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我不去哪儿啊。”
雁奴不语,将她放了下来,但强制牵住她的手腕,微微侧着身子挡住她的视线,不许她乱看。
她有些气了:“你老是挡着我做什么?!”
“不许看他们。”雁奴道。
“凭什么?”云落嗤笑一声,“你说什么我便要听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谁?”
雁奴咬着牙,眼神冰冷,松了她的手,要往田里去。
她心中一紧,拉住他的手腕:“你匕首还在后山里呢,你不要了?”
雁奴顿下,回眸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是一滩死水。
“我讨厌你为他们说话。”他说。
说完,他扛起云落,快步回到了村尾,那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喂!你干嘛!”云落象征性地挣扎两下,用力抬头,看见了前方的土屋,原来是要回家。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云落被扔在了床上,她一点儿没害怕,问:“你不去捡回匕首吗?”
雁奴没说话,抄起麻绳将她绑得结结实实,转身出了门,还上了锁。
这一回,不止是绑手绑脚,她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几乎没有可以活动的地方。
听见门锁落上,她就知道雁奴出门去,估计是去捡匕首了。
多好的逃跑机会啊,但她被绑得像个蚕蛹,根本跑不了。
早知道就不呛他那一句了。
她叹了口气,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躺着。
方才被蛇咬后,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雁奴也以为她要死了,但还是毫不犹豫吸去她腿上的血。
其实、其实,雁奴对她真的不错。
但是…
她想起腿上温热的触觉,面上有点发烫,又想起雁奴提溜老郎中的样子,心又凉了半截。
他们都说她云落是整个庆安县最蛮横的人,可她蛮横是因为那些人先招惹她的,难不成别人招惹她,她还不能回嘴?
但雁奴就不一样了,雁奴他太…有病了一点儿。
云落理不清了,心里又编了一团乱麻,比她身上绑着的这个还要紧。
很快外面灶台上传来响动,但门锁声并未响起。
她知道了,大概是气得厉害了。
饭好后,雁奴端着碗从门外进来。
云落没看他,等着他来解麻绳,但他舀了一勺饭喂到她嘴边,显然是不打算解绳子了。
若是从前云落还能忍受,可现在她已自由这样久了,哪儿受得了这个?
她别开脸,冷声道:“解开。”
雁奴的态度很僵硬:“你要和他们说话,以后便不用松绑了。”
可云落偏偏最讨厌别人威胁,她怒道:“好!你就绑着我,让我变成你的狗,你的玩物,让我死在这里。”
雁奴颓丧地放下碗筷,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两人僵持很久,直到天色渐晚,是雁奴先低的头。
他边掉着眼泪边解开云落身上的麻绳,整个屋子里都是他的抽泣声。
云落心中复杂,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雁奴也未说什么,端着碗去热了饭,又将碗端回来,放在屋里的桌上,接着又出了门,捧着自己的碗蹲在门口。
云落坐在床边,看一会儿他的背影,又看一会儿碗里的饭,一口也吃不下去。
“喂…”她喊了一声,没看他动,起身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
他抬臂擦了把泪,别开脸。
云落抿了抿唇,从碗中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里。
雁奴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又看碗里的肉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夹起那块肉,喂到口中,仔细咀嚼,心中有了主意。
两人都未再说话,但氛围比先前好了许多。
吃完饭,雁奴接过云落的碗去灶台边清洗,云落就跟在他身后,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清洗。
天还未黑透,洗完碗,雁奴坐在门口编竹床,云落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给他递递竹条。
他很想抬眸看她,但又怕破坏现在的气氛,只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摆弄竹条,比往日还要快些。
直到天边的最后一点儿余晖散尽,雁奴收了竹条,进了门,云落也跟着进门。
雁奴突然道:“你明日想去小集市吗?”
云落一顿:“村头的小集市吗?”
“嗯。”雁奴打了水倒进盆里,“在村头往前一点儿,那里是附近三个村子的聚集处。”
云落动了动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坐在床上,除了鞋袜,将足放进盆里,道:“我能去吗?我保证不和旁人说话。”
雁奴蹲下身给她洗脚。他垂着眼,眼中闪过暗色:“好。”
让雁奴洗脚这事儿本来是用来羞辱他的,谁知道他却一点儿不觉得羞辱,倒是云落先不好意思了,就让他跪了那么两次,后来还是扭捏着让他以后别跪了。
如今,她已不想再让雁奴伺候,但雁奴压根儿不听。
雁奴就这么一人,他不想听便装聋,装听不着,心眼儿可多了。
云落瞅他一眼,有点儿生气,但又不是那么生气,还夹杂一丝好笑,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晚上睡觉时,他们依旧隔得很远,一个快要掉到床下,一个快要把墙撞开,但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没有吵嘴,也没有生气,安静得很,却有点儿睡不着。
从前云落都当身旁躺的是头猪是条狗,说睡就睡,可现在她的脑袋总是不停地提醒她,她身旁躺着的是个人,还是个会哭的人。
怎么那么一个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狗东西还会哭呢?
云落想不通,也是第一次面对,往常她和县城里的婆妈婶子吵架时,谁会哭?都恨不得上前撕了对方的嘴,然后仰天大笑几声。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他有胎记的那半边脸没对着她。
这样其实挺好的,他那胎记着实不算好看,但没有胎记的半边脸看着还是好看的。
可现在完好的半边脸上多了刀痕,流畅的一条,与胎记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伤痕是她弄上的,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完全淡掉。
她有些内疚,又有些心疼。
这狗东西,本就长了胎记,有些碍眼,如今又添了一条疤痕,也太惨了。
她鬼神神差地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到伤痕的头处。
伤痕的起点在眼角斜下方,尽头在下颌角处。
她的指尖从起点慢慢滑到尽头,正想撤开时,被抓住了。
“!”她心中一惊,慌乱地眨眼,手要往回退。
雁奴倏得睁了眼,微微偏头,看着她。
她更慌张了,脑中像是有无数小虫子拍打着翅膀,嗡嗡一片。她强装镇定:“本小姐不、不能碰吗?”
雁奴未说话,松开了她的手。
她立即收了回去,揉了揉手腕,悄声道:“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将你弄伤的...”
雁奴忽然翻了个身,长臂一伸,抱住了她。
“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