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啦——呜啦——
刺耳的警笛打破了暗夜的寂静，两辆警车护着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冲向汉源市人民医院，随即在尖锐的刹车声中戛然停止。
车门一开，医生满头大汗地跪在担架上做CPR,对着旁边护士声嘶力竭地吼道：“快！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建立第二通道，滴入硝普钠！快！”
车外等候的医护人员一拥而上，迅速将担架推上急救床后往抢救室跑，做CPR的医生一直没有停止手上按压的动作，就着那个姿势和急救床一起被推了进去。
急救床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蜿蜒的血流。
警车还没停稳，浑身是血的林晖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冲到急救床前，对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嘶声吼道：“季瑄，我要你活着回来！我已经告诉阿玥你还活着，她在等你回去！”
床上的人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躺在急救床上无声无息，对他的吼声没有丝毫反应。
急救床被推进了抢救室，护士拦住林晖，抱歉地说道：“你不能进去。”
林晖无力地松了手，关闭的大门阻隔了他的视线。
他抬头看着门楣上亮着红色“急救”两个字的灯，身子脱力地晃了两下，赶来的卢局和赵鑫忙扶住了他。
卢局喘息着说道：“他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接到市委电话的院长赶到了，一见他们先说道：“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院长推门走进抢救室，开门的瞬间，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伴随着护士的惊呼从门缝传了出来：“不好，心脏第二次骤停！”
“除颤仪推过来，准备再次除颤……”
林晖颓然地捂住了脸，一点都没察觉到双手上还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走廊上站满了警察，除了焦躁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空气中弥漫的压抑让每个人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手机突兀地震动声让所有人一惊，但没有人去理会这个来电。
震动自动停止之后又重新响了起来。
卢局叹了口气说道：“林支队，你的电话，接吧，或许找你有急事呢。”
说话间，电话第二次自动挂断后又重新震动起来。
林晖拿出电话看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嘶哑地叫了声：“妈？”
电话里李黛的声音带着哽咽，“小晖，筱玥难产，半个小时前推进手术室，刚才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突发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你如果能赶回来就尽量回来一趟吧，或许还能见她最后……”
那边的话还没说完，林晖手里的电话已经“啪”地掉在了地上。
卢局虽然没有听清楚电话里说的话，但见他这个模样也猜出是雪上加霜的坏消息，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似乎想借着这个动作给予他点力量。
抢救室里，除颤仪贴上满是鲜血的皮肤，三百六十焦耳的单项波电瞬间放出，季瑄毫无生机的躯体在电击下弹跳起来，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年轻医生的双手掌无缝连接地按上心前区，继续不间断地做着心肺复苏，两分钟过后，满头大汗的急诊科主任沉着吩咐道：“360焦耳，第二次！再注射一毫克肾上腺素。”
砰——
心电监护仪还是尖锐的警报声，那条代表心跳的直线没有任何波动。
季瑄苍青的脸上双眼紧闭，身体随着电击而有的起伏很快又归于死寂，就像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些在枪林弹雨中穿行的日子、那些为了活下去而把自己伪装成毒贩的担惊受怕，以及那些藏匿在暗夜中的煎熬折磨，都随着这次行动的成功，结束了。
我终于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到那个光明的世界，站在阿玥的面前说一声：“我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周围还是那么黑？
我的身体为什么无法动弹，还在向更黑暗冰冷的深渊坠落？
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阿瑄，是你吗？”
一个发光的白影破开黑暗向他走来，是苏筱玥。
他急切地想伸手去拉她，但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只得焦急问道：“阿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苏筱玥慢慢地走近他，牵住他的手上下打量，随后舒心一笑，“你和阿瑶都在这儿，我很想你们，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
他惊喜地问道：“阿瑶也在？”
重逢的欣喜还没在他心底完全升起，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仓惶四顾，蓦然愤怒地推开她，“林晖怎么会让你到这儿来？不行，你马上回去，你来这儿了，林晖怎么办？你的孩子怎么办？”
“阿晖有孩子陪他，我想来陪阿瑶和你。”
“不行！”季瑄奋力地想推她回去，可他的身子无法动弹，急得大声呵斥：“胡闹！阿瑶有我陪着，不需要你来陪，你还有爱你的亲人和孩子，他们需要你去陪伴。”
苏筱玥温柔一笑，“阿瑄，你和阿瑶也是我的亲人啊。”
