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尧诤把肖乃屿抱回主卧的床上时,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流了一手臂的血,把被子都染红了一大块,医生急着给他处理伤口,他却摇摇头,声调虚弱地说:“我不要紧,你先看看乃屿。”
医生无奈,伤病也分轻重缓急,他本意是想先替傅尧诤止血的,但既然对方提了要求,他也只能照办,细心地诊断过后,确认肖乃屿只是低血糖,他趁着Omega昏迷无法捣乱,飞速把该用的药都用上了,还挂了点滴。
傅尧诤知道Omega没事后,才愿意治自己的伤。他坐到椅子上,医生没带麻药,只能让他忍一忍,而后小心翼翼地握上剪刀的手把,利落快速地将刀刃抽了出来,alpha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终究没忍住喊了一声疼。
管家在一旁皱着眉,摇头叹气,心想这是造的什么孽?
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偏偏要管一个精神有疾的Omega,再细心照顾又如何,人家根本不领情。说/捅/就/捅,捅/完还嫌不够深,又补了一刀/进/去,那个肖先生,恐怕是没有心的。
医生止完血上好药,包纱布的时候,傅尧诤已经疼得全身是汗,嘴唇也白了几分,虽然alpha体质天生优异,可身上被捅了一个对穿,到底是要疼上一阵,医生原本提议他去医院住几天,傅尧诤不肯,只说在家里休息就好,实则还是放不下肖乃屿一个人在家里。
医生只好说:“那好吧,只要伤口没有感染问题就不大,今晚还要留意有没有发烧,我今天不回去了,随时照顾着你们两个病号。”
傅尧诤点点头,算是许可。
医生又担忧地说:“不过肖先生这种情况,实在太棘手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求生的欲望。”
“...我明白,你只需要照顾好他的身体,其他的事都不用多管。”alpha说话的声音都虚了许多,到底流了那么多血,铁人也未必撑得住,他起身打算回去睡一会儿,管家连忙上前扶着,傅尧诤走到主卧门口时才推开了管家搀扶的手,进屋前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严肃地警告了一句:“今天这件事,不许传到主宅去。否则,这屋里的所有人都不用干了。”
“...是,我会吩咐下去。”管家心道这少爷是着了魔了,被人捅了还要护着那个捅他的人,可还是顾虑着少爷的脾气,不敢自作主张。
傅尧诤这才放心,走进卧室便关上了门,肖乃屿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手背还吊着药水。
他走过去,躺到Omega的身侧,忍着伤口被挤压的痛苦侧卧着,右手轻轻抚上他左眼的那道疤。
肖乃屿说得其实没有错,因为这道疤的存在,他确实清醒了许多,至少没有再把眼前人当做林迟疏了。
只是没了林迟疏的影子,他对这人反而更上心了一些。
在异国听到这人垂危的消息时,他满心挂念的也只是肖乃屿这个人,跟他像不像林迟疏没有任何关系。
这道疤破了他这一年多来的心障。
他为林迟疏的死负重而行了三年,也许早该放下了。
如果再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很快,他连肖乃屿也抓不住了。
“我是真地想对你好。”他轻轻呢喃着:“怎么就这么倔呢?”
“除了眼睛,你跟他确实完全不像...从今以后,你只是乃屿,再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好不好?”
“这一年来,我喜欢的,是肖乃屿才对。”
可肖乃屿睡着了,这样的表白他一句也没听见。
傅尧诤躺在他身侧说了许多掏心窝的话,不知何时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到林迟疏摘走了花园里的红玫瑰,与他挥手道别,与他渐行渐远。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以往哪次不是歇斯底里地去追赶?
可这回,他却立在原地,格外冷静,甚至大方地,也和那远去的身影说了句再见。
其实是再也不见。
梦醒时,后背乍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却轻松了许多。
下意识抬手去摸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
他陡然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外面的天都黑了,他开了灯,看清身边的被子里已经空了,吊瓶里的药液还剩十分之一,带着一点血的针头已经被拔下来扔在了床上——肖乃屿不见了。
傅尧诤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太大牵到了伤口,纱布又洇出一滩血来,他顾不得许多,下了床便跑了出去,将二楼找遍了也没看到人。
他跑到一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已然是凌晨2点的光景。
他居然一觉睡到现在,睡得毫无知觉,连身边人醒来离开都没有察觉到。
他叫醒了屋里所有的仆人,问过一圈,居然没有一个看见肖乃屿外出与否。
傅尧诤慌乱至极,脑中滑过无数可怕的猜想,最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了命令:“...应该不会走远,都给我出去找人!!!”
所有人应声而动。
傅尧诤自己也打算出去找,家庭医生拦住他让他顾着伤势,alpha哪里还管得上自己,丝毫不听劝地往黑夜里扎。
这片区域最大的一栋别墅在凌晨时分亮起了所有的灯,又从屋里分散开许多手电的光亮,像一只只体型庞大的萤火虫,他们四处飞散,在找一个精神不稳定的Omega。
这片富人区的设施十分完善,出了门便是园林式的小花园,小路繁多,有几条直接通完景区的山上。
傅尧诤在毫无头绪万分无助的情况下只能依着自己的直觉走,他一个人选了一条小路,路过人工湖和假山时,又忍不住担心那人会不会摔倒在哪里,就这样万分忐忑地走出了富人区的花园,在通往景区的一段山路上,终于让他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肖乃屿身上穿着奶白色的睡衣,头发被寒风吹得散乱,他正一步一步地沿着上山的台阶往上走,目的性极强。
傅尧诤愣了半秒,拔腿冲过去,急切地喊道:“肖乃屿!!!”
