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这种事情,说起来很难,但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在庄门口的战斗胶着了不少时间,只会种地和打猎的庄户哪怕是在分田地的刺激下,也没办法爆发超出他们认知的力量,无法快速的消灭仅仅二十人的私兵队,反而自己死伤了不少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伤亡的增加,庄丁的队伍出现了动摇,毕竟大家不仅仅怕死,也很害怕颂帕家族的报复,作为一个在本地盘踞了几百年的老家族,颂帕家虽然如同高棉一般日渐腐朽,但对于这些世世代代的庄户而言,它依旧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在最初的勇气被消耗干净,眼见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庄丁的队伍开始松动,不少人频频往身后看去,阵脚动摇的势头已经快要止不住了,甚至就攻守形势都已经逆转,已经变成了庄丁们仗着人多死守住了城门洞子,而不是一开始的希望消灭这队私兵打开城门。
若不是两个队长一直奋战在第一线,并且用最为严厉的语言告诉他们:“只要让颂帕家知道了,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喂狗!”才勉强让庄丁们继续鼓起不多的勇气来作战。
所以这次的支援来得非常及时。
当队长带着队伍从城墙上冲下来的时候,在下方苦苦支撑的庄丁们士气才逐渐恢复了过来。
人嘛,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看都已经怀疑自己了,但只要发现自己身边出现越来越多的同路人,那么自信心就又回来了。
而当队长趁着私兵队长不注意,直接一个滚地,滚到了双方交战的战线正中,然后抬手一刀,砍断了私兵队长的小腿时,胜利的天平就终于向庄丁们倾斜过来。
剩余十来名私兵跪地投降,他打开了颂帕庄的大门。
是的,宋五嫂曾经给他说过,你在合适的时候打开门就行。
他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
现在他知道了,其实什么时候打开门都不晚,或者说,这个门早就该被打开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领头的刘大举着清河的旗帜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好几十名清河的士兵。
他赶紧退到一旁,低头对清河的队伍行礼,一旁的其他人不少已经跪伏在地,队伍里那个小子还趁人不注意拉了拉他的裤腿,示意他赶紧跪下,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官兵不是一个好主意。
队长倒是不担心,在隔壁村的时候,宋五嫂就告诉过他,在北揽县,除了张知县是正堂官,他们见到仍旧需要跪拜以外,其他的跪礼已经被清河伯废除了,若是有心,低头行礼即可,况且走在最前面那个拽的跟二五八万的那个人,他又不是不认识,曾经的小地主,前一任的县令,后来被颂帕家赶出庄子的刘大嘛,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直到一双红色的绣鞋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有些生气的说道:“打仗呢,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话问得突兀,问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五嫂倒不以为意,笑着说:“你忘记了我是做饭的呐,我不来,他们吃什么?”
说罢便走到一旁,亲手把跪伏在地的庄户们都扶了起来,然后对着这些仍旧有些茫然的汉子说道:
“都起来吧,别愣着,赶快干活,把这些私兵都给绑了,后面清河的大军会来处理,现在,若是想看看颂帕家是什么下场的,都可以跟来。”
说完,看了队长一眼,便回头跟上了队伍。
队长赶紧亦步亦趋的跟着宋五嫂,在他身后,整个颂帕庄的庄户们都汇聚了起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高举着锄头和柴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赶紧打听,然后举着武器加入了队伍。
不到一刻钟,上千的庄户簇拥着几十名清河士兵,出现在了颂帕家大院的门外。
“刘大,你这个狗日的,你还敢来。”
喊话的是颂帕风。
这么大的动静总算惊动了颂帕家的核心人物,据说颂帕老太爷气得发抖,却说什么都不愿意登上院墙看上一眼,最后还是刚刚在买来的婢女身上大发过神威的大少爷上去喊了一嗓子,算是没有丢了颂帕家的威风。
“颂帕风,说话小心点,我可是代表清河,代表官府来的,这小小的院墙可护不住你,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嚣张,你就不怕等等我给你算算账么?”
这时候算得上是刘大人生的高光时刻,他可不愿意放弃在如此多的人面前显摆的机会,继续道:“你要是做不了主,叫颂帕雄上前搭话,你要是做得了主,就赶紧开门跪地投降,张县令说了,若是颂帕家识时务,主动投降,可以活命。活一个人的命!”