“不！”他努力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可他的身子怎么都不听使唤，俊美的脸庞因为焦急而有些扭曲。
“不行，阿玥，你得回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妈妈，他会快乐吗？阿玥，别给你孩子的童年留下阴影，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像我一样幸运，能遇上阿瑶和你，指引着我从泥泞中爬出来！”
苏筱玥温柔地看着他摇头，“不，阿晖会是个很好的父亲，孩子不会缺少爱。”
“父爱不缺，那母爱呢？谁给他？林晖那么优秀，你不在了，多的是女人会缠上他，你想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个继母吗？”
“可……”
“干嘛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另外一个白影来到两人身边打断了他们，爽朗地笑声让周遭黑暗都退避三舍，“谁告诉你们，我需要人来陪了？我在这儿很好，有战友们陪着一起听风看云，无需你们惦记，更不需要陪伴，你们都回去吧。”
两人一起看过去，激动万分，“阿瑶！”
“嗯，你们还认我这个姐姐，就都赶紧回去吧，别再在这儿废话了。”
路瑶冲他们眨了眨眼睛，明媚的笑颜里充满了鼓励，一手拽一个，用力往前一推，“回去吧！别让爱你们的人伤心难过！”
——“三百六十焦耳，第三次！”
砰！
好痛——季瑄伸手想去阻挡，实际上他的手臂只痉挛般动了一下，心电检测仪捕捉到这瞬间地变化，尖锐的警报声终于变成了低缓地“滴——滴——”
“心跳恢复！”
“血压在回升！”
“血氧饱和度起来了！”
……
抢救室外等着的警察们听见里面突然的喧哗声，全都心里一沉。
卢局和赵鑫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地挪到了林晖身边，一左一右地守住了他。
抢救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院长擦拭着汗水笑吟吟地走出来，“救回来了，生命体征恢复了。”
片刻的错愣之后随即是欢呼声、哭声、掌声骤然响起，等候在走廊的警察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互相拍着肩打着背，“救活了！”
卢局抹着眼睛趔趄了一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林晖脱力般向后一靠，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捡起地上的手机拨了过去，但李黛的电话无人接听。
卢局双手握着院长使劲摇，“太谢谢你们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确定，刚才只是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他现在的情况还非常凶险，他身上的伤太复杂了，马上要给他同时进行多台手术，究竟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都还不能确定，他还没有渡过危险期！”
这话像一盆冷水把所有人刚刚泛起来的狂喜给彻底浇灭。
半晌，卢局给众人打气，“第一步抢救成功，那么后面的每一步肯定都会成功的。”
院长作为一个老医生，条件反射地想要说明危重期的各种风险，但见众人情绪低落，不忍心此时说出更多打击的话，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时林晖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站起来走到角落处飞快接起，“妈，阿玥……”
李黛狂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筱玥没事了，生了个女儿，六斤八两，漂亮极了！”
林晖沉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他把头抵在墙上，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李黛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儿子，高兴得傻了吧？”
林晖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唇角微扬低低“嗯”了一声。
李黛女士高兴坏了，根本没注意到儿子情绪的异常，转儿责怪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哪有你这样当爸的，女儿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都不在！”
“妈！”林晖本就愧疚难当，听见这话更加难受起来，避免他妈说出更多消耗他意志、让他拔腿冲向机场赶回去的话，他抢过了他妈的话语权，“筱玥怎么样了？”
果然李黛的注意力被转移，“刚才真是危险，生命体征都测量不到了，病危通知书都下了，还好抢救过来了，不过她现在还没醒。”
林晖回头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大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妈，你帮我好好照顾阿玥，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立即回去。”
李黛“嘁”了一声，“这还用你说，我当然会好好照顾筱玥！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别到时你女儿都能喊‘爸爸’了，却不认得爸爸是谁！”
“妈！”
李黛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愧疚和难受，忙又说道：“行了，我不说了，你好好执行任务，注意安全！你现在是有老婆女儿的人了，命不是你一个人的，知道吗？”
“我明白。”
林晖挂断电话，回头看向抢救室，半晌轻轻地说道：“季瑄，你一定会活着见到筱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