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说冰山一角撬不动

凌安辰蔫了吧唧地将碟子推过去,芝芝乐颠颠地全都捞到自己面前,堆起了俄罗斯方块,然后一块一块挑着慢慢吃。

她言语可爱,动作新奇,引得众人纷纷注目,后来许是渴了,便用两只白胖的爪子捧着个大茶壶给自己倒水,那壶整个就把她的小脸遮住了,粉藕似的胳膊一颤一颤的,一副拿不稳的模样。

芝芝其实相当郁卒,卖萌可耻啊!可是她却不能不做,现在她还真是渴的不行,饿了一天了好不容易吃了两口还差点给噎着了。就这样还被人欺负,这是什么世道,她狠狠瞪了一眼对面落井下石的凌安辰。虽然他是美男,但很不幸,刚刚已被她拉入黑名单。

手上力道忽然一松,一只纤长白净的手覆在她的握成棉球似的胖手上,芝芝这才恍然,自己竟一直坐在人家的怀里,而且还被他单手搂着腰,她的脸腾地一下火辣辣的。

凌安墨看她满面通红,以为她吃糕噎着了,倒了茶直接递到她唇边。

对面的凌安辰杏眼圆睁,莫不是看错了吧?大哥给人斟茶?要是父皇母后在此,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收不住!唉,看不下去了,大哥从小就对自己冷冰冰的,从没这么体贴过,心理落差太大,他有些忿忿地喝起茶来。

被人喂啊?芝芝有些尴尬地盯着茶杯,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是小孩子,小孩子……这个……应该可以的。”

忽然一只大手轻轻拍上她的背,芝芝怔住了,掌心的温热透过薄纱衣料熨帖着她的肌肤,就连心窝也都是暖洋洋的。

“噗!”凌安辰一口茶愣是呛在了嗓子眼,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凌安墨展袖轻拂,替差点遭殃的芝芝尽数挡了回去,然后冰眸似刀砍向凌安辰。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大哥你会做这样的动作,真要吓死人的!”凌安辰心里不满地嘀咕道,但他是决计不敢说出来的。

四个花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人细微的表情动作,倚梦生怕芝芝惹了他们生气,想要把她接回来,但是凌安墨不放手,他重新倒了杯新茶,亲自喂给她,芝芝想着夜长梦多还不如速战速决,闭着眼一咕噜喝掉了。

没想到凌安墨又很快倒了一杯给她,芝芝只好咬着牙又是一仰脖喝完,他还倒,她照喝,反复三次之后,她打着嗝,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委屈,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凌安辰看得好笑,这个笨大哥,连人家渴不渴都看不出来,真是个呆子!正待给他解释,突然房门被用力推开,一个持刀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惶恐不安的薛妈妈。

凌安辰不悦地皱眉,道:“薛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薛妈妈赔笑着说:“辰爷,这位是齐凌府的侍卫,是来带花玖走的。”然后对芝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芝芝既同她有过约定就不能不遵守,随即扭了扭身子想要下去,搂在腰间的手却将她锢得紧紧的,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薛妈妈也看到了,虽不知这位爷是何来历,但既然是辰爷带来的,想必来头定也不小,她当然不敢小觑。只是如今这情形实在有些棘手,她为难地看向凌安辰,岂料对方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哦?我还不知道原来点的姑娘可以任意地被叫出去,试问你们把我的脸面往哪搁呀?”

那侍卫方脸大鼻,手抵着刀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下是奉郅王爷的命令马上带花玖姑娘过去,你若是阻拦,便是跟齐凌府作对!”

凌安辰将茶杯丢到他脚下,一声脆响:“你回去就跟你家王爷禀告,就说辰王爷已经点了他要的姑娘,若他还想要呢,明儿上睿凌府要去。”

那侍卫明显一惊,想必心里很是纠结,沉默半晌方抱拳道:“既如此,小的定当将辰王爷的话带到,不打扰各位,小的先告退了。”

这样就摆平了?芝芝眨巴着眼睛,有权有势就是好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搞定,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果然不是虚话。

“哼,不过是一个外性王爷,竟敢如此嚣张!”凌安辰悠闲地靠在倚背上,神情微愠。

薛妈妈趁机上前说道:“可不是嘛,今儿那阵势哦真是吓人,若不是妈妈我灵泛,花玖早在白天就被带走了。哎哟,当时我那个纠心哦,这么小的娃儿若是送了进去,哪还有什么活路啊!”说罢,还颇为感慨地挤了半滴眼泪,拿着手绢不停地擦。

芝芝心想,别介,您老可不能折腾,再擦可就破皮了。

搂在腰间的力道陡然加大,芝芝吃痛地低呼一声,抬头想要提醒一下这位好心的仁兄,不要动不动就摧残她羸弱的小心肝好不好?

