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粟裕致电中央军委,建议华野定于戌时向黄百韬兵团发动进攻,当即得到批复。为配合华野,中央指令以钱钧鲁中南纵队为主,在地方武装配合下攻打郯城县城,同时中野部队向蒙城方向秘密集结。
此时的淮海大地,苍茫中孕育着生机,肃穆中隐含着亢奋,国民党并没意识到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决战即将拉开帷幕。
为攻克郯城,部队间进行了详细的分工,鲁中南纵队负责攻打四座城门,地方武装以及其他部队负责打援。杨云震所在的特种兵纵队火炮团调集十几门榴弹炮和迫击炮配合攻城。
几天前,攻城的准备工作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了。
根据华野攻城打援的战术,地方武装早已对郯城周边的地形进行了详尽的侦察,提前熟悉了战场环境。凭借地方武装绵密的情报网络,解放军对周边一百公里以内国民党军队的驻防情况了如指掌,在敌人可能赶来增援的方向上,早已事先布置好兵力以待来援之敌。
为攻夺城门,鲁中南纵队除装备好充足的枪弹外,还置备了大量的木筏、云梯、绳索等。4日那天,杨云震见到了他的好友、六团团长马翔宇。两个人坐在一起,对攻城时步兵和炮兵怎样配合的问题商量了半天时间。大大咧咧的马翔宇最后对杨云震说:“老弟,我的兵炸暗堡、拼刺刀那都没说的,个个小老虎一样,可是我对城里敌人的布防还吃得不透,先前派进去的侦察员也出不来,我怕弟兄们冲进去找不准主攻方向会吃大亏啊!”
杨云震也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他瞅了瞅马翔宇拧成疙瘩的眉心:“是啊,这些兵好多都是咱周围庄户人家的年轻娃,能少牺牲一个就应该少牺牲一个!”
马翔宇把军帽从头上扯下来,攥在粗大的手掌中揉来揉去,虽一言不发,但难掩内心的焦虑。
杨云震忽然灵机一动,对马翔宇说:“你等着,俺今晚给你抓个‘舌头’回来,问问城里布防的情况,这样你知道往哪攻,俺也知道炮往哪打。”
大战在即,城里的情报尚且传不出来,马翔宇不知杨云震从哪里才能抓回“舌头”来。
杨云震回到部队,从炮兵团里找来一个名叫江易天的战士,问道:“听说你会武术?”
“俺从小身体不好,被父母送到县城一座庙里,跟着一个会武功的和尚学了八年,不但身体练壮实了,还学会了些拳脚功夫。”江易天回答。
“功夫如何?”杨云震问。
“俺不敢说好,对付五六个人不成问题。”
“向来吹牛不上税,你江易天不会是嘴把式吧?”
江易天一听急了,脸憋得通红:“俺吹不吹牛你可以试试!你要不是俺团长,俺两招之内就把你撂地上!”
杨云震一听笑了:“你小子气性不小!咋个试法?先把我撂倒?”
“俺不敢,把你撂倒了政委还不得关俺禁闭啊!”
杨云震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娃倒也不傻,你说怎么办?”
“你找人搬来三块砖吧!叠在一起,俺一掌下去能把它们劈成两截。”
很快,青砖搬了过来,不是三块,而是五块。
“五块行吗?”
“五块也行,不过多毁两块整砖罢了。”江易天绷着脸说,看来真是被杨云震的激将法惹毛了。旁边的战士知道江易天又要表演少林功夫,纷纷围了上来。五块青砖被码放在一条板凳上,只见江易天扎下马步,两三分钟运气之后,突然高高扬起展开的右掌,接着一声低吼猛然向下劈去。
“砰”的一声脆响,五块砖齐刷刷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杨云震和所有在场的战士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铁砂掌!铁砂掌!”人群中一阵鼓掌欢呼。
“团长,是不是嘴把式俺不知道,要不你也砍一块试试!”
