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没有让人套马车,而是骑着马,披风一裹,将白莲捂得密不透风,安置在身前,乘马而去。
一路出了城,白莲扯下披风的一角,侧头问着他:“我们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顾衍看着前方回答着。
白莲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十里郊野,长亭古道。
顾衍下马之后便将白莲抱下了马背,他伸手揭开她的披风,顺了顺她有些乱的头发,之后才低头看着她说道:
“行刑之时,我用个死囚将他顶替了,此后,世上再无陆晔。”
白莲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之后随着顾衍手指的地方,白莲看到那边的亭中有个身影长身玉立,背对着他们。
“去吧。”
白莲回过身,看着顾衍平静的神色,眼底的信任与包容。
她心中仿佛烧起一团火一般,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当她转身走向那亭子的时候,只觉得心底的那种满涨感将要冲破胸腔一般,白莲回过身,飞快几步来到顾衍面前,踮起脚尖,双手攀上他的肩头,便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何其有幸,重生遇到了他。
胸纳百川的气度,豁达坦荡的品格,在他的面前,只能让所有人自行惭愧。
“我后悔了。”白莲谴倦的说着。
“后悔什么?”顾衍也没料到白莲回过身,这般冲到他身边。
“后悔没有早点嫁给你。”
白莲的话让顾衍心中柔情四起,他揉了揉她的头,之后说着:“去吧。”
......
白莲走到亭边的时候,回身看了看,顾衍牵着马,已经走的远远的,她看着他在远处挺拔英伟的身影,嘴角不由得翘起。
再回过身,陆晔已经转过身,凝视着她。
他瘦了,瘦的厉害。
少年时温润的光华,在此时看着只剩下一种清逸之感。
他还是那个他,只是历经风雨后,卸了暴戾,留了本心。
白莲迎视着他的目光,此时她才真正的发现,她放下了。
不同于往日里想象的放下,而是真的一种坦荡释然,心无波澜。
陆晔看着白莲,她嘴角的弧度是那样的美,仿佛是前世里她看到喜欢的东西,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笑意。
“谢谢你。”
“谢谢你。”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
之后,又都同时笑了起来。
十分默契的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谁也没有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今后要去哪里?”白莲的语气平和,如同是与一个故友告别一般。
“天下之大,总有安身之处。”陆晔说的平和。
“陆晔,我都知道了。”白莲看着他说着。
陆晔沉默着,他知道白莲所说的知道是什么,许久,才听他说道:
“那是我欠你的。”
“陆晔,你以后要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白莲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陆晔看着她,这一眼,仿佛只有一秒,也仿佛是一生。
“嗯,我会的。”说完看了一眼远处的顾衍,他负手而立,身姿卓然,陆晔转过身收回目光,看着白莲说着:“他待你很好,我放心了。”
陆晔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亭子,策马而去。
在以后的岁月里,陆晔的记忆仿佛定格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到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晶莹,沿着她的面颊,没入尘土。
《长亭相送.陆晔》
大梦逝去付从容,
倦了功名恋痴名。
离人凄凄哀古道,
春风细细送长亭。
眸底泪,心头冰。
策马天涯长歌行。
此生若得你安好,
逢人莫问我余生。
......
白莲站在亭中,看着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视线内,顾衍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
白莲没有说话,回过身抱住了顾衍,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紧紧的贴着。
-
回城后,顾衍带着她去了白府。
她卧床两个月没有出门,就在今天带她出来的时候,便让小厮送信给了白府。
卫氏一早便在等着,这时看她们过来,白莲的小脸圆润有肉,比之前自己见她时胖了许多,想着赵嬷嬷前段时间传来的信儿,心中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招待起顾衍,更加的用心。
白铭文此时是白身,并无官职,顾衍有意安排个职位,白铭文却拒绝了。
白莲听到后,不由得想到一事,说着:
“爹爹可有意开书院?”
白莲的话让白铭文和顾衍都很吃惊。
白莲看了他们的神色一眼,接着说着:“永州有东山书院和西山书院,南山书院大多是贫寒学子,后来也与两山书院并驾齐驱,天下学子皆以能进三山书院为豪,这朝中的后起之秀,也有很多都出自三山书院。只是永州距京城遥远,学子求学背井离乡,更有血多的人家供养不了学子,爹爹何不在京城附近开设一家书院,依旧作南山书院,助人于微末,将来桃李满天下,岂不乐哉?”
