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下了高速还要开二十多分钟的山路,陆安若的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山路崎岖,有些地方窄得会车都要小心翼翼,好在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山道上几乎没有车辆往来,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陵园的原因。
分局没有人知道她会在这一天来扫墓,她在工作日里也从来不会因此而请假。
有些思念只有自己知道,也只适合一个人的时候倾诉,那一束康乃馨寄托不了什么,但她却需要借它来表达自己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
因为她从不擅言谈,说出来的全都是责任。
墓碑上的照片,女人还是那么温婉美丽,她的笑容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依旧温柔。
陆安若用带来的矿泉水沾湿毛巾,仔细地擦拭着照片和墓碑,有专人打扫的陵园,墓碑其实很干净,但她还是擦得很仔细,不漏掉任何一个地方。
“妈,我还没找到小帆,十八年了,我从来都没有放弃,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他……”
记忆中那个“咯咯”笑的顽皮小男孩又浮现在脑海,她沉默许久又说道,“妈,他现在或许过得很好,根本不想我们去打扰他,所以我才一直找不到他。”
说到这儿,她将毛巾重新用矿泉水搓揉干净,开始擦拭第二遍。
“妈,我说这话不是表示我不想再找他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或许找到他之后,我不会与他相认。”
她开始擦拭第三遍,“当然前提是我确认他确实过得很好,如果他过得还和我们以前那样,我一定会帮他。妈妈你知道,我现在是个警察,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他了,请你放心吧。”
她收起了毛巾,靠坐在墓碑前,借着手机的灯光看着黑暗苍穹里那颗微弱的星光。
夜幕笼罩了整个山林,风吹过发出飕飕轻响,陵园中一排排墓碑安静屹立陪伴在她周围,她没有感觉到毛骨悚然,反倒有种宁静的安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安若收回目光站了起来,拿起脚边叠放整齐的毛巾和矿泉水、手机,垂眸再一次凝视照片上的女人,“妈,我走了。”
她能给予她的陪伴很少,可她长存于她心里。
夜里的山路更难行,好在几乎没有车来往,一路通畅地开到最后一个弯道。
陆安若对这条路太熟悉了,她知道过了这个弯道就是最后五百米山道,这段山道是个向上的斜坡,坡度并不陡,却很长,翻过这段坡路就是公路。
突然,寂静的山林隐约传来汽车马达声,陆安若看了一下前后左右,没有看见车灯光束,但那马达声在空寂的山道上越来越清晰。
她降下车窗想要仔细听一下,抬头瞬间瞳孔骤然放大,随后一脚踩死了刹车——
一辆黑色轿车闯入她的视线时已相距不到十米,正飞速向她撞过来,大脑来不及思考,所有的反应全部遵循本能,她按响喇叭的同时,迅速挂倒挡后退,方向盘往左,车尾甩向左侧山体,企图避让开迎面撞上来的车子。
刺耳的喇叭声在山林上空回荡,但迎面而来的车子速度不减反增,直直地向她的车撞了过来。
陆安若在电光石闪间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脚下油门踩到底,车身擦着山体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急速往后退去。
黑色轿车一头撞了上来,撞歪她的车头后没有减速停下,而是直接冲了出去,越过没有护栏的山道,腾空坠落翻滚。
“轰隆!轰隆!”
惊天的撞击声刺痛了她的耳膜,又一声“哗啦”,龟裂的前窗玻璃轰然碎裂,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陆安若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直到夜风吹冷她的身子,她才发现自己被碎玻璃划伤的双手还死死握着方向盘,不停地发抖。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踩下的刹车都不记得了,两车相撞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护住了头。
从警这么多年,陆安若无数次面临生死关头,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直面赤裸裸的谋杀。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沸腾的情绪,那不是害怕恐惧,而是骤遇突发事件后剧烈地情绪波动。
她手脚发软地推开车门,走到悬崖边一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立即转身到车上拿出手机,拨打了吴耕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前一秒,她突然意识到吴耕已经被季瑄调离刑侦队半个月了,她赶紧掐断电话,从通讯录里面找到标注季队的号码拨了过去。
“季队,我刚才遭遇车祸谋杀。”
季瑄在这句明显有语病的话中听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霍然起身,“你等着,我们马上前来支援。”
“我暂时安全。”
季瑄边往外走边问她:“有受伤吗?”
陆安若忽略掉那些被碎玻璃渣划伤冒血的伤口,摸了摸因为车子退让太快蹭上山体撞痛的后背部,回答道:“没有。”
“你现在在哪儿?把定位发给我。”
“好。”
挂了电话,陆安若重新走到悬崖边,打开手机电筒往
手机电筒光线所及的范围实在有限,她只看见大片被压倒的荒草,根本看不见那辆车。
这条路她来过很多次,她知道援到来。
她看了一眼撞飞了引擎盖的车头,绕到后备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工具可以用,却发现车尾也凹陷变形,根本打不开。
她只得放弃所有想法,认命地坐回了车内等待支援。
半个小时后,山道上出现了两道车灯和汽车马达由远而近,很快她认出了季瑄的车。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季瑄跳下车来,一眼就看见陆安若血糊淋漓的脸,皱眉问道:“你确认自己没事?”
陆安若感觉到脸上有温热液体在往下流,她又从车内抽出一张纸,毫不在意地重新擦了擦,“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