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带着惠来到了五条悟准备的专用训练室。

在卸下那只用来伪装人类身份的手镯之后, 你显出了作为诅咒的原型——

身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手持酿酒的木盒,脸上则覆有一层漆黑的面纱。

本来作为不祥的诅咒和惠进行“散步”的游戏是件让人心生忐忑的事。

但好在你有老朋友的助力。

那副可以隔绝视线,将你的咒力以及表情完全隐藏的黑纱却让你的心感到了难言的安宁。

——以及疼痛。

像是回到了难以忘怀的往日岁月。你人生中第一次带上面具是八岁那年。

自那日开始感受疼痛。

那种将脚趾硬塞进不合适的鞋子中, 奔跑在“成长的道路”, 任由骨骼变得畸形,皮肤被磨出水泡, 伤口也跟着化脓腐烂的疼痛。

你的父母讨厌桔梗的背叛, 但却千方百计地要把你塞进桔梗恋爱之前的模具中, 塞进一个圣洁的妄想里。企图用鞭子教会你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不值得被爱的。

会因为私欲打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教会别人纯洁、正直、无私奉献这些美好的品质。

你顶多学会了温顺、服从,用最低限度的努力满足他们的欲望, 作为微弱的反抗, 然后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思。

虽然好痛,虽然没用的感觉非常难受。

但这样的样子好歹让你活下去了,好歹让你得到了真人的爱。

但如果再次变成原来的自己,说不准反而会被再次关起来。所以这样就好……

十几年过去之后,那层面具干脆长在了你的脸上。

连死后你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因为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得到“庇护”和“爱”。

你老老实实地隐藏自己, 要不就靠酒, 强行掠夺对方的心灵。

要不靠眼泪去倾诉, 说着:虽然我很没用, 我很懦弱, 我甚至不知晓爱为何物。但我本性并不坏,我是个善良的可怜人,就算有时候做了不好的事,也是因为头脑失常。

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 爱我吧,我愿意用一切东西来交换。

当个狡猾的骗子,然后收获斐然。

因为它们保护了你,你就和你的面具一直相安无事。

这份伪装甚至在你死后化为黑纱,用来遮住你在“散步”时的表情。

妖怪好可怕,不反击的话我就会被杀掉。

它的牙齿看起来那么尖锐,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肚子也很饿,要是不用木盒吸收足够的血液,我就会饿死。

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这样。

而且这是曾经的梦想,是巫女的“降妖除魔”的职责,这样做才对……

只要对象不是人,就不会被任何人指责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你因为“恐惧”颤抖,因为“愧疚”流泪,一次又一次“拥抱”鲜活的生命,将栖身的森林归为寂静。

红色的,好漂亮。

可以吃的饱饱的,那些会害人的东西全都被你杀掉了。

尽管你还很笨拙,一不小心就会弄得很过分。

但一想到自己总算做成了一点事情,浑身就会变得轻飘飘的,会忍不住觉得开心。

呜,不行啊,不能变的得意起来,

如果变得太骄傲、太得意的话又会被讨厌的。

你努力用黑纱掩饰自己的异常。

可是你偏偏惹上了两面宿傩。

第一次见面他就烧掉了你的黑纱,注意到了你还没来得及伪装的表情。

第二次他在你逃跑时将你逮个正着,指出了你会在“散步”中微笑的坏毛病。

明明你只是因为马上要从他手里逃走,不知才会开心得笑出来的……

但宿傩显然是个只看结果,不讲道理的男人。那些被你藏在黑纱下的东西全被他看到了。

丑八怪、背德的巫女、微笑的杀戮狂、贪心、粘人、懦弱还胆小。

他总是喜欢这样数落你。

毫不留情、不讲道理。

那都是些不好的词,任谁也不会喜欢聚集了这么多缺点的女人的。

宿傩的嘲讽让你因为对未来的惊惧一刻不停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既然他把我数落得如此不堪,这不是全完了么?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厌烦我了?

你想把脸捂上,想用手指按下他口中“上扬”的嘴角,至少把心虚的视线移开,然后再慢慢地说些漂亮的谎话,修补自己在他心里变得污浊不堪的形象。

“这不是很不错么?”

