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若很快就听见隔壁床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偏头看向面罩下俊美的脸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明明刚才在装睡，怎么就真睡着了？
贴在皮肤上冰凉汗湿的内衣和头痛过后的昏沉，她也猜到自己又做梦了。
十八年了，那段缺失的记忆，她已经回忆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头痛欲裂伴随着冷汗淋漓，却始终没有回想起来。
倒地不起的妈妈和悲恸痛哭的弟弟，那是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情节，却并不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听孤儿院的老师说，她是警察送去的，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陆安若，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撒谎了，她记得八岁之前的许多事，唯独不记得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让她从一个有妈妈疼爱、弟弟陪伴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孤女。
妈妈的死和弟弟的失踪，伴随那段失去的记忆成为了她心中解不开的谜。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许希乐走了进来，陆安若赶紧闭上眼睛假寐，借此来逃避许希乐的嘘寒问暖。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输着的液体已经拔掉，陆安若下意识偏头去看旁边床上的人，撞上正看向她的季瑄。
季瑄笑着冲她打招呼：“醒了？”
陆安若“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慢慢撑着起来靠坐在床头，又听他说道：“饿了吧？给你留了饭菜，我让新宇给你去热一下。”
她确实感到饿了，便说了声“谢谢”。
还没等季瑄叫人，门外听见声音的方新宇推门走了进来，“陆副你醒了，晚饭买了鸡汤煲和蒸菜，你那份可能已经有些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陆安若又说了声：“谢谢。”
方新宇端着餐盒出去。
陆安若注意到已经是晚上，病房内的大灯没有开，季瑄只开了自己床头的睡眠灯，他的面罩已经摘除，正靠在床头刷手机。
陆安若顺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小说。”
“小说？你还会看小说？什么小说？”
“康元光的小说。”
陆安若看了他一眼，“你看得下去？”
季瑄不置可否，“还行，能坚持。”
他顺口问道：“你呢？不喜欢看小说。”
陆安若也含糊回了一句：“偶尔会看。”
她其实是个很喜欢阅读的人，但大多数时候她不会看小说，不是不喜欢，而是现在网文小说几乎全是多金的总裁追妻火葬场，追妻的方式就是变着花样的各种宠，要不就是女主捂着掉不完的马甲，多才多艺能让身边所有的男人都爱上她，唯独男主不爱她，等到马甲掉完，男主就开始爱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
古言仙侠就更不用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够，非要弄出个三生三世才能表达男女主坚贞不渝的爱情。
可是现实生活中，有几对恋人和夫妻不是在琐碎的日常中磨光了对爱情的憧憬，生活得一地鸡毛。
每一次陆安若被手机推送的小说广告吸引，点进去看过简介后就飞快地退出，那些存在于虚幻文字中过于美好的感情会刺痛她的心，让她连看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方新宇端着热好的饭菜进来，她赶紧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按铃让护士把自己的氧气面罩也摘下。
她慢慢地起床，自己走到卫生间去洗了手，然后坐到一边的桌椅前开始吃饭。
她做这些时，季瑄没有劝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随时准备帮她。
方新宇已经出去了，房间内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靠在床头看小说，非常安静。
陆安若突然觉得内心一片宁静，她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目光偶尔瞟看季瑄一眼又飞快移开，像是要将眼前这份温馨宁和无限期地循环下去。
季瑄察觉到她在看自己，抬眼望了过来。
陆安若躲避不及，掩饰地问道：“你吃过了？”
明知道她是为了化解尴尬顺口问的话，他还是答道：“吃了。”
陆安若就接不住下一句话了，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连吃饭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季瑄随意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停下筷子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说道：“头还有点晕。”
说完，半天没有听见他说话，陆安若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季瑄盯着手机看得入迷，根本没想再接她的话。
自嘲和失落从她心头掠过，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她没敢让这些情绪把自己攥住。
“原来是这样！”
季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安若顺势放下筷子，“你想到了什么？”
季瑄一掀被子下了床，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你还记得我们昨天昏迷前正在谈论什么吗？”
陆安若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说道：“我们在说余晓茜可能在撒谎。”
“对，康家一楼的杂物间在最里面，根本看不见餐厅和客厅，但余晓茜的却说她亲眼看见汪明萱坐到餐桌前吃了她掺药的外卖，她说这话要么就是记错了自己躲藏的地方，要么就是在撒谎。”
“不知道你看过讯问她的整个过程的录像没有，她对我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地井然有条，既不慌乱，也没有记忆错乱，这本身就不正常，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但是这一点却在余晓茜的身上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不是她记错了，而是她在撒谎。”
陆安若点头，“这一点，我们俩在陷入昏迷之前都达成了共识。”
季瑄听懂了她的意思，既然这一点两人早有共识，那么他刚才那句明白了，就不是指这件事。
他无奈地看了看言简意赅得只说半截话的陆安若，点开手机递到她面前，示意她自己看。
陆安若看了眼满屏的字就知道是本小说，便退出去看了眼小说的名字和作者，正是康元光早期的一本悬疑小说。
她又点进刚才季瑄看的那一页，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眉头就皱得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