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CP68 归来的灵魂

白烽用自己绝对占优的信息素压得肖乃屿冷汗潺潺,直到对方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也再嘴硬不起来后,他才慢慢收敛了自己的气味。抬起双手扶着Omega的肩膀,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肖乃屿的视线已经被额头上滴下来的冷汗糊得有些模糊了。

他只能感觉到对方抬手替自己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冷冷地说:“肖大明星一会儿要上镜呢,着装还是要得当。”

上镜?上什么镜?这里有人在拍什么吗?肖乃屿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看在靳衡和傅尧诤的面子上,我不会真把你怎么样,但是你弄丢了我的人,总该得到教训。”白烽忽然冲着停车场入口的方向打了个响指,高声喊道:“外面的记者朋友,肖乃屿在这儿呢。”

闻梦闻言,立刻往入口处望去,只见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狗仔,他们一听到白烽指挥,立刻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像是预谋好的一样。

白烽慢慢远离肖乃屿,全身而退前对着那群记者高声道:“关于昨晚的新闻,你们就大胆放肆地问问这个当事人!问出什么都可以写进新闻,没人敢动你们的记/者/证,有什么事,白某全兜着!希望明天的头条,是肖大明星的主场!”

被记者包围的前一刻,肖乃屿还一脸懵然地转头问闻梦:“什么...新闻?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额那个,肖先生,我们先上车吧,上车再说!”闻梦支支吾吾地想把肖乃屿先送进车里,可她只轻轻拉了一把Omega,对方忽然痛呼出声,险些倒地,小张及时扶住了,因为差了这两秒,肖乃屿没能回到车上,他很快被记者的镜头和闪光灯淹没了:

“肖先生,网传你有孕是真是假?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为什么要去验胎儿的DNA?是不是跟别人发生过关系所以难以确定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

“有传闻说这个孩子不是傅氏老总的,你是被对方家人怀疑了才不得不去验明血缘以证清白,是真的吗?”

“你答应求婚是为了给孩子找一个接盘的吗?!”

......

不需要闻梦再解释,肖乃屿自己听懂了,他在意识到外界知道自己去验胎儿血缘这件事后,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凉了,寒冷由内而外地裹挟着他,他恐惧至极地想,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样屈辱的一件事,就算是谣言,就算日后澄清了,这个宝宝出生后还是会背负着外界隐隐的猜测,猜测他是不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猜测他身上流的血究竟是属于哪两个人的,在这些猜测成型之前,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这个孩子,是不干净的。

娱乐圈的传闻可以传的多难听,肖乃屿早就领会过了,他根本无法想象宝宝出生后要面临如此大的恶意,而这些恶意,竟然是自己带给他的。

肖乃屿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他的心脏飞速跳动,呼吸急促到令他有种窒息的错觉,他隐约听到闻梦在替自己挡那些记者的提问,但脑中另一阵声音却更加清晰。

原先只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散乱碎片在这样压迫的时刻忽然无比整齐地按照顺序拼凑出了一段完整的记忆...

也是一样的场景,在机场,他被所有记者围着,闪光灯剥夺了他的视线,记者尖锐刺耳的声音几乎穿透耳膜:

“肖乃屿,你当初匆忙退圈是不是因为心虚?外界依然把你评论成小//三,你现在敢回应了吗?”

“魏韧已经重回家庭,甚至在综艺里以好男人的形象重新活跃在大众视线,他们一家坦坦荡荡,你畏畏缩缩地退了圈,现在还抗拒回答这个问题,真的是做贼心虚吗?!你对得起喜欢过你的粉丝吗?!”

“回答我们的问题,看着镜头!”

“昔日的当红偶像现在成了过街老鼠?!”

......

两个时空的“毒刺”凝聚成一把利箭,淬着前世今生的恨与痛苦穿风破云,疾速向那个单纯无知的灵魂袭去,却在离心口一毫米的位置上堪堪停住了——周遭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不管是记忆还是现实,那些恶毒的嘴巴终于闭上了。

肖乃屿颤抖着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在一阵熟悉的信息素中抬起头。

人群的另一端,站着他前世恨极今生爱极的男人。

“乃屿。”

这道熟悉到令他厌恶的声音化作一股无可抵挡的推力,悬在心口的箭羽终于穿透了原先被子弹开过道的心脏。

肖乃屿猛地吐出一大口淤血,在所有人恐惧的惊呼和闪避中,只有傅尧诤快步朝他奔来。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剧烈地疼了最后一次。

他前所未有的轻松,前所未有的清醒。

如前世最后的那一段记忆一样,他倒在傅尧诤怀里,心跳一点点沉寂下去,在这个男人惊恐绝望的呼唤声中,**的血却不断地汇聚,最终变成一道道血柱,染了这人满手满身。

......

