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的董文杰拍了拍驾驶座靠背,问开车的方新宇,“你跟着我们大半年,究竟学了些什么?季队认为邬桂英不会开车、买不起也租不起那辆车,但这些都基于表象做出的推测,真正要排除邬桂英的嫌疑,必须要查明前天晚上熊立平车祸时她的不在场证据,好吗?”
所有人都从他最后加重语气的“好吗”两个字中,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方新宇当然也听出来了,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辩解道:“我真的有很认真地学习啊。”
“你的意思就是师傅教得不合格了?”
方新宇张张嘴,想了想吴耕的巴掌就没敢把那个“是”字说出来。
季瑄善解人意地开口解救了他,“但还不能完全排除邬桂英的嫌疑。”
方新宇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刚才她的那句话。”
董文杰刚才听季瑄地讲述就闪过一丝异样,当时没有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此时听见这话,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她说很庆幸上周没有领工资,延迟了这几天,这个月的工资就是她的了。”
季瑄点头:“对。”
方新宇不明所以,“这话没毛病啊,如果上周她按时把工作领了,肯定就被熊立平抢去打麻将了,现在熊立平死了,她的工资就没人抢……了……我明白了!”
季瑄不吝夸奖,“不错,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方新宇激动地说道:“邬桂英知道熊立平这几天要出事!所以才故意拖延领工资的时间,即便不是她亲手杀了熊立平,她也可能是同伙!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抓她?”
季瑄脑中闪过那一人一狗开开心心往家走的情景,沉吟了片刻说道:“等明天先到邬桂英工作的单位上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可……”
董文杰打断了方新宇的话,“听季队的!”
方新宇挣扎着把话说完:“可是去她单位上有什么可了解的呢?”
没人回答他,大家全都默契地装没听见。
吴耕把车停在巷子外面,和陆安若拐进了小巷,这儿离熊立平居住的小区不到百米。
九月午后的阳光还很毒辣,狭窄的巷子两边,花白头发的老婆婆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慢条斯理地摘菜,身旁老掉牙的藤椅上蜷着一只猫,睡得直打呼噜。
几个小孩踩着滑轮在烈日下大呼小叫地冲了过去,老婆婆抬头对着孩子们的背影喊道:“都小心点,别摔着了。”
孩子们早就跑得没影了,只有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人睁不开眼。
老人伸手摸了摸睡觉的猫嘀咕:“一群猴儿不听话,摔坏了才知道哭爹喊娘。”
猫儿被摸得舒服了,撒娇地对她“喵”了一声,翻个身子继续睡。
不远处的房子里,门口玻璃柜子里摆满了烟,怕阳光太烈晒得香烟变味,玻璃柜上盖着一张湿浴巾隔热。
一个中年人穿着发黄的汗衫坐在烟柜后面,“啪啪”地摇着蒲扇,扯起衣襟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骂道:“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屋子里面轰隆隆地搓麻将的声音和噼里啪啦把麻将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男人丢出一张牌,接过中年人的话说道:“幺鸡。我说老于,你几十岁的人了,难道不知道立秋过后的秋老虎才最热。”
老于回身看了眼男人面前压在烟?”
雷哥笑骂道:“天天跑你这儿来打麻将,又不少你的茶钱,你还想方设法地编我们买你的烟,你天天坐着都能数钱,还羡慕我这点碎银子?”
老于摇着蒲扇走到雷哥身后,讨好地为他打着扇,笑道:“这怎么能说是编呢,你的烟抽完了,不买烟抽,今天这火头怎么维持得下去?”
坐雷哥对面的男人把一张七筒拍在桌子上,骂道:“老邱,你啥意思?是觉得今天我就会输到底了?”
老于赶紧隔着桌子给对面男人扇风,“买包中华,你火头肯定就起来了。”
“滚你马的蛋,老子今天就不信邪,偏不买你的烟,指不定下盘就我赢了。”
赢了钱的雷哥息事宁人地抽出一百元钱甩给老于,“去,给我拿包硬中,别拿外面柜子里的。”
老于捏着百元钞票笑得点头哈腰,“我给你里面拿去。”
雷哥“嗯”了一声,打了张牌又冲老邱喊:“别给老子拿假烟哈,敢用假烟忽悠我,老子掀了你的茶馆。”
老于已经把烟拿了出来,拍着烟盒说道:“我这儿好久出过假烟?都是几个街坊邻居到我这儿来打牌,敢卖假烟吗?你看看,烟草公司开出来的,印花都还在呢。”
他把烟和找零的钱递给雷哥,眼睛余光瞥见有人走进来,忙招呼道:“打牌还是喝茶?”
吴耕刚拿出证件出示,老于就大声说道:“警官,到我们这儿来打牌喝茶的都是几个街坊邻居,打发时间玩儿没有赌博。”
他那声“警官”刚喊出来,屋内立即乱成一片,藏钱的、遁走的、端起杯子假装给茶杯续水的,全都装着没有看见进来的两个人。
吴耕一屁股坐到靠门的麻将桌上,顺手把麻将桌下的小抽屉拉开,里面一叠还没来得及拿走的钱就露了出来。
吴耕斜睨着茶馆老板,把那叠钱拍在桌子上,笑眯眯地问道:“要不要我挨个搜查?”
老板满头大汗直往下淌,也不敢抬手去擦,陪着笑脸硬着头皮继续撒谎,“警官,我们这儿都是打着玩儿的,输赢都很小,纯粹是娱乐,真算不上赌博。”
吴耕点了点那叠钱里的百元大钞,痞笑着反问,“娱乐?光这儿至少就有两三千,还没算其他人,你这茶馆还不算聚众赌博?”
老板脑门上的汗流得更欢了,见无法抵赖,不知从哪儿摸出两条软中烟遮遮掩掩递了过来,点头哈腰地求道,“警官,给个机会吧,下次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