宿傩捏住你的下巴,抚上你染血的面庞。

他没有杀掉你,你得到的是他的亲吻。

那种接吻前会专注地凝视你面庞的表情,好像你真的是宿傩收藏的珍宝一样了……

要不就是四魂之玉带来的“爱意”盖过了一切,强劲得让人难以拒绝。

要不就是两面宿傩是个难以琢磨的神经病。

他的确是。

这位暴虐的诅咒之王会带你一起“散步”。

最开始是他一个人随性地清理花园的“杂草”,用余光观察你的反应,发出戏谑的嘲笑。

后来宿傩会要求你也参与其中。

他让你坐在他的手臂上,将你抱在怀中,用那只大手扣住你的手腕,以拇指按住你的掌心,粗糙的指腹沿着你手背的血管缓慢地向指跟处滑动,不断聚集的咒力最后在你的掌心中凝成一把形状诡异的刀具,兴致勃勃地建议说:

“别用那种寒酸的匕首逗我发笑了。”

“刀刃要这么做才更加锋利啊……”

“或者你可以试着再有想象力一点,用你那双贪婪的小手直接猎食。”

他懒洋洋地将下巴抵在你的肩上,以性感的薄唇蹭过你的耳朵,用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提出任性的要求:

“是啊,弄得乱七八糟一点。”

“再加把劲儿,你能做到的吧?”

应该从哪里下刀。

应该如何何发力。

因为宿傩希望你这么做,他开口时吐息扫过你的脖颈,火热滚烫带着满满的血腥气,仿佛猛兽露出了獠牙那般,叫人心生恐惧,叫人心头发颤——

如果不照做的话,死的人就会是你。

所以你又开始了。

颤抖着将木盒举向眼前的目标。

杀掉了,又杀掉了很多东西。

两面宿傩带你“散步”时教给你的东西,不是用和夏油杰在一起的,为了体现巫女圣洁和正直,绞尽脑汁让工作变得漂亮,勉勉强强模仿桔梗的动作,用血酒化成“破魔之箭”的形状。

而是更加自由、难以捉摸、充满想象力的。

只要舍弃作为“巫女”可怜可爱的姿态,全心全意追求脑海中美艳的红椿,就能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像是在玩弄一块柔软的黏土,自由地变换酒液的形态,动作从碾压、刺穿、撕扯来回切换,依据想要切割的部位不断调整刀刃的弧度与厚度。

如果被近身就将浓缩的血酒化为宿傩曾经让你握住的刀具。

如果血酒用尽,就伸出这双手。

因为你是擅长将灵魂收拢禁锢的“巫女”,反过来也可以拉扯撕碎灵魂。

被你碰到的话,灵魂会直接被你的咒力干扰,精神由此陷入混乱,保命的术式也会中断几秒。

然后你就可以将指尖肆意地嵌入猎物的皮肤了。

这可不是“巫女”的姿态啊……

如果情况允许,你压根不想让惠看到这种诅咒之王教育出来的战斗方式。

但没办法,惠要成为术士,要跟宿傩战斗的话必须习惯这种强度才行吧?

……

你过去常常一不小心就弄得满手鲜血。

今天也是这样,有和夏油搭档的两年经历,你非常熟悉“召唤师”作战的套路,而且惠还没有那么强。

为了让惠切身体验到诅咒的可怕之处,你在“散步”的过程中割开了他的皮肤,刺穿了他的肩膀,还不断抽走他的血液让他陷入衰弱。

一不小心,你的手掌就被伏黑惠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浸润了。

你沉默地走向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年,无比怜爱地捧起惠的脸颊,隔着黑纱发出悲切的感叹声:

“惠,如果想要保护我的话,可不能连我都打不过呀。”

“加油,加油,再努力一点。站起来……”

太可怜了。

他因为伤口处的诅咒以及你对灵魂的干扰陷入了短暂的麻痹状态。

那种可怜的样子让你想起了那些为你战死前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它们浑身是伤倒在你和敌人之间,只能以眷恋的眼神凝望着你,发出些无助的呜咽。

你不是擅长治愈的诅咒,比起大费周章地浪费咒力为他们治疗致死的伤势,对于战败的孩子,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干脆利落地收回给予的“爱意”,直接将它们的身体融化为血酒的材料,召唤出杀伤力强劲的刀刃削断欲将上前的敌人的腿,然后让它补上空缺的位置。

你的“小动物”换了一批又一批,当时只有“大眼”和“阿壶”还留在你的身旁。

惠应该不想变成没有用的孩子吧?

“脱兔。”

突然出现的兔子挤占了你与惠之间的空隙,强行推开了你的手臂。

得以喘息的少年终于有了再次发起挑战的可能。

惠已经很努力了,而且目标还是为了保护你,他这种充满毅力的行为让人感到十分欣慰。

你又在笑了。

虽然过程有些严厉、有些残酷,但惠的确好好地成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