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若的呼吸渐沉，在她不自知的深眠中，她侧身而卧，蜷紧身子缩在狭窄的沙发上。
那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睡姿，就像婴儿寻求母亲子宫保护般的姿势。
此时的季瑄还在闭眼努力回想案发当天，那些从楼房里面出来的人。
他迅速与脑海中监控里的影像一一对号入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不对，一定有什么被自己遗漏了。
现场没有陆副说的那种能延迟死者跳楼的装置，那么张春山就只能是凶手亲手推下楼的，当时凶手一定还在十一栋楼房！
可是为什么筛查了这么多遍，都没有发现凶手。
除非——
季瑄倏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屏幕上执法记录仪的视频画面说道：“除非你不在这些视频里面！”
他起身就往外走，打开门发现走廊上静悄悄的，这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凌晨四点。
他转头看了眼手里还拿着筷子却已经歪在椅子上打呼的罗恺，和已经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省的方新宇，轻轻关上门，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合衣倒在了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兀的电话惊醒了他，他在黑暗中摸到手机接了起来。
罗恺一改他平时话痨的毛病，声音非常凝重，“季队，网上有个视频是关于张春山的，你快看看。”
季瑄不清醒的大脑没有接受到他话中的信息，挂了电话，继续闭眼休息。
几秒钟过后，他倏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飞快拿起手机上网，网页立即推送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张春山正暴打地上的女人，抓住她的头发，把嘴里叼着的烟头摁在女人手臂上，女人痛苦挣扎，却换来更猛烈地拳打脚踢。
女人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尽力蜷缩着身子用手护住头面部，任其打骂。
画面一闪，女人被拎起来的脸对上摄像头，正是袁静。
随后镜头又闪了一下，切换到下一段，还是袁静被殴打的画面。
张春山的残暴隔着屏幕让看视频的人都心惊胆战，好像那些拳头皮鞭随时都会打到自己身上。
不同殴打的视频切换了几次，每一次显示的日期和时间都不一样，但里面打人和挨打的人始终没变。
突然镜头一闪，殴打的画面没有了，却是袁静浑身伤痕累累的照片，画面上配合着文字打了出来：
老公是个公司高管，担心别人知道自己虐打老婆，所以打老婆的时候不打头脸，就怕老婆出门被人看出来，打完后还不允许老婆到医院去医治。
这些年来，老婆身上的肋骨断了几根、手臂也被打得骨折、其他小伤不计其数，听力也有问题了，都是家暴落下的后遗症。
跟着画面一转，是张春山摔死在楼下绿化带的模样，尸体没有经过任何模糊处理，甚至还放大了他血糊淋漓的脸。
随后画面又一闪，朱明莹出现在屏幕上，再配合张春山的照片，激愤地控诉：“明明是他在茶水间猥亵我，可就因为他是经理，所有的人都指责我为博上位而诱惑他，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为了升迁而不计代价！”
“上帝是公正的，他做的这些恶事并非没人知道，他不仅在公司利用职权之便欺凌猥亵女下属，还在家里家暴自己的老婆。他终于遭到了报应，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那都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视频到这儿就完结了，季瑄点开又重复看了一遍，不禁皱紧了眉头：在这个时间点发出这样一段视频，意义太不一样了。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方新宇没敲门就推门而入，嘴里哇哇大叫：“季队、季队，视频！出视频了！”
季瑄起来开了灯，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方新宇自己拿着手机又看了一遍那段视频，再一次发出惊天大感叹，“哦，aygod，这么劲爆的料，这是要把张春山的罪行大白于天下的节奏啊。”
季瑄拿起手机给罗恺打过去，没等话痨开口，他先说道：“立即勒令各大网站删除视频，并对关键字设置屏蔽搜索，以最快的速度查出原视频ip。”
罗恺一看就是个经常熬更守夜的夜猫子，靠在椅子上以极其扭曲的姿势眯了不到俩小时，已经能精神杠杠的回答“好勒”，手上开始工作，嘴巴也逮住了开启话痨模式的机会。
“季队，我就等着你一声令下好下手，你这当领导的不发话，我不敢擅作主张啊，即便知道你肯定要下令删除视频，但你没开口，我怎么敢做呢，万一这些本来就是队长你英明的诱敌计划呢，那我岂不是……”
季瑄默默地挂断了电话，突然非常想念江云市公安局那个傲娇的天才少年，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很好哄啊，一顿美食半天假就能哄得他欢欢喜喜地接受剥削剩余价值，比这话痨的罗恺省心多了。
他起身去了刑侦大队办公室，陆安若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季队，张春山家暴视频此时放到网上，绝非偶然。”
季瑄点了下头，又听她说道：“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这次季瑄说话的机会又被方新宇抢了先。
“张春山人都死了，能怎么处理？我看发这视频的人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为袁静和朱明莹打抱不平，撕下张春山道貌岸然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安若反问到：“可人都死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方新宇平时比较怵陆安若，根本不敢和她在破案上多加辩论，此时见季瑄并没在意，就大胆地说了下去。
“对死人没有意义，但对活着的人意义就大不一样了。袁静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就医，可以正大光明告诉医生，她身上的伤是被虐打留下的。”
“对朱明莹来说，意义更不一样了，那些曾经网暴到她想轻生的言论，会彻底消失，这个视频还证明了她的人品是可信的。同样会受到影响的人还有张涛，至少能证明了他的性格缺陷来自于家庭的不幸，是他父亲张春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