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工作日，民政局的大厅里没什么人。不过两人一走进去，还是吸引了所有工作人员的注意。
有人小声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天哪，那不是林将军和周将军嘛……他们来这儿干嘛？”
“不会要办离婚吧？”
“我去，当初他们俩多恩爱啊，这才两年呢……”
周奕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办理离婚登记的柜台前，取了个号码。
林柯在一旁默默站着，看他填完表，又把笔塞给自己。
周奕心底压着一股火气，粗暴地把一张空白的表往他怀里一塞。
“赶快填，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林柯握着笔，看了他一眼。
“你不用收拾，我搬出去就好。”
“我不稀罕住你那个房子，我就要搬出去！”周奕烦躁道。
“你现在有房子住吗？除了周宅。”
周奕一时噎住了。他这才想起来，他现在不仅没有房子，还没有工作，也不知道军大的荣誉教授的位置还有没有给他留着。如果真像江昀说的那样，他去了密涅瓦星后风评直线下降，还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恐怕连老师都当不成了。
“没房子我不能租房啊。”周奕不忿道。
“你如果不要房子，那我把那栋房子按市价折现给你。”林柯平静道。
“啰嗦那么多干什么，你把这张表填完了再说！”周奕不太耐烦。
林柯于是没再说话了，低头开始填表。他侧脸沉静，看不出喜怒，很快就把那张表填完，交给工作人员。
手续办得很快，十分钟不到周奕手里的红色结婚证就换成了绿色的离婚证。
他翻着那个绿色封皮的本子，嗤笑了一声：“怎么用个绿色，也太不吉利了。”
林柯握着手里的绿色本子，半响没说话，长睫微垂着，似乎有些恍惚。
到了门口，周奕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林柯。
“要告诉木木吗？我们离婚的事。”
林柯顿了顿，正要说话，光脑的通信忽然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眉头微皱，立刻接起电话。
“陈老师，你好……什么，木木跟人打架了？”
周奕听到他的话，眼睛微微瞪大，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等林柯挂了通信，他立刻道：“怎么回事？木木才两岁啊，还能跟人打架？”
“暂时还不清楚，老师让我们过去一趟。”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走！”
周奕听到木木在学校出了事，顿时忘了几分钟前他刚跟林柯离了婚，毫无顾忌地就钻进了他的悬浮车里。
民政局离托儿所不远，十五分钟后，两人便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木木嘟着嘴，眼眶通红，脸上有道擦伤，气鼓鼓地站在办公桌前。他身旁站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估计是大班的，嘴角出了血，正一脸不服地看着老师。
周奕走进去，看到木木脸上的伤，英俊的脸立刻有些阴沉。
“妈妈！”木木看到他出现，立刻哇呜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周奕赶紧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哄：“别哭别哭，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林柯比他冷静些，进了办公室先向陈老师打了个招呼，态度彬彬有礼。
“陈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木木平时性格很温和，不可能主动跟人打架的。”
陈老师看了木木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我也不清楚，看监控确实是木木先动的手——”
“是他先说我妈妈的坏话！”木木握着小拳头，气愤地挥舞着，狠狠地瞪着身旁的小男孩。
这当口，小男孩的家长也到了。
托儿所是隶属于军区的，小男孩的父亲也是军人，还是军区宣传部的主任，本来听说自己家孩子被人打了，进来就想发脾气，没想到却看到自家长官站在那里，顿时表情有些难看。
“司令……您怎么在这里？”他干笑了声，朝林柯敬了个军礼。
“听说木木打了你儿子，我来看看怎么回事。”林柯语气温和，并没有用长官的威亚压制他。
但他态度越是温和，主任心底越是发虚。他狠狠揉了把自家儿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虎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说了句话而已……他就打我……”小男孩也十分委屈，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说什么了？你那嘴巴一天天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也不是我说的，是新闻上说的……”小男孩眼底含着泪，偷偷看了周奕一眼，小声道：“新闻上说，木木的妈妈当过叛国贼……”
他也不知道叛国贼具体是什么意思，总之肯定是不好的词。林慕周在托儿所里十分受欢迎，几乎所有小女孩都喜欢他。他心中嫉妒不已，看新闻上这么讲，就跟着学，想打击一下林慕周的傲气，没想到却给自己惹了祸。