旁边的战士们也都一起起哄。
杨云震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
“好!就是你了!跟我执行任务去,任务完成得好我让你当排长!”杨云震手指江易天说道。
当天晚上,杨云震带着江易天化装后赶往郯城,去执行抓“舌头”的任务。两人出发时没有带任何武器,怕遇到国民党兵盘查暴露身份。
夜幕中,两人假装成酒鬼,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走在通往西城门的路上,一边走还一边斗嘴。
杨云震说:“你的酒量是真不行,才喝那么一点,就顶不住了。”
江易天不服气:“你说谁呢?谁不行啊?你看你,走路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直,干脆躺下睡吧!我看你就是个嘴把式!”这小子显然对团长质疑他的一身功夫耿耿于怀,执行任务也不忘记出出气。
“俺才不睡呢,俺要回家。”杨云震憋着笑。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机警地向前后左右观察。初冬的傍晚,天黑得早,路上行人稀少,空旷的田野里冷风飕飕。
突然,身后二三百米的地方出现了几个人影,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面孔,他们便一边晃一边在路边等待。几十米远的时候,看清楚了是五个背枪的国民党兵。原来,这几个家伙名义上到乡下巡逻,实际上是去捞点好处,边走还边唠叨着今天的收获,盘算着明天还能到哪里去瞅瞅。
对于路边站着的晃晃悠悠、浑身散着酒气的两个人,五个国民党士兵没有太在意,他们五个人都扛着枪,没把两个老百姓装束的人放在眼里。
杨云震先伸出两个指头,又朝自己脸上指了指,然后看了江易天一眼。江易天明白团长的意思,他来对付靠近自己的两个人,其他三个交给他了。
走近两人时,五个士兵中的其中一个对他们大声吆喝了一声:“干啥呢?”杨云震和江易天装作没听见,还在拉拉扯扯继续说着酒话。五个士兵知道,路边的两个人喝多了。待五人走近看热闹时,只听杨云震“哼”了一声,江易天清楚,动手的时机到了。
两个人影一下子闪到五个士兵面前,等杨云震一拳打倒其中一人,转过身来准备对付第二个人时,人却不见了。原来,江易天左右掌同时开弓,每个铁砂掌对付两个,四个人猝不及防,连哼一声都没有,像装满麦子的布袋一样倒了下去。
“团长,不用再看了,都断气了!”当两个人用绳子把杨云震打昏的那个士兵捆结实后,杨云震还要去看看其他四人,被江易天制止了。
两人先给抓来的“舌头”灌了一斤烧酒,又给他换上带来的一身粗布衣服,架着他回到了驻地,审讯了好几遍,俘虏始终不愿交代。
杨云震二话没说,让手下人又搬来了五块青砖,当着俘虏的面,一声闷响之后,江易天一掌把一摞青砖劈成两截。
“来,小江,再试试这个家伙的脑袋是不是比青砖还硬!”
江易天绷着脸走到俘虏面前,瞪大眼睛,做出运气的样子。
“别!别!我说,我说!”吓得屁滚尿流的俘虏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郯城是座闻名遐迩的县城,曾是古郯国的都城。日军占领期间,郯城作为日军在鲁南苦心经营的兵站基地,筑起了坚固的城垣,开挖了宽阔的外壕,修建了大批明碉和暗堡,墙高壕深,碉堡林立,可谓固若金汤。驻守在县城里的主要是国民党山东保安第一旅,司令是国民党临沂行政督察专员王洪九。
蛇蝎心肠的王洪九在当地人眼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此人犯下了残害八路军官兵、杀害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的累累罪行。后来日本人来了,他当起了汉奸。日本人被赶走后,王洪九来到徐州投靠国民党,后来又组织起地方武装回到临沂,倒算土改果实。他不但武力下乡收租税,设置岗哨盘查过往行人,还四处捕捉共产党游击队员,屠杀革命干部和群众七千余人,欠下惊天血债。
临沂解放之前,王洪九带领人马偷偷溜到了郯城,打算依托那里的坚固城池负隅顽抗。王洪九部队在临沂时,一直是华野的心腹之患,当时粟裕一直忙于济南战役,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个败类。这次不同了,郯城位于山东省最南端,与江苏宿北县接壤,县城与新安镇相距仅有二十五华里。如果华野自北向南朝新安镇一带挺进的话,这里就成了他们要突破的第一道屏障。华野遂向中央军委建议:“华东局立即令鲁南及滨海地方武装对临沂之王洪九部实施包围,以待济南作战结束后,加派一部主力攻歼该敌。”粟裕的目的十分清楚,趁王洪九在郯城立足未稳,首先拿他们开刀,拔掉这个南下路上的钉子,同时也替当地群众清除一个祸害。
粟裕之所以建议鲁中南纵队和滨海地方武装执行这个任务,主要因为他们经常和王洪九部打交道,对其非常熟悉。但反之亦然,王洪九部队对解放军也是了如指掌。就在杨云震带领江易天去抓“舌头”的时候,王洪九也没闲着。
这天中午,鲁中南纵队驻地执勤值班的同志突然抓到一个人,开始以为是奸细,盘问了半天,这人说他叫李三丰,是来找人的。此人自称是炮兵团战士胡凤鸣的小舅子,在郯城县城做小生意,两人也好多年不见了。
胡凤鸣警惕地问:“你来干什么?怎么知道俺在这里?”
