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此时天要黑不黑,渐渐暗下来,树林里比外面暗得还要快,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已让人有些看不清了。

云落站在火堆旁,朝远处张望,期待着雁奴的身影。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后面的生气,她在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她看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雁奴。

她有点儿生气,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生气,毕竟这人的确是在天黑前回来了。她坐下,揣着手,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

天色太暗,雁奴未发现她的异常,他手里还拿着一大把洗干净的野菜,要去火堆上烤烤。

几串野菜烤好,他全递到云落跟前。

云落瞥他一眼,接过野菜串狠狠吃了一大口。不是很好吃,但比冷饼子好多了。

而雁奴现下正在啃硬饼子,啃一口,喝一口水。

她顿了顿,还是分出一些:“你吃。”

雁奴想拒绝,但拒绝的后果定是挨骂。他默默接过菜,就着干饼子吃。

“有什么收获吗?”云落问。

“还是没有,明日我再去右边探探,若还寻不到,我们便下山回家。”雁奴将水袋递给她。

“喔。”她捧着水壶,抿了一口,“这里没有可以靠着的地方,晚上如何休息?”

雁奴看着她,试探道:“你若不介意...可以靠在我身上。”

她盯着柴火,眨了眨眼,又抿了一口水。她是想靠着,毕竟这周围还有蛇,还是离雁奴近点儿安全,可她又觉得气氛有些怪。

昨日她是被吓蒙了,今日她可是清醒着呢,要这样去抱住他的手臂...

“我...”

或许是看出她的踌躇,雁奴主动朝她挪近一点儿,与她肩并肩坐下,低声解释:“这里没有可以洗漱的地方。”

“嗯。”她听出言下之意,但她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儿,也没有嫌弃他。

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盯着火焰没事儿干,拿着水袋你喝一口、我喝一口,然后,云落就开始不舒服了。

她憋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想去小解...”

声音实在太过微弱,雁奴几乎没有听清,他问:“什么?”

“我想去小解。”云落快速又含糊重复一遍。

雁奴还是没听清,他不敢再问了,再问就又要挨骂了。

可他不问,云落定好不意思说,那他还是挨骂吧。

“哪里不舒服吗?”他问。

“我想去小解,你能陪我吗?”云落罕见地没发脾气。

雁奴听罢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拿了火把,朝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声道:“要牵着吗?”

她握了握裙子,擦掉手心里的汗,有些做作地抓住雁奴的袖子。

雁奴缓缓抬步,往前面去。

前方的地面并未被修整过,长着些杂草,雁奴转身将火把交给云落,将那块地面整理干净一些。

“你来这儿,我在一旁守着。”雁奴接过火把,走到阴影处,让云落面对着柴火堆那边。

黑暗中只有时不时的风声吹过,安静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云落还记得第一回,那时更多的是生气,而现在更多的却是害羞。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自己发烫的面颊。

没过多久,她从地上起来,小声道:“我好了。”

雁奴转过身来,跟在她身后,往火堆旁走。他知道她的习惯,在坐下的那一刻,他解下了水袋,要帮她净手。

云落也不知这种默契是从何而来,不用雁奴多说,她双手已伸出去,放在水袋下清洗两下。

又没话说了,云落这回再不敢喝水了,就对着火堆发呆。

夜深了,雁奴先开口说话:“要休息吗?”

云落点点头,小心翼翼试探着靠在雁奴的肩上。她在他肩上靠过很多次了,可那都是没有意识时的事,而现在…

她的手没有像昨日一样抱住他,而是自然垂落着。这种姿势不太舒服,她的脖子都快扭断了。

“不如...”雁奴握了握拳,大着胆子道,“不如像昨日那样?”

云落立即便明白昨日那样是哪样,偷偷看他一眼,心道,原来他知道昨日的事吗?

他也在用余光悄悄看云落,见她没生气,稍稍张开了些手臂。

云落是有点儿困了,微微挪过去一点儿,轻轻靠在了她肩上。她感觉到身后那只手臂缓缓靠近,轻轻护在她的腰上。

一种温暖的踏实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天太黑了,只有火光跳动,这样的氛围实在太过暧昧,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的,可躺在这里太舒服了,她几乎半边身子都躺在雁奴腿上。

雁奴的另一只手也环绕上来,双手抱着她。

她喃喃唤了一声:“雁奴...”

