿,并不会影响到我。”
丁采薇听着木青话里透露出的自信,内心深处难掩欣赏,嘴上仍不饶人,偏头看着他道:“这就是大家都在担心你,你却还能心安理得炼丹的原因?”
“咳~这又是哪里跟哪里……”
木青发现丁采薇天然拥有让话题跑偏的能力,主动进攻,期待地看着她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愿意和我更进一步吗?”
丁采薇眸光深处微微悸动,第一次在两人的对视中败下阵,侧过身说道:“颜齐是我的弟子。”
木青皱眉:“这有什么关系吗?”
丁采薇说道:“怎么没有关系?颜齐都比你大五十岁,我可是他的师父!”
木青长长地“哦”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笑意:“年龄算是问题吗?”
丁采薇叹一口气,道:“还有很多很多的原因,随便找就能找出一大堆。”
木青收敛笑意,真诚道:“如果你愿意,那些不合适的理由都不重要,我愿意承担所有的代价,如果有人要骂,就让他们来骂我,不过……我觉得他们更多会是羡慕我!”
丁采薇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木青嘴唇微启,正要再次开口问她时,丁采薇转过身,一句话也没留就从他面前消失,只留下木青一个人错愕地面对空气。
“哈哈哈哈哈——”
海面上的风浪声越发聒噪,木青隐约听到了莲池方向传来的笑声。
……
几日后,海港巷。
颜齐看着在散修和武夫加入后即将建成的道观,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发现没有?”
“发现了。”丁舒禾一脸生动的点点头,左顾右盼确定丁采薇没有出现在四周才小声说道:“师叔这几天的心情好了许多,每次见到她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啊。”颜齐感慨道:“就连寻找好苗子的事情也不日日过问了……而这些变化都是发生在师父与木青道友见过之后。”
丁舒禾一脸深以为地点点头,骄傲道:“看来我之前没有猜错,师叔就是在生木青大哥的气,他们现在肯定是解开误会了。”
“呃。”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颜齐看着站在丁舒禾身后的丁采薇,一脸不自在的表情。
丁采薇淡淡道:“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丁舒禾身体一颤,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回答道:“记得,师叔要求我们以后不许再议论你和木青大哥。”
“既然犯了错,就该罚。”
丁采薇对颜齐说道:“你接下来半年的修行资源减半,若是再让我发现,那就是三年的修行资源都减半。”
颜齐苦闷回道:“是。”
丁采薇又对丁舒禾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弟子不听话,师父也得挨罚,你尽快写信,让你师父回来领罚。”
丁舒禾一脸错愕:“啊?”
丁采薇微微眯眼,目光危险道:“对我的处罚有异议?”
丁舒禾连忙摇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正此时,旁边传来轻笑声:“师妹,若是因弟子而受罚,岂不是你我都要领罚?”
丁采薇看着走来的身影,轻哼道:“你还知道回来。”
丁真仪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对充满惊喜的丁舒禾二人说道:“去忙吧,我会好好替你们求情的。”
阁楼上,丁采薇凭栏而立,看着施施然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的丁真仪,气笑道:“你应该早就回来了吧?”
丁真仪点点头:“回来有三日了。”
丁采薇冷声道:“既然已经回来,为什么还要藏着?你难道不知道你给我留下的是怎样荒唐的局面?”
丁真仪抬头静静地看她一阵,轻叹道;“我有些不解,你明明是喜欢的,为何要逃走呢?”
丁采薇脸色一变,站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道:“你当时在岛上?”
丁真仪嗯了一声,问道:“师妹,为什么呢?他已经主动向你表明心意,你们二人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误会和阻碍。”
丁采薇不答。
丁真仪说道:“让我猜猜,你不在乎弟子们怎么看,也不在乎南海其它人怎么看……不过,你应该在乎他身边那几位红颜知己如何看待你吧?”
丁采薇维持的冷漠表情迅速消融,轻声道:“师姐,就此作罢可好?”
丁真仪摇了摇头,示意丁采薇到身边坐下,郑重地拿出一封信放在茶案前,丁采薇看着信封上字迹秀丽的“采薇亲启”几个大字,目光定住。
丁真仪说道:“这就是她们的态度,你不想知道吗?”
……
横波城城主府内,木青听着古映荷为他倒出这段时间的始末,一时无地自容:“映荷,我对不起你们。”
古映荷幽幽看他一眼,说道:“你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不过采薇确实很优秀……而我们却很自私,更在乎你的安危。”
木青更加羞愧,古映荷能够提到这些,就说明已经接受他和丁采薇更进一步,连忙说道:“你不必再说了,我已经确认她对我无意,我就不相信只有一种办法能够解决问题。”
“是吗?”