那到瘦弱的身影应声回头,平静地看了底下的人一眼,再没别的反应,转身要继续往山上走。
傅尧诤简直要疯了 他忍着肩膀上的贯穿伤,飞速冲上台阶,中间还摔了一跤,狼狈至极,终于赶上了那道身影,紧紧抱住了。
肖乃屿身上还是温暖的,这种温暖贴上alpha的心口,将他的眼泪给融化了下来:“你跑什么啊,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Omega无法共情,也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紧张自己,只说:“我来找我的宝宝。”
“他掉在山底了,我来找他。”
“你们把我救上来,把他给忘了,他哭了,你听见了吗?他一直在跟我哭呢。”
傅尧诤哭得更凶:“那是...那是幻觉,都是幻觉,你不要去管,小屿,你别这样,别这样吓我了,我求你了,求你了......”
“不是幻觉。”肖乃屿较真地道:“你听啊,你仔细听,就在前方,就在不远处。”
他的眼睛里又开始出现那种空洞的光芒,近乎神往地说:“只要我爬上一座山,不用太高,10米就够了,我从那个高度跳下去,就能,就能接到我的宝宝了。”
傅尧诤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还是想死,只要宝宝不在,他总还想着死,想着跟那个孩子一块走,还要用那样惨烈的方式,他难以想象,如果自己晚醒半个小时,怀中人也许已经爬到了自己满意的高度,然后呢,在一阵幻听幻觉中,轻盈地一跃而下,从此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他也再抱不到这人温暖的身体,他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一个人,一个不留神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就仿佛被扔进了油锅里反复煎炸。
这就是报应。
这就是他这一年来糟践肖乃屿感情而得来的报应。
即使他现在抱住了肖乃屿,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可他明白,他们相互贴紧的心脏间,隔着一道10米厚的冰墙。
拿什么融化这道冰墙?他不知道,没人来告诉他,怎么救回那条小生命。
于是只能说谎。
“你傻了,你是真的傻了。”他擦了擦眼泪,松开了怀抱,看着肖乃屿说:“你忘了,宝宝,宝宝一直在你肚子里呢。”
肖乃屿神智早就不清了,只说:“早上医生还说不是,还说是胃疼。”
“不是胃疼,就是...就是宝宝在踢你啊。”
傅尧诤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异常沙哑:“你不相信对不对?家里还有一张B超的片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宝宝乖乖地躺在你的肚子里呢。”
“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傅尧诤脱了自己的外套给Omega披上:“宝宝在你肚子里好好睡着觉,你却带他出来吹风?快把衣服披上。”
肖乃屿顾着宝宝,便听话地穿上了衣服,而后便发现,傅尧诤肩膀上渗出血了:“你怎么流血了?你受伤了?”
“被剪刀捅/了个对穿而已。没事,不疼。”
“流血了怎么能不疼呢?”Omega皱着眉头说:“是谁捅的?”
“......”傅尧诤说:“谁捅的都不要紧,我活该的。”
他紧紧地拉住肖乃屿的手,牵着他慢慢往山下走。
一路上,肖乃屿都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肚子,下台阶下得非常小心,生怕摔了。
要不是因为肩膀有伤而使不上力气,傅尧诤早就把他打横抱回家了。
一回到别墅,众人还未松口气,肖乃屿便吵着要看照片。
傅尧诤一刻不停地跑回书房,从抽屉的文件袋中拿出一张B超成片——这是他回国后,秦羽扬转交过来的,这张B超还是肖乃屿第一次去医院做诊断时照的,他拿到手时,孩子已经确定没了。
他当时只看了一眼便逃避似地收了起来。
今天重新拿出来,心中的痛楚只增不减。
他把这张B超成像交给肖乃屿,医生也在一旁睁眼说瞎话地配合着:“2个月的宝宝,发育得非常好。”
肖乃屿定睛看着图里的一小圈白点,眼中渐渐有了真切的神采,继而又落下眼泪,摸着肚子说:“真的还活着吗?”
“活着。”傅尧诤忍着心酸,抱住他说:“他好好地在肚子里呢,你只有把自己照顾好了,宝宝才会好啊。”
肖乃屿连忙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了。”
“那以后...以后不许再半夜跑出去,也不许再有伤害自己的想法了,好不好?”
“不会了,不会了。”肖乃屿抱着那张B超,满脸都是喜悦的眼泪。
他趴在傅尧诤怀里大哭一场后,忽然闷着声音说:“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了。”
一屋子的人都喜出望外,这是Omega来这里后第一次表现出对食物的欲望。
傅尧诤连忙吩咐道:“去煮一碗热粥来!”
肖乃屿抹了抹眼泪,笑着说:“我想吃,想吃甜味的粥。宝宝喜欢甜的。”
Alpha轻声应着:“好,我们喝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