“嗯。”雁奴声音低沉得很,他心中同样躁动,他甚至想低头去亲她。可他知晓,若是他这样做,云落会生气、会害怕、还会掉眼泪。

“雁奴,我有些困了。”云落掀了掀眼皮,又耷拉下来,轻轻闭着。

雁奴垂下头,隔空在她发顶上蹭了蹭,轻声道:“睡吧。”

天微微亮时,雁奴醒了。他即便是坐着站着也能睡着,甚至入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后还是什么姿势。

他轻轻摸了摸云落的长发,看着她的侧脸。

没过多久,云落也醒来,她十分自然地从雁奴怀里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就像她从没和雁奴抱在一起过一样。

雁奴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他没说什么,给云落留了些吃的,准备动身。

“我再往右面去看看,如若还未看见猎物,我们便下山去。”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也不能白来一趟。

他将云落留在原地,自己独自前行。

往右边去,又是一个上坡,此处无路,得先开路。

他边开路,边往前走,一路走到快下午,到达山顶。站在山顶往下看去,前方便是通往庆安县的大路。

此处亦未看见猎物的影子,他又出来有一段时间,得快些回去。

他正要往回走,转过身的一瞬,忽然停下,朝斜对岸的山上看去。他记得那处曾有一个山峰,他还在那里落过脚。

而现在...山峰滚落而下,拦住蜿蜒曲折的山路。

他心道一声不好,急忙朝山下跑去,有几段路甚至是滑落而下的。

怪不得没有看见猎物,连日不断的大雨冲刷山坡,泥石俱下,猎物许是被山石压死了,剩下那些还活着的定是躲去了安全的地方。

这山上如今已不安全了,他们得快些下山回家。

雨不知是何时开始往下掉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山路很快变得又湿又滑。

他连摔带爬地往山下去,远远便看见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云落。他不敢大声呼喊,几乎是飞奔过去,一把抱起云落往山下去。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嘶吼声,便是这一阵嘶吼,他们背后的山石开始摇摇欲坠。

云落还毫不知情:“好像有什么在叫,你听到了吗?”

雁奴跑得飞快,声音却十分镇定:“听到了,是猎物的声音,泥石要滚落下来了,我们得快些走。”

“啊?”云落回眸看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同,只是雨势渐大,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往下的山路仍然不好行走,雁奴几乎半搂半抱着云落往下,什么斗笠蓑衣全都丢了。

两人没走几步,远处山顶轰得一声,像是地动了一般,连周围的树都晃了晃,高处的泥沙连带着石子一起朝他们袭来。

“快走!”雁奴喊。

云落也听见了响动,她也想跑快点儿,可山路打滑,她的鞋底根本抓不住地,几乎是腾空着往下去的。

那泥沙已要追到他们脚后,那一霎那,雁奴来不及多想,一把将云落推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雁奴被滚落而下的树干砸中小腿,往前一摔,趴在了地上。

云落一路磕磕绊绊往下摔,直到停下来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看着不远处被压垮的雁奴,下意识便要往回跑去救他。

雁奴也一直看着她,在她回眸的那一瞬,他高声喊:“快走!别回头!”

泥沙在后追袭,离雁奴不过咫尺而已,若是被泥沙埋住,恐怕没有生还的可能。

云落没有犹豫,爬着泥路往上去,爬一步摔一步。

斗笠不知掉落在何处,长发被淋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她看不清眼前的路,也看不清远处的人,所有的一切只是出自本能。

泥沙蜂拥而下,在她要爬到雁奴身边之前,淹没了她,她只记得在泥沙覆盖住她时,有一个身影扛在了她身前。

她的嫁妆还没有拿回来,仇也还未报,她想起娘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

娘说,不必为她报仇,不要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报复他们,要好好活着,拿着她留下的钱,去过安稳的生活。

可云落不想如此,即使是不能手刃仇敌,也要让他们不痛快。

但现下,她要死了,那些钱总有一天会被他们发现,她连她娘最后留下的一点儿东西都没有保管好。

后悔吗?

她不知道。

或许不转身去救人,她便能跑得过泥沙,还能就此脱身。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雁奴于她不过是一个人贩子拍花子,她到底为何想不开要去救她。

没人知道原因,她也不知道,这一切,或许都会随他们一起被埋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