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自混沌虚无的梦境中醒来, 睁眼看到的是奶白色的吊顶灯,熟悉的家的景色便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今天也是如此。
是家,你在昏迷了不知多少个时日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和夏油的房子里。
此时此刻, 你能感受到身下柔软舒适的被褥, 还有手上亲昵的热度, 令人陌生的咒力正顺着肢体接触源源不断地就此传来。
你费力地转动视线, 入目的是一片纯洁无暇的白色。
坐在床边握住你的手掌是五条悟。
他看起来像是前夜刚通宵赶暑假作业, 第二天就匆匆回学校上数学课的小男孩。脸上的表情既倦怠又天真, 比起听老师说话在学海中遨游, 他更乐意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然后慢条斯理地打个哈切。
你的动作引来了五条悟的注意。
他微微晃了下脑袋,一把甩掉了笼罩在身上的疲惫以及眼角生理性的泪水,笑嘻嘻地出声感慨:
“哇,一周了,你终于肯醒过来了。”
“明明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还长出一朵漂亮的花朵图案,灵核也没有问题, 就连和你同调的理子都被治好了。”
“但本人就是怎么呼唤都没有意识,那样子实在让人担心令人烦恼!我都在想要不要找个王子为你献吻了。”
这个相貌精致的少年像往常一样,谈话间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也不管你作为病号能不能听清,就自顾自地以轻快地声音甩出一段信息量巨大的话语。
一通操作直把你说得晕头转向, 满脸茫然。你傻傻地望着五条悟一张一合的嘴唇, 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察觉到冷场的五条悟眯起了漂亮的眼睛,他不满地拉平了嘴角,朝你咕哝说:
“怎么这么呆?不乐意第一个看到我么?”
“杰在隔壁哦。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合眼, 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就把他打晕了。毕竟不睡觉的话哪里会有么么多余的咒力呢?”
“你想现在就见见他?”
眼见着五条悟说着说着就要转身离去,你急忙抓住了他尚未抽走的手掌,解释说:
“对不起,你一口气说了好多,我有点消化不良……我不太想让夏油担心,能请你在他来之前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么么嘛?”
原本直起身子的五条悟瞄了眼你抓住他的手指,冲你挑了挑眉毛。
作为特级术士的他可以勉为其难地被你抓住手掌,但没有说了一通话还“不招待见”的好脾气。
在你的好说歹说各种恳请以及感谢下,五条悟终于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好心地为你解释了目前的情况——
你在被禅院甚尔一枪毙命后,解除了对宿傩手指的封印,触发了那位诅咒之王灵魂中的术士。
用火焰的咒术逼退了禅院甚尔,用“反转术式”治愈了自己,以及保持同调状态的“天内理子”。
在那之后咒专的“医生”家入硝子也在察觉到结界的东京之后,及时赶到治疗了重伤状态的夏油杰。
而本该被禅院甚尔刺穿脑袋的五条悟则在生死关头理解了“反转术式”,自我治愈重新站了起来。
不仅如此,五条悟还觉醒了“无下限术式”的真正使用方式,顺利地追击并斩杀了禅院甚尔,解决了一系列事态。
介于夏油杰拼死阻止禅院甚尔功劳甚大,天元并没有特别追究你这只奇怪的诅咒。
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木盒里那根宿傩的手指,作为造成“爱之诅咒”突然变异的元凶,最终被天元收走封印了。
木盒里除去“天内理子”的灵魂再无一物。
这意味着下一次“犯错”的你,将失去今天这样起死回生的好运。
以上便是你从五条悟那里了解到的全部情况。
作为支持天内理子自由生活的一员,五条悟自觉对你的伤痛有那么一点责任,所以现在才会老老实实守在你旁边,给你补充咒力。
借着这点好感,你托五条悟将桌上的化妆镜递到你的手上,然后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了脸侧的头发。
原本致命的伤口化为了一朵小巧的椿花,血色的咒纹看起来美丽而不详,正如两面宿傩施与你的“怜爱”。
花朵的存在提醒着你,你在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一切绝非幻梦。在生死之际,你确确实实进入了宿傩的生得领域,并凭借着本能取悦了这位残酷的凶神。
——以那副“丑八怪”为活下去放弃一切向他祈求的丑态,作为他在被封印期间打发时间用于取乐的佐料。
宿傩又骂你了。
他说你丑八怪,说你不切实际,说你令人发笑,弱的可怜。
他高高在上看你因为子弹痛得死去活来,不仅如此他还恶劣地用咒力压着你。
……你为么么还要喊他的名字,企图再次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呢?