听到这三个字，林柯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凝。
“你瞎说什么呢！让你少看点没用的电视！”张主任连忙在自家儿子头上拍了一掌，呵斥他。
“以后再乱说话就别想吃饭了！”
小男孩委屈不已，嚎啕大哭起来。周奕听得心烦意乱，看了眼陈老师。
“陈老师，事情的原委都清楚了，木木的脸都成这样了，今天就不上学了，请假一天，可以吗？”
陈老师正愁怎么解决两家的矛盾呢，看周奕没有计较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木木的脸我给他上过药了，回去不要碰到水就行。那就拜托您了。”
“行，那我就带他走了。”
周奕没看林柯，抱着木木去了外面。
木木扒着他的肩膀，小声道：“妈妈，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奕把他放在车前盖上，笑着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木木跟别人打架，木木不乖。”
周奕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木木很乖，我知道你是想维护我。不过你那么小，听得懂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其实木木也听不太懂“叛国贼”的意思，可是那个男孩鄙夷的表情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他当时便气愤得不行，也不管人家还比他高半个头，挥舞着小拳头就冲了上去。
“我知道他在说你的坏话。”木木垂下纤长的眼睫，瘪着嘴道：“我不想要别人说你的坏话。”
周奕心头一酸，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
“我皮糙肉厚的，被人说几句没什么。你可是我的宝贝心肝，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懂吗？”
木木摇了摇头，固执道：“不要，我也要保护妈妈。”
周奕拿他没办法，还想跟他说些道理时，林柯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男孩和他的父亲。
“周将军，实在对不起，是我儿子口无遮拦，给您添麻烦了。”
张主任低声赔笑着，又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还不快给木木道歉！”
小男孩走到木木面前，不情不愿道：“林慕周，对不起。”
“声音大点！”
被父亲催促，小男孩只能不甘地提高了音量：“林慕周，对不起！”
木木嘟着嘴，还有些生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出人意料。
“张同学，如果有人说你妈妈或者爸爸的坏话，你会生气吗？”
“当然！”
小男孩刚回答完，不知想到什么，脸涨得通红，羞愧地退到了父亲身后。
父子俩又道了一次歉，林柯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周奕看着那对父子走远，没说什么，抱着木木上了车。
“我待会儿要上班，麻烦你今天带一下木木了。”林柯道。
周奕看了眼怀里的小男孩，木木大概是哭累了，加上今天气得又早，这会儿趴在他胸口已经睡着了。
他嗯了声，忽地想起什么，看向前方的alpha：“林柯，你之前没告诉木木我的事，是因为今天这个原因吗？”
林柯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攥紧。
“是一方面吧，另外一方面，我不想他像我一样，在希望和失望之间不断徘徊。”
周奕听到他的话，心底一时复杂难言。
“林柯，你对我很失望吗？”
林柯苦笑了声。
“我不是对你失望，我是觉得，我在你身上倾注太多东西了，一旦得不到回应，就容易感到受挫。也许这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无关。”
周奕还是第一次听林柯说这种话，真是奇怪，两人结婚的时候动不动就为了点小事争论和吵架，反而离了婚，却都变得冷静和理智起来。
“那木木的抚养权，你真的要给我吗？你不要他了？”
“你带他也是一样的，我不是不要他，无论怎么样，我都是他的父亲。我给他存了一笔钱，可以一直用到他大学毕业。就算我们离婚，也不会影响我跟木木的感情。”
“切，你还挺有信心。”
周奕摸了摸怀里儿子的脸，看着窗外的绿树。
“反正都离婚了，你送我回周宅吧，我不想去军区。”
“好。下午我让管家把木木的东西送一部分过去。”
回到周宅，周夫人见他抱着木木进来，可爱的孙子脸上还有道伤，顿时蹙起秀眉。
“周奕，这怎么回事啊？”
周奕把木木放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带上门，这才跟周夫人简短地解释了一通。
周夫人听着听着，忽地瞥到他口袋里露出的一抹绿色，眉头一皱，把那个本子抽了出来。
看到封皮上离婚证三个大字，周夫人脸色一白，扬起手里的离婚证，瞪着周奕。
“怎么回事？你真的跟林柯离婚了啊？”
周奕苦涩地笑了声，点点头。
周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儿子真的跟林柯离了婚，她之前以为是夫夫之间赌气，才会提离婚，再说林柯那么爱他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跟周奕离婚呢？这两孩子结婚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呢。