李三丰说:“俺有一次回老家,大姐说你在鲁中南纵队里,叫俺有机会来看看你。”说着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是两双鞋、两双袜子和两条短裤。看着这些,胡凤鸣当场就湿了眼角。自己常年不在家,老婆一个人带着两个娃,还要照顾两个瘫痪在床的老人,胡凤鸣想起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胡凤鸣留他吃了饭,并出于关心对他说:“这两天就要攻打郯城了,你最好先不要回去了。躲一躲,等仗打完了再回去。”
李三丰满口答应:“好,俺这就先躲几天,可到底要躲多长时间啊?店里的生意和伙计怎么办啊?”
胡凤鸣说:“前后也就三五天就解决了,你先甭管那么多了。”
吃过饭,他把李三丰送走了。小舅子走的时候是朝着背离郯城县城方向去的。胡凤鸣不知道的是,等走到看不见人影的地方,李三丰调了个头,跑步向县城方向奔去。
李三丰是个生意人,平时和县城里的军爷混得挺熟。王洪九的副官知道李三丰有个姐夫在鲁中南纵队里,所以这次想找人去探探底,就给了李三丰十块大洋,答应事情办妥后再给十块大洋。爱财如命的李三丰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李三丰回来把情况一说,王洪九感到事态严重,立即召集东南西北各守门的保安团长开会,布置应对措施且下令要严加防范,如果共军来袭,懈怠不力者满门抄斩。李三丰向王洪九的副官要他许诺的另外十块大洋,不但没要到,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王洪九的副官拿着盒子枪抵着李三丰的脑壳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姐夫是‘共匪’,老子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还敢跟老子要钱,今天不把那十块大洋给老子还回来,就让家里准备好棺材吧!”为了保命,李三丰只好乖乖地把钱还了回去。
四个城门布置归布置,王洪九心里还是没有底:“那么大的济南城只有不到十天就给攻下来了,何况一个小小的郯城呢?不管攻城是真是假,我还是先到城外去躲两天,去避一避风头再说。”11月5日这天下午,他穿上便装,悄悄地带着警卫排去了城外一个相好女人的村子里。
11月6日,鲁中南纵队司令员钱钧调集主力部队在郯城独立团等地方武装的配合下,向郯城县城王洪九部发起了攻击。按照事先分配的任务,6日凌晨解放军从四面八方对郯城形成包围圈。郯城城墙周长四千六百多米,墙基宽四十米,顶部宽十五米。为了防护县城,王洪九事先布置了外围防线,当华野的千军万马以汹涌之势扑过来时,他们自知不是对手,稍微应付一阵就撤退到了城里。解放军把郯城包围以后,没有进攻,只在附近修筑工事。郯城国民党守军很快察觉了解放军的意图,把四个城门紧闭,准备做困兽之斗。
傍晚,杨云震又到各营转了转,检查各营火炮预备情况,看到部队已早早地吃过晚饭,肃然待命,一门门大炮昂起炮管,直指余晖中隐约可见的郯城。
晚上八点,郯城外一片静寂,只有城墙炮楼上的探照灯不时地扫来扫去,发出肃杀刺目的光芒。骤然间,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凌空升起,如璀璨的烟火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总攻开始了,顿时,猛烈的炮火接连不断地响起,大地跟着颤动起来,解放军部队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始攻城。枪炮轰鸣声中,攻城部队先佯攻东门、北门,吸引国军的火力。马翔宇六团的战士们则扛着攻城的家伙向西门和南门逼近。等他们快到护城河边了,国军才发现不对劲,又集中火力对付西门和南门的解放军。担任主攻任务的六团选择敌人防守薄弱的西北作为突破口,但此处城墙高大,护城河又宽又深,不易攻破。马翔宇团长看到这种情况,当即叫停,又改城南门为突破口。
城南门外,壕沟上有一座小石桥,是南门通向外面的唯一通道。可现在,在小石桥的两端和中间,用石头筑起了三道被称为“拒马”的屏障,每座“拒马”都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有缠满铁'藜的木桩,“拒马”背面绑着随时准备爆炸的炸药包。护城河边还设置了三道铁丝网,国民党第八十三师原先构建的城墙防御,设置了两层火力点,城墙下面还有地道相连。敌人守备部队火力配备比较强,护城河又宽又深,所以攻城部队只能选择从石桥上突破,石桥立即成为双方攻守的焦点。城墙上敌人的火力正对着壕沟上的小石桥,攻城开始后,战士们几次想从小石桥突破,但由于敌人火力太猛,都被打了回来,伤亡惨重。