除了活下去之外,对于宿傩你又有着怎样的愿望?
就算知道宿傩根本看不起你,也要坚持不懈地往他身上贴么?
无法理解,想不明白。
这是何等令人发笑的行径啊!相当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只有你疼到疯了才会做出来,也难怪宿傩会为此露出笑容。
不仅如此,你又在骗他了。
你是自愿跟着咒术师走的,你避开了里梅的搜寻,如今还弄掉了他作为“信物”的手指,知晓一切后宿傩一定会笑着扭断你的脖子。
所以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真要在夏油杰和两面宿傩之前做一个选择——
你选择眼前的夏油杰。
他是不会为难作为“好孩子”的你的,尤其在你为了他的“愿望”险些死去之后。
虽然对于夏油你也有自己的不满——
你遵循着这个世道非常可怕,只有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事的本能,从来只会为了自己的意愿使用“木盒”的力量。
拯救理子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是和你个人价值违背的无奈之举。
勉强自己去做你认为毫无意义的事的结局就是你险些为此而死。
好可怕。
太糟了。
你再也不干了。
就算五条悟走之前建议你“可以撒气,但对杰好一点吧”,任性如你也不打算照做。
你应该哭着倾诉自己中弹有多么疼痛,以楚楚可怜的表情抱怨他不守约定看到了自己丑陋的真面貌,质疑夏油理想的不合实际,他根本没有那么强,既没力量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能保护想要守护的人。
然后你要摆出存活百年的“长辈”姿态,恶狠狠地骂他是个善良过头的大笨蛋,教他自私一些,再多为自己的人生打算一点。
要知道你是多么多么“担心”他啊。
但少年浓重的黑眼圈,没有剃过的胡子,让酝酿泪水的你感到了一丝迟疑。
尤其是夏油见到你那种狼狈而关切的表情,你觉得突然这件事也没有那么让你烦心了——
真好啊,有人会把你的生命放在这么高的位置……
真好啊。
“……明明你才是我最想守护的存在。”
夏油甚至说了他宁愿为你去死这种话。
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即便你还没有想办法卖弄可怜、为自己的生命努力,就有人自觉“对你的保护不足”而自责不已,甚至比你还要难过么?
那一瞬间,想要从虚假的“善意”所带来的责任感中脱身的你突然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的心好像已经“哭”过很多次了,所以你就不用再为自己流下廉价的眼泪。
……
于是你不再急着讲你的处世格言传授给笨蛋夏油杰,你放弃了那些自私的说辞,反而冲他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
“没关系的,夏油……”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你看,理子的灵魂在我手上。我们都做到了。能帮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是不会怪罪夏油的。我相信你,下一次,你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
如果做好孩子就会得到奖励。
那你的奖励是夏油杰本人。
只要他还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守护你,想办法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你并不介意继续为他使用力量。
像是为了给这个自责的少年提供一点精神上的帮助,表明你并不在意他的失误,如是说着的你主动伸出双手环住了夏油杰的身躯。
你依偎进他的怀中,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理所当然地寻求温暖,表达依恋与信任。
这一次陷入沉默的少年没能推开你。
那一刻,在如此温馨而宁和的氛围里,你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制约被破坏的声响——
是你和夏油之间的平衡。
这个温柔的少年之前还能想办法以引导者的身份自居,努力把你引向“日常幸福”的道路,但发现自己的举动差点害死你之后,恐惧着再度失去的少年便放弃了“自以为是”的引导。
因为这愧疚,这份执着与恐惧,你的自由开始被无限放大。
原来不利用“口嚼酒”也能做到这种事么?
——再一次,把所谓的“丈夫”紧紧抓进手里,获得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