“不行，我要去找小林要个说法！当初可是他求着我们让你跟他结婚的，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呢？就因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妈！”
周奕拦住她，神情有些疲惫。
“您别冲动行吗，离婚这事我也答应了。他本来说让我想想，是我非要这么快就离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周夫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眼眶微红：“你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
“妈，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跟林柯的婚姻本来就存在很多问题，离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
“妈，要麻烦你给木木做饭了，他待会儿醒了肯定会喊饿。”
周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眼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又怕饿着孙子，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厨房做饭。
周奕没把自己跟林柯离婚的事告诉木木，只说林柯要去外面出差，没办法照顾他，需要在外婆外公这边住一段时间。
木木也没多想，每天高高兴兴地跟着周奕回周宅，周夫人心疼外孙，每天变着法的给他做各种好吃的，短短一个星期里木木的脸便圆润不少。
这天周奕刚起来，就被周夫人叫到一边。
“儿子，你爸公司有个部门经理，是个年轻有为的alpha，我看着还不错，你去见见呗。”
说着话，就给周奕手里塞了张照片。
周奕拿起照片看了看，这长相，比起林柯真是差太远了……不过五官还算斯文白净，不让人讨厌。
“妈，我才离婚几天啊，你就指望我来个第二春？”
“第二春怎么了，我儿子这么优秀，当然会有第二春！也让林柯那个混小子见识一下你的魅力，让他追悔莫及！”
周奕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吧，我要是有魅力他就不会跟我离婚了。”
“儿子，别这么妄自菲薄。你现在不是在家闲着也没事嘛，就当出去认识一下朋友嘛，妈又不要求你们非要发展成恋爱关系。”
周奕这几天除了接送木木上学放学，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过得确实很消沉。他看着周夫人发白的鬓角，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我去见见。”
“梳洗一下，换身新衣服，知道不？”
“知道了。”
周奕照着他妈给的地址，去了那家咖啡馆。也不知道周夫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相亲场地选在了军区旁边，咖啡馆就在大门正对面。
反正跟林柯都离了婚，周奕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推开了玻璃门。
相亲对象是个三十出头的alpha，长得跟照片上差不多，见到周奕，他眼前一亮，立刻殷勤地帮他拉开凳子。
“周先生请坐。”
“谢谢。”周奕在他对面坐下。
Alpha搓了搓手，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听说这儿的冰咖啡和华夫饼不错，自作主张地先点了一份。”
周奕看得出，这人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毕竟在公司里想要混得开，性格不圆滑根本不行。
“我喝热拿铁就行了，不用加糖。”
Alpha立刻让侍者来点单，还大方地给了小费。
“我听说周先生是军人？”
Alpha试探道。
“以前是，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周奕满脸自嘲。
Alpha点了点头，又问：“周先生刚离婚不久？”
周奕本来对他印象还行，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他有种被当成犯人审问的错觉，脸色也冷了下来。
“是，我还有个孩子，你能接受吗？”
Alpha脸色尴尬了一瞬，看向周奕。
“周先生，说实话，我没结过婚。其实像你这样的Omega，年纪大了，又还有孩子，虽然长得是还不错，但跟我确实有些差距。这点你不否认吧？”
放在以前，听到这番侮辱人的直A癌言论，周奕估计早就拖起凳子直接揍人了，可跟林柯离了婚后，他的脾气变得意外得好，听到那番话，甚至还扯了个笑容。
“的确，我跟你差距是很大。”
Alpha见他赞同自己，立刻喜笑颜开，脸上又出现了殷勤的神色。
“周先生，其实我要求不高，你有孩子我可以不介意，只要你跟我结婚后立刻再生一个，最好是双胞胎，我们家族可是有双胞胎基因的……对了，听说你以前是alpha，后来变成的Omega，你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周奕脸上仍是带着笑，眼底冰冷而讽刺。他咬着牙，正想着怎么给这个无耻的直A癌好好上一课时，余光不知看到什么，脸色变了变。
斜后桌旁的沙发椅上，林柯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军事报纸，面无表情，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