古映荷似笑非笑。
正此时,钟灵儿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影,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见两人没有凑到一起,才走进房间说道:“丁门主想要见你。”
古映荷心说真仪动作真快呀,朝木青眨眨眼:“快去吧,人家还等这你呢。”
“不是,你们搞错啦!”
钟灵儿走到古映荷面前,抬头看着她说道:“丁门主指名道姓要见你。”
“见我?”
古映荷目光一闪,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起身道:“那就走吧,不要让采薇等久了。”
钟灵儿点点头,拉着古映荷的手朝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回头看向呆在原地的木青,奇怪道:“你也跟上来啊,难道忘了今日是替折宗主重铸肉身的日子吗?”
……
城主府最大的院子内,一方九丈长、五丈宽的祭坛已经修建完整,祭坛上有两座融合了各种珍稀宝物的灵液池,散发着惊人的生机。
木青走进院子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澹台定只身站在祭坛上,不满地朝他看来,木青表情忏愧,连忙登上祭坛。
“前辈,抱歉。”
“若是没有准备好,那便推迟一日。”
木青摇了摇头,他这段时间神思不属很可能就是受到了体内恶念的影响,随着主动压制,眼神平静下来,说道:“大家为此准备这么久,我没问题。”
澹台定认真打量他几眼,点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吧。”
随着澹台定话音落下,祭坛上那些繁复的阵法花纹依次亮起,等到连成一片全部亮起之时,祭坛四周布置的阵法同时启动,天地灵气呼啸而来。
澹台璇和钟灵儿分别站在祭坛两侧,主动引导着天地灵气,庞大的生机在祭坛上快速弥漫,澹台定一步踏出,就来到两座灵液池中间,袖袍挥动,将折云师徒二人的元神送入池中。
随着池中灵液环绕着二人的元神旋转,这场重铸肉身的仪式在此时才正式开始!
木青看了一会儿,干脆在原地盘膝坐下,静心等待。
他在这场仪式中的作用很关键,等会会调出大量的鸿蒙紫气送入灵液池,一旦出手,就会承受天地灵气的反噬直到最后结束。
木青感应到几道关切的视线,没忍住朝那个方向看去。
古映荷与丁采薇二人并肩而立,见他看来,主动握住丁采薇的手,同时声音在木青耳边响起:“采薇告诉我,你若是能够成功帮助折宗主二人重铸肉身,你就可以向她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
木青表情怔住,还不等他做出回应,丁采薇略显慌乱的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边:“你别听她胡说……不过,我要向你道歉,三日前我心太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木青心说那现在呢,丁采薇似乎猜中他心中所想,继续传音道:“你别问我,我现在依旧不知道答案……不过你若是能够成功为折宗主二人重铸肉身,我愿助你平息恶念,不管你想用哪种方式。”
“收心!”
澹台定的声音突然在木青耳边响起,木青三人同时一脸尴尬地住嘴。
七日之后,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两道轰鸣声,祭坛上的两座灵液池齐齐崩塌,灵气肆虐间,折云和折灵走了出来。
“父亲!”
折芊芊看着完好无缺的折云,喜不自胜,冲上祭坛,一头冲进了折云怀里。
看到这一幕,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袁蕴和与丁春秋一手制造出来的惨剧,在今日才算正式有了一个完整的结局。
澹台定袖袍一转,扫了一眼累趴在祭坛上的木青,云淡风轻地说道:“这场仪式还算成功。”
折云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放开后和师父折灵一起拜倒在澹台定面前,诚声感激道:“晚辈折云(折灵)多谢前辈大恩。“
澹台定笑而不语,指了指正被古映荷扶起身的木青说道:“这小子出的力不小,我不过是顺手而为。”
折云二人又走到木青面前,木青见二人又要拜倒,连忙伸手拦住二人,摇头道:“折宗主,道门当初帮了朱雀城很多,更何况我与芊芊是很好的朋友,你可别这样做。”
折云闻言一愣,扭头看了女儿一眼,露出笑容:“你们年轻人确实该多做交流,我之后会让芊芊领着一些天宗弟子去朱雀城向你学习。”
折芊芊似乎听懂了父亲话里的隐晦之意,抬头看了木青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在一旁低下了头。
丁采薇不知何时站在一旁,淡淡说道:“折宗主,现在道门已经没有了天地人三宗的说法,你若是不接受的话,倒也可以带着天宗之人脱离道门。”
祭坛上的气氛稍冷。
折云看着冷着脸的丁采薇,又转头看了一眼木青,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是我失言了,天宗不存在便存在,只要道门永存就行,折云愿意效忠门主。”
丁采薇看着折云脸上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心中更是已经后悔,身旁作为正主的古映荷都没有生气呢,自己怎么就着相了呢?
古映荷露出笑容,对丁采薇说道:“他消耗不轻,恐怕压不下体内的伤势,还请采薇相助。”
丁采薇轻咳一声,点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