“傅太太,肖乃屿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他腹中的胎儿和傅先生是亲生父子/女关系的概率为99.99%。”

姚清仔细看着刚拿到手的检验结果,脑中回荡着医生的分析:

“就目前的筛查来看,胎儿没有任何遗传疾病,很健康,出生后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会分化成高阶特优级别的alpha,这样优质的基因非常少见,只有AO双方各方面百分百契合的情况下,胎儿才可能拥有如此出色的基因。”

“如果这是傅家的长子,那么恭喜傅太太了,这个孩子绝对不会让您的家族失望。”

姚清站在市二医院大楼外的楼梯前,高跟鞋踩在上一个阶梯,却始终没有动,她立在原地,正在反复确认这份报告上面的各种数字。

血缘检验的项目里都标着“99.99%”,基因评估一溜的“A++”,再确认第五遍后,她终于接受了事实。

那个小演员,确实怀了阿诤的孩子,还是一个目前看来十分优秀且健康的孩子。

她合上报告,虽然心中依然藏着搬不动的偏见,可喜悦之情已经溢到脸上去了。

到了她这个年龄,哪能不想抱大孙子呢?!

在确认的那一瞬间,姚清已经下定决心,为了这个孩子,她可以试着接受肖乃屿入傅家的门。

她高兴过了头,上了两级台阶才发现这是急诊大楼,她要去的是住院部——傅尧诤今天出院。

她想着,接了儿子回家,然后再让儿子打电话把肖乃屿也喊过来,大家和和气气吃个饭,之前那些事就既往不咎了。

姚清雀跃地转身准备折回住院部,这时门口忽然疾驰进来一辆救护车,救护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医院内部出来接应的医生上前一把推开姚清,着急地喊着别挡道。

姚清穿着高跟鞋,被猛地一推险些摔了一跤,站稳后倒也没有生气,这里是医院,救护车里想来是什么危重的病人,医生着急也是正常的。

她自己心理揣着高兴事,眼下也不想去关注别人的伤心事,正想离开,救护车的门这个时候开了,医生和护士合力将一个担架床小心地抬了下来,姚清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入目的竟然都是血。

傅尧诤跳/下车后快步跟上医生的步伐,始终紧紧拉着肖乃屿微凉的右手,字字哀求,句句发颤:“乃屿...你别吓我,我求你,别这样吓我!!”

姚清直至听到这道充斥绝望的声音才骤然意识到担架床上躺着的人是怀着傅家宝贝孙子的小演员,而那个本该在隔离病房等她来接的儿子,竟然是跟着救护车一起下来的。

傅尧诤只顾着与医生合力推着omega去手术室,根本没看见站在旁边的母亲。

他们的速度太快,姚清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肖乃屿躺在担架床上,一张脸惨白如纸,被笼在呼吸罩下的双唇透着黑红色的血迹。

她意识到不对,立即追了上去,最终也只来得及看到被医生推出手术室的傅尧诤和匆忙关上的手术室的门。

姚清捏着那份报告,走上前,问:“怎,怎么了?刚才被推进去的是肖乃屿吗?”

浑身染血的傅尧诤眼神绝望地看了一眼母亲,而后猛地转身,双手握拳在墙壁上猛地砸了十几下,直到出血他才卸了力气,把额头抵在墙上。

姚清从逆光的角度看得格外清楚,傅尧诤的眼泪一颗一颗地从两只眼睛里相继砸了下来,似乎比他砸墙壁的力道还要重些。

她清楚自己的儿子,他心里有事憋屈,或是伤心到极致时,便会用自残的手段来发泄情绪。

他爸爸去世那天,他便是这种反应,只不过,眼下似乎还要激烈,因为手上不是擦伤,而是真的有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上前关心,拿出纸巾想给他止血时,不小心把手上的纸质报告完全暴露在了傅尧诤的视线里。

“...这是什么?”

alpha轻而易举地从毫无防备的母亲手里抽出了那份报告,只摊开看了两眼,他突然和着眼泪笑得难听至极,继而便冲着姚清大吼:“你都做了什么啊!!!!”

“我...我也是为你好,我怕你被骗...”

“你为我好?!你就是这样为我好么?!!!”那张报告被撕成了碎片,尽数砸在姚清脸上。

姚清闭上眼,不出声地承受着,她从没见过这孩子如此暴怒,她有一种错觉,如果他们不是亲生的母子关系,阿诤恐怕会扬手打自己一巴掌。

“所以我生病的这几天,你究竟是怎么为难他的?!”

傅尧诤想起他住院的这几日,肖乃屿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段来看他,他总是对自己笑,一副过得很好的样子,姚清也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接受乃屿的模样,他就真以为母亲和乃屿之间的矛盾已经化解了。

他天真了数日,直到发现这张DNA报告单时,终于醒悟,什么化解矛盾?什么和睦相处?根本都是假的!事实上,他住院的这七天,乃屿无时无刻不在被压迫被欺负,他现在想起那天肖乃屿第一次站在窗户边用眼泪画出来的那个笑脸,只觉得自己蠢笨至极,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不对?为什么他总是反复地在走前世那些错误的老路?!

