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0月30日 星期六

亲爱的吉蒂:

妈妈神经过分紧张,这对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爸爸妈妈从不责骂玛戈特,却事事迁怒于我,这仅仅是偶然吗?比如说昨晚,玛戈特在看一本配有漂亮插图的书,她站起来,把书放在一边准备稍后再读。我没事可做,就把书拾起来开始看插图。玛戈特回来看到“她的”书在我手里,皱着眉头生气地要我把书还给她。可我还想再浏览几页。玛戈特越来越生气,妈妈插进来:“玛戈特在读那本书,把它还给她。”

爸爸走进来,甚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看到玛戈特受了委屈,就对我大喊:“我倒想看看如果是玛戈特看你的书你会怎么做!”

我马上感到委屈,把书放下,照他们所说,“气恼地”走出房间。可我既没有气恼也没有发火,只是伤心而已。

爸爸不明事情来龙去脉就妄下结论是不对的。我会自己把书还给玛戈特,如果爸爸妈妈没有干预并袒护玛戈特,就好像她受了天大的不公似的,我会更快地还给她。

妈妈偏袒玛戈特是理所当然的,她们总是互相支持。我早已习以为常,对妈妈的责难和玛戈特的喜怒无常完全无动于衷了。我爱她们,但仅仅是因为她们是母亲和玛戈特。作为人,我对她们不感兴趣。对于我来说,她们尽可走远点。爸爸却不同。当我看到他偏袒玛戈特,赞成玛戈特的任何举动,表扬她,拥抱她时,却感到揪心的疼痛,因为我特别喜欢他。父亲是我的榜样,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最爱的人了。他没有意识到他对玛戈特不同于对我。玛戈特碰巧又是最聪明、最善良、最美丽和最优秀的女孩。但是我也有权被认真对待。我总是家里的小丑和恶作剧者,我总是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双倍的代价:一重是遭受责骂,另一重是自己的绝望感。我不再满足于失效的温情和所谓的严肃对话。我在渴望一些爸爸给不了的东西。我不嫉妒玛戈特,从来没有过。我不羡慕她的聪明和她的美丽。只是我想感到父亲的真爱,不是出于我是他的孩子,而是因为我是安妮。

我依赖父亲,因为我对母亲的鄙视一天天增长,只有通过他,才能保存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家庭的温情。他不理解我有时要向母亲吐露真情。他不想谈论此事,他逃避任何关于母亲的不足的讨论。

而母亲,还有她所有的缺点,对我来说越来越难以应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让她面对自己的粗心、讽刺、冷漠,还无动于衷,不去承担过错。

我与母亲完全相反,所以我们肯定会发生冲撞,我不是想评价她,我没有那个权力。我只是把她看作一位母亲。她对我不像是一位母亲,但我得自己当自己的母亲。我自力更生,自主前程,大家会看到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的。我别无选择,因为我能想象一个母亲和妻子是什么样子,而在这个我应该叫作“母亲”的女人身上却丝毫没有发现她们的影子。

我时不时地告诉自己不理会母亲的坏榜样。我只想看她的优点,自省以找到她身上缺少的东西。但是没有成功,最糟的是,爸爸妈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没有认识到我对他们令我失望的谴责。有没有家长能让自己的孩子真正开心的呢?

有时我认为,现在以及将来上帝都在试探我。我会自己变成一个好人,虽然没有榜样,也没有忠告,但是最终会使我变得坚强。

除了我还会有谁读我的这些信呢?除了我还有谁能让我寻求安慰?我常常需要安慰,我常常感到脆弱,而且常常令人失望。我知道,所以每天我尽力做得更好。

他们对我也不是始终如一的。今天说安妮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什么事都能知道;明天又说安妮是个傻瓜,什么都不懂就以为自己从书上学到了她应知道的一切!我不是个孩子了,不是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取笑的娇小姐。我有自己的看法、计划和理想,但还不能说出来。

唉,算了。当每天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或白天我不得不容忍那些不能忍受、老是曲解我的意图的人时,许多事就会涌上脑海。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会回到日记上来——在这开始也在这结束,因为吉蒂一直很耐心。我向她保证,尽管有种种不快的事情,但我会继续前进,找到自己的路,把眼泪吞下。我只想看到一些结果,或仅仅一次,从那些爱我的人那儿得到鼓励。

别责备我,把我想成是一个有时无法自控的人!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