攻城部队紧急商量之后,决定先用炮火摧毁敌人的密集火力网。一直等待任务的杨云震兴奋异常,大手一挥把可用的迫击炮全部调集过来,根据抓到的“舌头”交代出的敌人火力点,集中向城墙上一阵狂轰。地动山摇般一阵轰鸣后,敌人的火力顿时弱了下去。马翔宇组织了一支二十八人的爆破队。爆破手在数十挺轻重机枪的掩护下经过几次爆破,很快清除了石桥附近的各种障碍,炸出了一条通向对岸的道路。一营长张宝国让突击连一边派几个战士匍匐向小石桥前进,另一边安排几个水性好的战士头顶炸药包从壕沟里游过去。观察到解放军这边有动作,城墙上的枪声又开始大作。冲在前面快要到达小石桥的战士们全部掉进水中牺牲了,刚下水的战士也倒下了好几个。步兵冲锋陷阵的时候,杨云震没有闲着,而是一直在观察城墙上喷出火舌的机枪点。见步兵兄弟进攻受阻,他再次站出来主动请缨,把三门榴弹炮调了过来,对准观察好的机枪点就是几发炮弹,敌人的机枪点顿时成了哑巴。趁此当口,困于水中的一个爆破手迅速前进,游过壕沟并爬上岸,把炸药包立在门口,点燃炸药包后,自己跳到了水里。一声巨大的响声过后,南门被炸开了,但让人意外的是,里面还有一道门,用沙包层层堆叠拥堵着,无法实施爆破。万般无奈之下,攻城部队决定放弃南门,改由北门进攻。好强的马翔宇知道后,坚决不同意,他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一定要拿下南门。”
经过观察,马翔宇命令架梯连队上,准备强攻。经过一番折腾,架梯队终于找到一个防守较弱的地方,把云梯靠到了城墙上,几个战士迅速往上爬。躲在城垛后面的敌人看到后,纷纷将滚木、手雷等一齐向下倾泻,辛辣扑鼻的瓦斯弹呛得战士们头昏眼花,纷纷落下云梯,至此我军两次架梯先后失利,架梯队已经牺牲了多名战士。
眼前的一切,令团长马翔宇忧心忡忡,他命令道:“八连做好准备,七连不行你们上!”七连连长一听也急了,心想七连怎么不行呢,于是向战士们喊道:“同志们,不拿下这个鬼地方,我们决不回去!”接着,集中全连最优秀的投弹手,在城墙下排好阵势,一阵“嗖嗖嗖”的投弹之后,手榴弹准确地飞向城头,接着“轰隆隆”炸开了花,敌人的火力终于被压了下去。战士们乘机冲上去,将云梯架上城墙。
上两次失利,原因在于躲在城垛里的敌人突然冒出来疯狂射击所致,这次马翔宇接受了教训。二排战士攀梯登城的时候,他安排三排的战士向城垛上射击掩护。城垛里的敌人不敢露头射击,但狡猾的他们却想出了一个对付的办法,抱着一根大木杠将云梯推离城墙,云梯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二排好几名战士没有抓稳,从梯子上掉到了壕沟中。眼看云梯将要倒下,七连连长急中生智,命令一部分人迅速冲向梯脚,死死地把云梯按住,同时,又派十几名战士合力举着一根长长的木杆使劲把云梯向城墙按去。在双方角力的过程中,二排排长刘松江随即将两颗手榴弹扔上城头,趁着爆炸的浓烟,纵身爬上城墙。见排长带头冲上去了,其他战士冒死跟上,陆续翻上城头,在城墙上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南门终于被解放军攻破。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团也突破了城北门,同据守在那里的敌人展开激战,整个郯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郯城城外,王洪九听着隆隆的炮声,知道共军如果真的把郯城拿下,自己将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之犬。所以,他不顾郯城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带着警卫排拼命向新安镇方向逃窜,准备去央求国民党六十三军派部队前来救援。谁知刚沿着大路跑出几里地,就遇到了埋伏打援的解放军。一阵枪声后,王洪九的警卫排倒了一大片,他自己却趁机偷偷地溜掉了。
夜里,国民党六十三军军营突然闯进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自称叫王洪九。六十三军其实早在解放军攻打郯城之初就接到了求援的电话,六十三军军长本意不想去救,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队伍搭进去,但架不住王洪九再三跪地央求,只得派两个团从西南两个不同的方向扑向郯城。和王洪九部一样,六十三军也属于黄百韬的七兵团,七兵团各个军驻地本就分布在新安镇附近,二十五军在阿湖地区,六十三军在新安镇、红花埠、杨家集、南北劳沟地区,六十四军在高潭沟、丁集地区,一〇〇军在新安镇西北王家庄地区,一〇七军的孙良诚部在睢宁地区。