傅尧诤彻底崩溃,他责怪母亲,更厌弃自己:“你知不知道这种检测对他来说是羞辱啊?!他身体本来就弱,你还这样折腾他,你要折腾,你来折腾我啊!!!是我缠着他,我缠了他九年!你看不惯你来针对我,你为什么要背着我逼他做这种事?!!”

“我...”姚清哑口无言,完全没了前几日的盛气凌人。

“如果乃屿和宝宝出了什么事,你脱不了干系!!!”傅尧诤红着眼睛,字字咬牙切齿:“我会恨你的,母亲!!!”

只过了五分钟,手术室的门又开了,医生急匆匆地出来,手上的手套还染着血,他神色凝重地递过一张病危通知书,语速极快:“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出血,还有不明原因的心脏骤停,病人有心脏病史?”

“没,没有。”傅尧诤飞速地答:“没有心脏病,我找许多专家看过,心脏没有任何疾病!”

医生说:“我了解了,这实在太奇怪了,他的心脏骤停了三次,又极险地救了回来,我们还在抢救,但效果并不理想,家属知情后请尽快签字。”

傅尧诤接过笔时,医生问:“你是他的?”

“丈夫。”alpha言简意赅地回答,而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颤着手签了自己的名字。

姚清没有提出异议,只问:“孩子...孩子能保得住吗?”

“很难。除非有奇迹。”医生说完就打算回手术室。

“医生!”傅尧诤忽然叫住了对方,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必须救活他,我,我不可以再次失去他...求你!”

医生叹了口气:“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的。”

.......

手术室。

主治医生的首要工作是在给病人除颤,没有呼吸,心脏骤停,如果没有恢复,所有救治手段都是徒劳。

Omega毫无意识地躺在手术台上,随着仪器的工作,身体也机械性地给出反应,每动一次,**的血便多涌出一些。

协助的医生和护士根本不忍心看,那些血再流下去,一条不足三个月的小生命很快就要没了。

但在病人恢复生命体征之前,他们甚至无从施救,因为一切都是无用功。

心跳声停止后,肖乃屿可以清晰地听到周围一切的声音,有仪器急促的警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有人在他耳边说着鼓励的话语,他能听到,却流不进脑子里。

他的脑海中,正被另一个声音完全占据。

那道声音非常温柔: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以前啊,有一个傻瓜,他四岁的时候被父母抛弃在雪地里,后来辗转被收养进福利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大,没有体会过亲情,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上学靠的是社会捐助,后来成年了就勤工俭学。从小就苦,我看啊,根本就不是傻瓜,是苦瓜才对。”

“他22岁那年,忽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我姑且称他是骗子吧,骗子有钱有身份,和傻瓜根本不在一个阶/层,可就算不在一个阶/层,骗子依然对他很好,愿意关心他的身体,愿意监督他吃早饭,愿意去看他的演出,愿意在演出结束时给他拥抱送他鲜花,还给了他最好的房子住,傻瓜在那栋房子里住得久了,真以为自己有个家了。他高兴坏了,除了工作,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等着骗子回家,陪他吃一日三餐,冬日里愿意给骗子暖被窝,夏日的早晨愿意提前起床替骗子调高空调的温度。”

“后来,骗子还说要给傻瓜过生日,傻瓜不敢相信,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他提前高兴了好几天,但是到了‘生日’的那一天,傻瓜才意识到,骗子要给自己过的生日其实是别人的。这是这个骗子的谎言第一次败露。”

“傻瓜的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东西,除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他在生日那天,终于知道,骗子对自己好的根源是什么,因为这张脸啊,长得和他已故的心上人特别地像,像到什么程度,连那个人的弟弟都会把傻瓜认成是他哥哥呢。”

“傻瓜终于明白,他只是一个死人的影子,一个有生命的替代品。他真的傻吗?他其实也不傻,在知道真相后便选择了离开,可骗子根本不肯放过他,他追了过来,撒了一个爱他的谎,那个傻瓜就又被骗了,所以说是傻瓜嘛,好了伤口不记疼。”

“你不知道,骗子嘴里的话都特别好听,傻瓜真的就以为,那个人爱自己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知足了。后来,接连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在这个时间里,傻瓜还有了宝宝,他的遭遇跟你好像的,那个人也怀疑过这个宝宝,他把傻瓜想得肮脏龌龊,即使从没有说过,但是傻瓜知道他心里肯定这样想过,他肯定怀疑过这个孩子是不是别人的,是不是和他在酒店里过过一晚的那个人的。他们在一起一年多,连这样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傻瓜到最后,被骗得命都没了,你听这个笑话多好笑啊!”

那个声音冷冷地笑了两声,顿了顿,忽然又问:“你感觉不到疼吗?”

疼?

肖乃屿不解,他浑身的感官只有听觉在运转,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经历什么。

“你看不到你流了好多血吗?我的宝宝,也是这样,化成一滩/血离开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肖乃屿终于反驳了这道声音:“傻瓜是谁?骗子是谁?”

“你呢,你又是谁?!”

那道悠远的声音忽然近到就像在耳边一样:

“我是,死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