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瑄神情没变，连脸上那抹笑意都没减分毫，抱着她大步往公路上走。
直到把她放到担架上，他才垂眸看她，凤眼微眯，“陆安若，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陆安若打了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知道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听见这话，真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条件反射。”
季瑄听见条件反射几个字，立即想到那天她把傅寻摔在地上时也说的这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得，救命之恩就不要指望她报答了，只希望她别天天以条件反射为借口，对自己见面就挥拳头就行了。
他意义不明地“嗯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另外一辆救护车旁去处理伤口。
陆安若右手臂上次在营救朱明莹的行动中，被季瑄拉伤，今天再次以相同的方式受伤，此时正钻心地疼痛，但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由急诊医生为她处置。
不是不痛，而是早已不习惯把伤痛展露给别人，在她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所有的伤和痛都是自己熬过来的，她也早已学会用坚强掩饰脆弱。
医生轻轻抬起她不能动弹的右手，陆安若的汗水唰地就下来了，她咬牙说道：“可能脱臼了。”
附一院的急诊医生也是老熟人了，叹口气说道：“陆副队呀，你这才多久就又脱臼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这条胳膊还要不要了？”
陆安若低垂着头，半晌说道：“我会注意的。”
急诊医生哼了一声，“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自己数过没有？现在年轻人都像你这样拼，哪儿还有什么摆烂躺平的说法。”
医生发着感慨，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对离得最近的季瑄叫道：“喂，小伙子过来帮个忙呗。”
陆安若顺着医生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季瑄正脱下湿漉漉的衣服，露出白皙而精悍的上身，从车里拿出一件干爽的黑色t恤套上，听见医生叫他，侧头看了过来。
远处曾万强正大着嗓门训斥实习生别乱碰尸体，以及杨佑招呼痕检仔细搜查货车的叮嘱声，近处急诊医生在她耳边“啧啧”地感叹她的伤势，但在陆安若眼中，这些嘈杂的人和声音都退去，只留下不远处季瑄右侧肩胛上那道伤疤。
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子弹贯穿肩胛留下的伤疤，即使已经愈合，增生的红色疤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依然非常显眼。
季瑄走过来就看见陆安若这幅过度震惊的模样，来南芜分局这些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明显的表情，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许希乐察觉到她的异常，轻轻碰了碰她，“陆老师怎么了？很痛吗？”
陆安若惊醒般地倒抽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吁出，又看了看站在医生旁边的季瑄，忍住了掀他衣服的冲动，僵硬地对许希乐摇了摇头。
四十多岁的急诊科医生是个自来熟，打量着季瑄，问许希乐，“这帅哥真是你们刑警大队的？”
许希乐终于有机会把那句都要憋成内伤的话说了出来，“他是我们刑侦大队新来的大队长，季瑄季队长。”
医生一愣，随即对季瑄“啧啧”两声，“这脸蛋、这身材，不去当明星简直是暴殄天物！”
季瑄朝他佻达地一笑，“过奖过奖。”
他这一笑，活脱脱一个富二代纨绔，完全没有了刚见时的肃穆内敛。
这变化速度比京剧变脸还快，急诊医生不顾脏了的手套，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季瑄伸手在医生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问道：“叫我干什么？”
急诊医生这才想起叫他过来的目的，指了指还沉浸在震惊中的陆安若：“抱住她！”
季瑄目光看向没有反应的陆安若，一挑眉，什么也没有说，上前就把双手按住她的肩，同时防备着随时躲闪她挥过来的巴掌。
许希乐提着的心也快到嗓子眼了：季老师还真勇敢，刚挨了一巴掌，现在还敢去抱陆老师，不亏大队长的胆魄！
但出乎两人意料，陆安若对季瑄搭在她肩上的手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急诊医生不知道先前耳光事件，忙着指挥季瑄，“不是这样，你站她身后去抱住她。”
季瑄依言站在身后，再次按住了陆安若的双肩。
医生干脆自己动手，把季瑄的左手压住陆安若的左肩，右手环住陆安若的身子，“用力抱着！”
季瑄有所醒悟，低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陆安若，奇怪她是不是痛傻了。
陆安若终于从震惊中挣脱出来，看清楚情景，就知道要干嘛，抬头对医生说：“不需要，我能忍住。”
医生闻言就开骂，“你能忍什么？反复的肩关节脱臼，你以为还像前几次那么容易复位吗？说过你多少次了，不想保住你的上肢你就早说，我们也不用在这儿浪费时间，免得到最后都是无用功！”
陆安若本来就浑身痛得厉害，刚才又看见了季瑄身上那道疤痕，心绪波动有点大，此时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没晕过去，根本没精力与医生分辩，干脆闭了嘴，听他教训。
医生嘴上机关枪一样细数陆安若这么多年不配合治疗的光荣历史，手上动作不停，伴随肱骨头复位发出的轻微骨头摩擦声，一阵钻心疼痛让陆安若下意识张嘴咬住面前的衣襟，把那声闷哼死死地扼制在嗓子眼。
季瑄感觉到怀中女人痛得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同时她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刺进肉里面，一阵刺痛。
他的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绕是他心如磐石，也被怀中这女人的坚强所撼动，油然而生出敬佩之情。
许希乐在旁协助医生，见陆安若痛成这样，心疼得眼泪唰地下来了，带着哭腔央求道：“陆老师，你别忍住，叫出来会感觉没那么痛。”
陆安若死死咬着牙齿，等着那阵钻心刺骨的疼痛缓过去，她在心里回答许希乐：没用的，叫出来反倒会让自己心生怯意而畏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