担负郯城南侧、西侧阻击任务的滨海军分区一团、二团正愁没仗打呢,正好敌人送上门来了。于是在离郯城十里的白马河与土城子阵地上,与敌人展开了激战,打退了来援之敌的四次疯狂进攻。
此时,郯城县城四面城门均被攻破,双方进入巷战,展开了逐屋逐院的争夺。半夜时分,攻城部队靠近了县城中心。一部分国军龟缩到县政府大院里,由于墙高壁厚,解放军只得用炸药把四面围墙炸开,然后战士们潮水般涌入,里面的几百号人纷纷缴枪投降。一部分国军趁乱突围向西南逃窜,与担任打援和截击任务的滨海军区一、二团迎头撞上,全数被歼……
郯城解放了。
这里不妨做个交代,后来王洪九一个人逃到了徐州。见国民党大势已去,狡猾的王洪九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决定抛弃国民党。他先把家人送走,然后自己打扮成商人,混过解放军的哨卡,逃往济南。到达济南后,他戴上破毡帽,穿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赶着几头牛,化装成牛贩,逃到了青岛。最后逃往台湾, 1979年孤苦伶仃的他病死于台湾。
硝烟散尽,杨云震见到马翔宇,竖起大拇指表示祝贺:“这仗打得不错,你小子又要立功了。”
马翔宇咧着大嘴笑起来:“打虎还得亲兄弟,要不是你的山炮、野炮、迫击炮,我老马得多损失多少弟兄啊!大恩不言谢,回头全国解放了,我请你喝咱们的绿豆烧!”
杨云震捶了一下马翔宇的肩膀,说:“老马,客气话不用讲,你们前面冲锋,我还不应该在后面给你用大炮开路?不过难得我们哥俩联手攻城,以后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郯城的断壁残垣下,两兄弟挥手话别,马翔宇策马而去。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打扫战场的时候,突然,城墙根已被战火毁坏的碉堡里响起“哒哒哒”清脆急促的机枪声。大家一下子惊呆了,以为敌人在碉堡里暗藏着的人马要进行反攻。枪声惊动了杨云震他们,也惊动了上级首长。可是,枪声响过一阵之后很快平静下来了,一群战士急忙拿着家伙围了过去,从里面揪出了江易天。
原来,江易天和大伙一起检查战利品,在碉堡里发现了一挺崭新的美式机枪,和自己见过的所有机枪都不一样。一时兴起,他趴在缴获的美式机枪后面,对着碉堡外面的一片空地就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光后,江易天一扭头,发现围过来的一群战士正愣愣地盯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杨云震指着江易天的鼻子骂道:“你倒不是个嘴把式!我看是个瞎把式,敌人都被消灭了,你乱放什么枪?打着自己人,我枪毙你小子!”
江易天这次没有犯倔,低眉顺眼地任凭团长的唾沫星子在眼前飞舞,一句话也没敢说。
战后总结会上,江易天结结巴巴地念完检讨,红着脸表态:“俺以后再也不敢乱放枪了,要是再犯,俺把脑袋当青砖给团长劈!”
杨云震强忍着笑,绷着脸说:“别!别!别!我这手掌可没你花岗岩的脑袋硬!”大家哄堂大笑。
杨云震本想让江易天担任炮排排长,因为这事,只好把他任命为班长,一等功也改成了三等功。
在清理郯城内国民党残余势力的过程中,胡凤鸣又看到了他的小舅子李三丰。这时候,李三丰脸上的伤还没有消去。
胡凤鸣问他:“不是让你出去躲了吗?你怎么在城里啊?”
李三丰说:“俺不放心生意和伙计,就又回来了。”
“那你怎么成这样了?”
李三丰顿时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被,被王洪九的副官给打的。他们,他们逼着俺去找你探听情况,俺去了,说好给俺钱的,最后不但不给,还,还把人打成这样。”
“啊!”胡凤鸣恍然大悟,“你来找我原来是摸我们底的?怪不得我们没有抓到王洪九那个孬种,原来他早就闻风而逃了。”
胡凤鸣气得恨不得扇自己小舅子两个耳光,然后踹上两脚。可事已至此,再打再骂也无济于事,于是找到连长、营长一起到团长杨云震那里承认错误。杨云震责令把李三丰交地方处理。杨云震对胡凤鸣一顿臭骂之后,见他认错态度诚恳,只是把他的三等功取消了,其他也就没有深究。
胡凤鸣后来见人便说:“同志们,外盗好逮,家贼难防啊!希望大家以我为戒,今后要特别注意防备自己的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