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惠来到了五条悟准备的专用训练室。
在卸下那只用来伪装人类身份的手镯之后, 你显出了作为诅咒的原型——
身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手持酿酒的木盒,脸上则覆有一层漆黑的面纱。
本来作为不祥的诅咒和惠进行“散步”的游戏是件让人心生忐忑的事。
但好在你有老朋友的助力。
那副可以隔绝视线,将你的咒力以及表情完全隐藏的黑纱却让你的心感到了难言的安宁。
——以及疼痛。
像是回到了难以忘怀的往日岁月。你人生中第一次带上面具是八岁那年。
自那日开始感受疼痛。
那种将脚趾硬塞进不合适的鞋子中, 奔跑在“成长的道路”, 任由骨骼变得畸形,皮肤被磨出水泡, 伤口也跟着化脓腐烂的疼痛。
你的父母讨厌桔梗的背叛, 但却千方百计地要把你塞进桔梗恋爱之前的模具中, 塞进一个圣洁的妄想里。企图用鞭子教会你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不值得被爱的。
会因为私欲打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教会别人纯洁、正直、无私奉献这些美好的品质。
你顶多学会了温顺、服从,用最低限度的努力满足他们的欲望, 作为微弱的反抗, 然后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思。
虽然好痛,虽然没用的感觉非常难受。
但这样的样子好歹让你活下去了,好歹让你得到了真人的爱。
但如果再次变成原来的自己,说不准反而会被再次关起来。所以这样就好……
十几年过去之后,那层面具干脆长在了你的脸上。
连死后你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因为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得到“庇护”和“爱”。
你老老实实地隐藏自己, 要不就靠酒, 强行掠夺对方的心灵。
要不靠眼泪去倾诉, 说着:虽然我很没用, 我很懦弱, 我甚至不知晓爱为何物。但我本性并不坏,我是个善良的可怜人,就算有时候做了不好的事,也是因为头脑失常。
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 爱我吧,我愿意用一切东西来交换。
当个狡猾的骗子,然后收获斐然。
因为它们保护了你,你就和你的面具一直相安无事。
这份伪装甚至在你死后化为黑纱,用来遮住你在“散步”时的表情。
妖怪好可怕,不反击的话我就会被杀掉。
它的牙齿看起来那么尖锐,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肚子也很饿,要是不用木盒吸收足够的血液,我就会饿死。
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这样。
而且这是曾经的梦想,是巫女的“降妖除魔”的职责,这样做才对……
只要对象不是人,就不会被任何人指责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你因为“恐惧”颤抖,因为“愧疚”流泪,一次又一次“拥抱”鲜活的生命,将栖身的森林归为寂静。
红色的,好漂亮。
可以吃的饱饱的,那些会害人的东西全都被你杀掉了。
尽管你还很笨拙,一不小心就会弄得很过分。
但一想到自己总算做成了一点事情,浑身就会变得轻飘飘的,会忍不住觉得开心。
呜,不行啊,不能变的得意起来,
如果变得太骄傲、太得意的话又会被讨厌的。
你努力用黑纱掩饰自己的异常。
可是你偏偏惹上了两面宿傩。
第一次见面他就烧掉了你的黑纱,注意到了你还没来得及伪装的表情。
第二次他在你逃跑时将你逮个正着,指出了你会在“散步”中微笑的坏毛病。
明明你只是因为马上要从他手里逃走,不知才会开心得笑出来的……
但宿傩显然是个只看结果,不讲道理的男人。那些被你藏在黑纱下的东西全被他看到了。
丑八怪、背德的巫女、微笑的杀戮狂、贪心、粘人、懦弱还胆小。
他总是喜欢这样数落你。
毫不留情、不讲道理。
那都是些不好的词,任谁也不会喜欢聚集了这么多缺点的女人的。
宿傩的嘲讽让你因为对未来的惊惧一刻不停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既然他把我数落得如此不堪,这不是全完了么?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厌烦我了?
你想把脸捂上,想用手指按下他口中“上扬”的嘴角,至少把心虚的视线移开,然后再慢慢地说些漂亮的谎话,修补自己在他心里变得污浊不堪的形象。
“这不是很不错么?”
