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
真人已经死了。
不像你这种有咒术或者馈赠的巫女, 普通人的灵魂脆弱又可怜,是妖怪或者诅咒绝佳的饵食,就连桔梗那种巫女都会为了继续存活利用少女的灵魂。
你曾经爱过的男人既然在战国时没有出现, 就更没有理由活到现在。
应该只是重名而已!
从阿壶的行为里,你判断出他对你并没有恶意。不仅如此,毫不设防的他还轻而易举地吐露出了一堆相当关键的信息,
你顺势接受了他的好意, 主动将手掌搭上他的肩头,以行动表示信赖,同时发问道:
“对, 对不起。我完全没有理解情况……但你是要把我交给不认识的人么?”
看着你满脸茫然、完全不在状态的表情。
阿壶终于想起了七十年中你抱着一本转生术,天天为难地掉眼泪的糟心智力。
他把语速放慢了一点。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不叫‘壶’这个名字了。我叫漏瑚,别再阿壶、阿壶的叫我了!”
“大眼也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真人’。”
大眼在过去就有拟态成‘真人’的喜好。
作为“人之诅咒”, 他是个喜好察言观色的机灵鬼,会利用饲主“欲念”变化形态,从而获得更优的待遇。
那是一个虚假的人偶娃娃,由你记忆中最美好的琐碎构成,有一张柔情似水、女孩般秀美的面孔, 蜜糖似的笑容以及温暖的怀抱。
你喜欢那些表面的、肤浅的东西,并且很乐意为这样缓解压力的陪伴付出一些咒力。
只要这些就够了。
身披月光的睡莲在水上精致的像个梦境,但再往下挖就是混浊的水、是淤泥、是腐骨、是将你杀死的残酷本质——
过去“大眼”若隐若现的观察已叫不安,现在直白的化名顶替更是让你感到了毛骨悚然。
不管怎么说都太不妙了。
“真是个漂亮的名字,珊瑚的红色是与你术式很相称。”
“……但真人、为什么偏偏要叫真人这个名字。”
你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夸赞漏瑚,却怎么都没办法止住自己的颤抖。
理智告诉你应该感动于阿壶的好心,借着“会不会太辛苦”为由,问一些现代情况的细节, 但感情上你恨不得从这个是非之地逃走。
就在这时,午夜时分的寒风吹开了阿壶周身灼烫的气息,动作轻柔地抚上了你的后背,带来曾在梦中回响过的声音:
“因为希望你喜欢我啊。”
“真过分,明明过去一直都比较喜欢我的对吧?”
“为什么这次只夸漏瑚呢……”
正如蟒蛇悄无声息地捕获猎物,一双被缝合线连接的手臂穿过你的身侧,环上了你的小腹。
冰凉而柔软的嘴唇亲昵地蹭过你的耳垂,轻笑着发出抱怨。一截发蓝的银发则随着他垂首的动作从脸侧滑下,落于你的肩头。
僵硬地扭转脖颈后,那种颓美的、沉静的、一如沼泽般叫人沉溺的面庞深深印进了你的瞳孔深处。
和大眼利用被加工后的记忆做出的洋娃娃不一样。
除却那只海蓝的眼眸还残留着大眼作为“小动物”时的痕迹,其他部分完全就是你记忆中的少年——
“真人。”
在从你身上得到了想要的注意之后,化为“人之诅咒”的少年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啊,是我啊,阿椿。”
……
所谓的“人之诅咒”起初还是一团小小的黑影,懵懂的意识被最强的气息引诱,徘徊于结界的周围,一边吸收人们汇集于此的恐惧,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未来化形的目标。
然后不幸被企图逃走的“巫女”抓了个正着,为了避免被融化的悲惨命运,被迫先一步拟态成对方喜欢的样子——
黑漆漆的软体怪物,用十二只眼睛警戒周围的环境,十二只触手抵御到来的风险。
怪异至极的样子令欲将撕开它身体的女人停下了动作。
“请,请陪着我。”
迎接它的从血刃变成了香甜的美酒。
那一刻,除却一直以来赖以为的负面情绪,一种它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通过酒液被灌注进它的灵魂之中。
那种情绪是比咒力更能让它获得滋养的饵食。
为了弄清其中缘由,想要获得更多的酒、想要变成特别的那一个。
用十二只眼睛观察一颦一笑、十二只触手构成包容一切的拥抱。
为了达成目标,咒灵不断观察你灵魂的反应,从向它开放的记忆中翻找可能的线索。
想来想去只有“真人”是不一样的。
作为小动物从你那里获得的注意到底有限,连平时的互动都要因为那个男人塞来的“壶”被分走一半。
如果能真的变成那个男人,她就舍不得抛下我,会给予我更多的拥抱了吧?
自雨日分别那天开始,驻扎于森林苦苦等待十年后,咒灵擅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擅自寻找某个男人的灵魂,企图利用人之诅咒的特性,怀着“不分离”的共同愿望,就像它对“无面男”曾经做的那样,将猎物与自己缝为一体。
等到再一个十年,诅咒终于在一处开满红花的森林找到了“真人”的灵魂。
然而能在死亡地苦苦等待恋人一百五十余年的灵魂毕竟不是等闲之辈。
无论是因出众外形被当成怪物对待的过去,造就出的游离于世俗边缘的性格、还是如孩童般天真残酷的行为、又或是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坚韧与果决。
亦或是是那份毫无保留的执着。
明明只是个人类,构成他的一切却与它这个诅咒契合得要命,
诅咒欢欣鼓舞地接纳了男人的一切。
本来只是想获取外形和记忆的举动,却让诅咒无意间获得构成自己的人格。
足以让它了解到你的生前,从那些酒液、拥抱以及眼泪中流淌出的光芒,知晓让它寻觅的究竟为何物——
是爱。
想要被爱啊。
那份爱意本来就是属于他“真人”的东西,只是在他死后,被另一个男人用强取豪夺的方式霸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