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个人就站在学府街,仰头看向店门上方麻哥兔三个大字。
夜幕下的大排档,店门外延伸出大片空地,上方挂满了夸张俗气的霓虹小彩灯,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得热闹。
临街的一排梧桐树正好把街上飞驰而过的汽车隔离开来,空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廉价的小木桌,拖几个塑料凳子过来就可以围一桌。
方新宇比店老板还热情,殷勤地从桌子上抽出一叠巴掌大的纸巾飞快把油腻腻的桌子擦拭一遍,端过一个塑料凳子放到季瑄面前,“季队,坐。你别嫌弃这儿环境,他家东西是真的好吃。不是有句话说,好吃的美食都在胡同小巷子深处藏着呢。”
董文杰用脚勾过一把凳子坐下来,“酒香不怕巷子深。”
“对,就是这意思。”方新宇对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板就开始点菜,“老板,来四斤香辣爬爬虾,一个卤拼,烫热了送上来,炒个双椒脆肚、麻辣兔头一人来两只,再来一盘毛豆,先这些吧,不够再点。”
老板飞快在菜单上记下菜名,嘴里不忘问道:“要啤酒饮料吗?”
方新宇迟疑地看向季瑄,圆滑的老板一眼看出季瑄才是做主的人,立即向他推销,“来箱啤酒,边喝边吃才爽。”
季瑄拒绝得很委婉,“还要做事,来几瓶饮料就可以了。”
方新宇砸吧了一下嘴,有点小失望,但那点失望很快就被端上来桌鲜香麻辣的爬爬虾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搓着手,两眼冒光地盯着热气腾腾的虾,“季队,可以吃了吗?”
季瑄被逗笑,“我们吃,你看着。”
方新宇用实际行动否定了他的话,抢过一只虾就开始剥,被烫得左手倒右手也舍不得放下凉一凉。
季瑄用开水把碗筷涮了一遍,这才开始吃起来。
季瑄嫌剥虾麻烦,挑了兔头啃着,又盛了一碗米饭,就着脆肚慢慢吃着。
方新宇吃得兴起,端着饮料找人碰杯,董文杰和同事埋头对付爬爬虾,没空理他,他碰了碰季瑄放在一边的杯子,高高兴兴和自己干了一杯。
旁边一桌人喝高了,吆三喝四地划拳声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劝酒声,让这平淡的夜晚也喧嚣繁华起来。
方新宇忙里偷闲地注意到了上司异常的沉静,忙找补地解释道:“季队,这儿环境是差了点,不过为了美味,这点噪音还是能忍受,对吗?”
季瑄回过神来,微笑着对他举了举杯中饮料表示赞同。
单纯的方新宇立即欢天喜地地抢了最后一只虾,眼睛已经在一大盘的青红椒里扫视找寻漏网的脆肚。
季瑄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大排档的卫生间在后厨,季瑄踩着满地水汁穿过厨房,侧身小心避过洗碗池,一脚迈进只容一个人的逼仄卫生间,突然停住了。
敞开的后门外,刚才还对着他们笑眯眯的大排档老板,此时正满脸怜悯地把一个饭盒和一个塑料袋递给一个女人,“不够的话,你晚点再来。”
女人身上穿着印着环卫二字的黄色工作服,灰白的头发在夜色下格外刺眼,瘦弱的身子卑微地弯下去,“谢谢老板。”
老板摇着头转身进来,突然又叫道:“你等等!”
他飞快地从洗碗池
女人连连摇头推辞,“我带了水,不能再要你这个。”
老板把饮料往她手里一塞,“拿着。”
女人惶惑地抱着饭盒和饮料,想对老板说点感谢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对着老板深深地鞠了个躬,声如蚊蝇地哽咽了一句:“谢谢。”
老板转身进屋,一抬头就看见季瑄,见他看着门外的女人,摇头感慨道:“造孽呀,一大把年龄了,还吃了上顿没下顿。”
老板是个自来熟的人,又非常健谈,不等季瑄开口问,就顾自说了起来。
“这人是个环卫工,负责打扫我们这片街道,家里经济可能特困难,以前经常看她坐在我们厨房后面这巷子里啃冷馒头。”
“最开始我也没在意,结果有一天她找我讨口热水喝,我端水给她,发现她脸色苍白,浑身直冒冷汗,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就一头栽倒在我面前,当时把我吓惨了,赶紧把她往医院送,结果还没到医院,她又自己醒了,一问才知道,她是饿晕过去了。”
“哎,也不知道她家啥情况,我听说环卫工人工资每个月也有二千七八,解决温饱应该没问题呀,可她竟然会饿晕过去,后来我每天就把店里卖不完的卤菜给她装一些,再打包一盒饭,这年头能帮就帮一把吧,指不定我好久落魄到吃不起饭的时候,也能得别人帮一把。”
季瑄笑着恭维,“好人有好报,老板你这样宅心仁厚,生意只会越来越红火的,怎么可能落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老板笑呵呵说道:“借你吉言,我这生意能顺风顺水地做下去。”
“刚才那环卫工天天都会到你这儿来要吃的吗?”
“只要我开店,她都会来,我这店子除了每年春节歇业一个月,其他时间没有特殊事情不会关,她几乎每天七点左右就会过来,我就把头天没卖完的凉拌菜和卤菜给她。”
“那前天呢?她也来了?”
“当然,”老板非常肯定地点头,“来过。”
季瑄眼看女人瘦弱的身影就要走出后厨小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匆忙对老板礼貌地一颔首,拔腿就追了出去。
女人佝偻着背,单薄消瘦的身形与周围恣意享受夜生活的人们格格不入。
季瑄却从她匆忙的脚步看出了轻松,甚至有种轻快的急迫。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连伪装的躲避都不需要,女人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跟踪,低头专心致志地往前走。
出小巷就是学府街,季瑄瞄了一眼方新宇他们,几个人还在杯觥交错吃得欢,他脚不停顿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