宿傩捏住你的下巴,抚上你染血的面庞。
他没有杀掉你,你得到的是他的亲吻。
那种接吻前会专注地凝视你面庞的表情,好像你真的是宿傩收藏的珍宝一样了……
要不就是四魂之玉带来的“爱意”盖过了一切,强劲得让人难以拒绝。
要不就是两面宿傩是个难以琢磨的神经病。
他的确是。
这位暴虐的诅咒之王会带你一起“散步”。
最开始是他一个人随性地清理花园的“杂草”,用余光观察你的反应,发出戏谑的嘲笑。
后来宿傩会要求你也参与其中。
他让你坐在他的手臂上,将你抱在怀中,用那只大手扣住你的手腕,以拇指按住你的掌心,粗糙的指腹沿着你手背的血管缓慢地向指跟处滑动,不断聚集的咒力最后在你的掌心中凝成一把形状诡异的刀具,兴致勃勃地建议说:
“别用那种寒酸的匕首逗我发笑了。”
“刀刃要这么做才更加锋利啊……”
“或者你可以试着再有想象力一点,用你那双贪婪的小手直接猎食。”
他懒洋洋地将下巴抵在你的肩上,以性感的薄唇蹭过你的耳朵,用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提出任性的要求:
“是啊,弄得乱七八糟一点。”
“再加把劲儿,你能做到的吧?”
应该从哪里下刀。
应该如何何发力。
因为宿傩希望你这么做,他开口时吐息扫过你的脖颈,火热滚烫带着满满的血腥气,仿佛猛兽露出了獠牙那般,叫人心生恐惧,叫人心头发颤——
如果不照做的话,死的人就会是你。
所以你又开始了。
颤抖着将木盒举向眼前的目标。
杀掉了,又杀掉了很多东西。
两面宿傩带你“散步”时教给你的东西,不是用和夏油杰在一起的,为了体现巫女圣洁和正直,绞尽脑汁让工作变得漂亮,勉勉强强模仿桔梗的动作,用血酒化成“破魔之箭”的形状。
而是更加自由、难以捉摸、充满想象力的。
只要舍弃作为“巫女”可怜可爱的姿态,全心全意追求脑海中美艳的红椿,就能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像是在玩弄一块柔软的黏土,自由地变换酒液的形态,动作从碾压、刺穿、撕扯来回切换,依据想要切割的部位不断调整刀刃的弧度与厚度。
如果被近身就将浓缩的血酒化为宿傩曾经让你握住的刀具。
如果血酒用尽,就伸出这双手。
因为你是擅长将灵魂收拢禁锢的“巫女”,反过来也可以拉扯撕碎灵魂。
被你碰到的话,灵魂会直接被你的咒力干扰,精神由此陷入混乱,保命的术式也会中断几秒。
然后你就可以将指尖肆意地嵌入猎物的皮肤了。
这可不是“巫女”的姿态啊……
如果情况允许,你压根不想让惠看到这种诅咒之王教育出来的战斗方式。
但没办法,惠要成为术士,要跟宿傩战斗的话必须习惯这种强度才行吧?
……
你过去常常一不小心就弄得满手鲜血。
今天也是这样,有和夏油搭档的两年经历,你非常熟悉“召唤师”作战的套路,而且惠还没有那么强。
为了让惠切身体验到诅咒的可怕之处,你在“散步”的过程中割开了他的皮肤,刺穿了他的肩膀,还不断抽走他的血液让他陷入衰弱。
一不小心,你的手掌就被伏黑惠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浸润了。
你沉默地走向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年,无比怜爱地捧起惠的脸颊,隔着黑纱发出悲切的感叹声:
“惠,如果想要保护我的话,可不能连我都打不过呀。”
“加油,加油,再努力一点。站起来……”
太可怜了。
他因为伤口处的诅咒以及你对灵魂的干扰陷入了短暂的麻痹状态。
那种可怜的样子让你想起了那些为你战死前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它们浑身是伤倒在你和敌人之间,只能以眷恋的眼神凝望着你,发出些无助的呜咽。
你不是擅长治愈的诅咒,比起大费周章地浪费咒力为他们治疗致死的伤势,对于战败的孩子,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干脆利落地收回给予的“爱意”,直接将它们的身体融化为血酒的材料,召唤出杀伤力强劲的刀刃削断欲将上前的敌人的腿,然后让它补上空缺的位置。
你的“小动物”换了一批又一批,当时只有“大眼”和“阿壶”还留在你的身旁。
惠应该不想变成没有用的孩子吧?
“脱兔。”
突然出现的兔子挤占了你与惠之间的空隙,强行推开了你的手臂。
得以喘息的少年终于有了再次发起挑战的可能。
惠已经很努力了,而且目标还是为了保护你,他这种充满毅力的行为让人感到十分欣慰。
你又在笑了。
虽然过程有些严厉、有些残酷,但惠的确好好地成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