说到这里,刘大哈哈大笑,甚至重复道:“你可听清楚了,主动开门投降,能活一个姓颂帕的,不然全都得死!我给你们一刻钟,你们商量下活谁的命吧。”
颂帕雄闻言,一边吩咐院内的私兵死死抵住院门,一边赶紧跳下梯子,听动静,似乎是在和他人商量。
“想不到张县令居然如此仁慈,还能放一个姓颂帕的活路。”
队长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可没想到他的话语居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众人纷纷感慨,像颂帕家这样作恶多端的,其实全给杀了也没一个冤枉的,可张知县居然还愿意给他们留个种,实在是仁慈,嗯,仁慈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经此一役,颂帕家就算得上是彻底的倒了,老虎拔了牙,剪了爪子,那也就算不上是老虎了,今后哪怕还有姓颂帕的活着,大家也不用害怕。
颂帕家的讨论非常的激烈。
哪怕隔着院墙,众人也都能听到墙内的争斗与叫骂之声。
还不到一刻钟,那扇在往日,被人当做鬼门关一般的颂帕家大院的门,随着“吱呀”的一声,逐渐打开了。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颂帕风。
颂帕风先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然后认认真真的对着刘大磕了几个头,然后双手举高再次拜下,大声喊道:“小人颂帕风恭迎刘大人,恭迎清河天兵!”
随即颂帕风像是担心忘掉一般,指着身后已经被捆得和粽子一般的颂帕雄和颂帕楚楚说道:
“禀刘大人,我们家里仔细商量过了,我是颂帕家的长子,家人都舍不得我去死,所以我父亲和妹妹自愿要求以死谢罪,用自己的人头来平息清河的滔天盛怒。”
刘大看着这一幕觉得颇为好笑,他似乎也见到过,有得罪了颂帕家的佃户,把自己的女儿和妹妹绑好送到颂帕家的一幕,似乎也是为了平息颂帕家的愤怒吧。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刘大瞄了一眼嘴里塞着臭袜子,满身是伤,脸上还有高高的红肿的颂帕雄和颂帕楚楚,又看了下跪成一地的颂帕家的管家婢女私兵,一瞬间觉得索然无味,道:“他们是自愿的?”
“回刘大人的话,我父亲和我妹妹是自愿的。我二弟不在家,不过请刘大人放心,待我弟弟归家,我会亲自说服他,想必他也会自愿的。”
颂帕风讨好的说道。
刘大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宋五嫂,见宋五嫂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便明白了。
“嗯,无所谓了,你们商量好就行,我们不挑。”
刘大如此说道。
“不过就算你们颂帕家能活一个出来,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
刘大吩咐道:
“查封颂帕家,抄家,公审!”
清河士兵鱼贯而入,在两名清河学院会计专业毕业生的指导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抄家工作。
“刘大人,刘大人,我们可是已经降了啊。”
颂帕风嘴里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这可是抄家啊,没了钱的颂帕家,还能是颂帕家吗?
没了钱,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你们是降了,所以你不是活着嘛?放心,清河说话算话,一定会留一个人的。”
刘大心不在焉的说道。
“刘大人,我们愿意报效,愿意报效啊,颂帕家愿意拿一半的家产报效清河,还请刘大人手下留情啊。”
人高马大三大五粗的颂帕风趴在地上哀嚎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凄惨,只可惜现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一半家产啊。”
刘大用手摩挲着下巴,似乎想了下,这个动作给了颂帕风巨大的希望。
“一半是很多了,可是为什么我们只能要一半呢?明明都是我们的啊。”
刘大一句话打碎了颂帕风的希望。
可刘大紧接着一句话,才让颂帕风几乎绝望:“对了,怎么忘记把你捆起来了。来人,也给大少爷捆上,人家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得好。”
颂帕风大惊,道:“刘大人,刘大人啊,您不是说,会饶我一命么?”
刘大故作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饶你一命了?我是说过饶一个姓颂帕的,又不是饶你。”
然后刘大对着眼神逐渐亮起的颂帕雄和颂帕楚楚说道:“也不是你们,别多想了,你们一定会死的,我保证。不过二少爷颂帕云倒是在县城大牢里活得好好的,估计能一直活下去。
对了,二少爷立功不少,若不是他交代,我们还不知道你们颂帕家藏钱的地方,居然在花园池塘的我一定要见识见识。”
颂帕风闻言彻底绝望,他看着门外围观的庄丁佃户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你们世世代代受我颂帕家的恩惠,报恩的时候来了,谁能把我们救出去,我给他一百亩地!”
鸦雀无声。
颂帕风觉得庄丁佃户们是不是没听清,他再次大声喊道:“一百亩地,你们这帮穷鬼几辈子都挣不到,还不赶快来救我。”
站在前面的队长实在是忍受不住,站出来,大声呵斥道:“你颂帕家的赏,还是留到阴曹地府去打发小鬼吧,我们世代被你们欺压,今天就是报仇的时候了,这里的人只想杀你,没人想救你。”
说实话,被刘大挖苦也就罢了,刘大好歹也是当过县令的人。现在居然是一个庄丁模样的人来呵斥自己,颂帕风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大怒道:“你是什么狗材,也配和我说话!你信不信老子拿你喂狗!”
队长上前两步,一脚踢在颂帕风的面门上,颂帕风整张脸都凹进去了一个脚印的大小,伴随着颂帕风四课门牙的落地,想起了队长的声音:“我有大名,老子叫做王狗剩,你给我记住了。还有,你颂帕庄的大门是我开的,今晚你的狗是我炖的,变成鬼了来找我报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