白莲说到最后,冲着白铭文眨了眨眼。
白莲前些时候就将商会的令牌给了钱掌柜,杨青去了平城,没有来京城,白莲知道,他是将自己平安送进京城后,便离开了。
商会令牌由钱掌柜给了杨青,杨青这才回了京城一趟。
曾给将军府递了帖子,求见顾衍。
白莲还是夜里听顾衍说起,杨青收回了商会令牌,却把南山书院和九德山那一片茶山留下了。
白莲知道他的心思,南山书院并不是其他书院那般,束修高昂,供得起书院的开销,夫子的月银,南山书院如果少了金钱的投入,撑不了多久。所以,杨青留下了九德山,每年的盈利供一个南山书院,绰绰有余。
顾衍知道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晚上搂着她的时候赞叹了她两句高瞻远瞩。
那时白莲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有宽容体贴的丈夫,有亲如兄长的挚友。
顾衍在一旁听了白莲的提议,也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越想越心动,越想越觉得可行。
想想自己幼时,若非得义父收留,如何能成就今日的顾衍。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一味的周济贫困,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顾衍看着白莲的目光时,流露着满满的赞赏。
“岳父,囡囡说的这个提议不错。”顾衍如今已经把白莲的乳名叫的十分的顺口,从她解释那是宝贝之后。
顾衍大多是私下喊,尤其是私下“特别”的时候,这时候这样喊,让她面色微红,只是众人都没注意而已。
白铭文也在想着白莲的那一番话,心中早已经为了想象中的一幕醉倒,这时他才发现,他三十多年将近四十年的岁月里,直到此刻才打开了一扇真正合适他的大门。
“我可以吗?”白铭文回过神,有些忐忑和不自信的问着。
白莲重重的点点头,顾衍随后说道:“岳父不用担心,一切事宜交给小婿,岳父只管招募一些有才之士,最好能请来一两个名家大儒,金钱方面,岳父无需忧心。”
白家的实力绝对能供起一个书院,只是白家并未分家,这只是五房的提议,大家同不同意也不一定,白铭文又不想动用卫氏的嫁妆。
五房还有三个孩子,将来的婚娶都要用钱,而且,白铭文知道,一个这样的书院并不仅仅是开始就要如此多的花费,而是常年都需要。
白莲说起这一提议的时候,就知道家里的情况,原本就想着提出由自己出资,却没想到顾衍说在了前头。
白莲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刚好对上了顾衍的目光,他眼眸深邃,白莲只觉得世上所有的好都不足以形容他了。
之后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在一旁听着他与白铭文讨论那些细节。
这便是,你能做的,他都做了,你想做的,他正在做,全然不用白莲费心费力。
傍晚回到顾府的时候,白莲十分热忱的服侍他,不假丫鬟之手。
净室水备好后,白莲亲自取了巾帕香胰子随着他进了净室。
算来他们成婚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可是在一起的日子却并不多,最亲密的那几日便是在西北之时,那时顾衍受伤,洗澡换药之事都是白莲来做。
白莲进去的时候,顾衍已经进了浴桶,靠在上面闭目养神。
白莲走过去,顾衍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过来。
她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儿,斜斜的垂在一旁,身上穿的是淡青色的对襟上衣,白绫裙儿,整个人干干净净,素淡雅致的很。
白莲看着他的目光,走到了浴桶边,将香胰子放在一旁,便弯腰将巾帕沾湿,顾衍拉住她,刚要说话,白莲抽出手,轻声说着:“你别动,我来。”
顾衍笑了笑,由着她小手抚上了自己的后背,温热的水,弥漫着香气的雾霭,顾衍满足的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白莲帮他擦拭着后背,手抚到了他后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时,不由得停住了动作。
很多已经极淡,只有去年新添的那一道伤疤此时还狰狞的爬在他的后背上。
她小手轻轻的抚着,顾衍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长臂一伸,白莲不防备,便落入了顾衍的怀里,热水迅速的湿了她的衣衫。
ps:3000字大章,晚上还有3000字,三章的内容合到两章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