咦?女的?不对,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仰面45度角斜视到的这位美人美得也太打击人了吧,芝芝一颗好不容易重生的自信心碎成一地玻璃。

可能发觉她在看他,凌安墨也微微倾身,眼带询问。

芝芝脑袋里瞬间烟花齐放,好似北京奥运会的烟火足印一脚一脚地踏过她的脑门,她从未体验过这种触电般的感觉。她站在豪华游艇的甲板上,任海风吹起她飘扬的长发,他温柔地搂着她的小腰,眸中溢满柔情……

这是哪里?待她清醒,映入眼帘的便是明黄的纹龙帐顶,身下是软得能让人化进去的褥子,左边是陌生的但却看得出很雕梁画栋的屋内摆设,那么右边是一个人。好的,鉴赏完毕。

弹指一挥间,弹指两挥间……弹指再弹指……

“啊!”一声尖叫穿耳入脑。

明黄的锦被从他白色中衣的胸膛处滑落,墨发铺洒在周身,俊美的脸上木木的,平素冰冷的眼眸此刻犹如蒙上了一层缭雾,卸去了几分疏淡。他缓缓地将脸转向她,好似不认识她般,又好像没看见她吧,接着大手一揽,将她搂到怀里,躺下,复又沉沉睡去。

芝芝脑子转得慢,她也相当痛恨自己这一点,但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已经不能不作出反应了。她手脚并用地想要推离他的怀抱,可惜气力太小,根本够不上劲。挣扎了一通愣是白费劲,人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只好放弃了,两眼呆呆地看着帐顶,努力地回忆着这之前的事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处境。她有些纳闷了,难不成自己这发呆是项特异功能,能像播放器的快进键一样推进?

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终于挨到拂晓时分,凌安墨醒了,将她一把从被窝里捞起,抱在怀里下了床。

服侍的丫鬟们早在半个时辰前就立在帐外了,看见凌安墨起身便挂起床帐,准备伺候他梳洗,谁知被他挥退到一边。

丫鬟们垂首而立,有那些个胆大的偷偷瞄上两眼,却看到主子温柔地给昨晚带回来的小女孩穿鞋,接着拿了巾子帮她擦脸,擦手,然后替她穿上连夜叫人赶制的新衣,还……还为她梳发?

“扑通!”

芝芝刚想提醒他丫鬟倒了一个,却看他一脸专注地捣鼓着自己那稀薄的头发,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毛跟站岗的哨兵似的,那是直直地挺立着啊!

这么热情体贴是什么玩意儿?莫不是我是他失散多年、盼了很久的女儿?不对,这副身子都十六岁了,那就是他的妹妹,小说里公主不都是被哥哥父皇宠爱的嘛。还是不对劲儿,自己明明是从季府出来的,怎么着也跟皇族扯不上关系吧。

等把她收拾完毕,他才让丫鬟们伺候着穿戴梳洗。芝芝早坐在了摆满早餐的大圆桌前,这些都做得好精致哦,她哪个都舍不得下口。

接着弄完了他也坐下,伸手又将她揽到怀里,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了她一碗燕窝粥。芝芝几番想夺都没成功,只好任他作为。身后又是“扑通”一声。

然后他又给她喂了些吃的,用指腹轻轻拭去她沾在脸上的粉末,拿帕子亲自给吃饱喝足的她擦嘴。身后再次传来“扑通”的声音。

出门前,凌安墨特意多番叮嘱下人们好好伺候芝芝,若有闪失,乖乖,芝芝听得一抖,竟是要罚他们把自己逗乐十次。哎呀妈呀,芝芝心想,我不是那么爱笑的孩子,你们可千万得把我伺候好了。

末了临门一脚,他愣是给收了回来,转过来俯下身,摸了下她的头。芝芝腹诽道:快走快走,还整得跟依依惜别似的。

他应该是走了吧,芝芝木讷地望着空空的大门,额间湿热的触感还在,难道记忆又快进?

“扑通——”一排人全倒了。

皇宫的偏殿正在举行每日一次的人物画展,天凌国的圣武皇帝袍袖一挥,吼道:“这些人里你必须给我挑一个,三天之内就完婚!”

凌天辰见怪不怪地看着这每天必上演的戏码,不耐地伸了下懒腰,哈欠连连。这俩人,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说来做去都是老一套,真腻歪!接下来大哥肯定拿这话来搪塞:“儿臣近来正潜心政事,好为父皇分忧解难,婚姻之事乃是家事,也就是小事,小事怎可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此事还请父皇容后再议。”

接着父皇定是这般辩解……还不待他在心里念出来,大哥却回答道:“完婚可以!”

大哥刚刚说了什么,凌安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扭头去看父皇,见他也是一脸震惊,不由喉间一紧,有种不详的预感直冲发顶。

这可是大儿子头一回松口,圣武皇帝竟有些不知所措,撮着手呵呵笑道:“好,好!墨儿终于开窍了!说吧,看上了哪一个?”

今天这换画像的画师得重重有赏,圣武皇帝高兴得有些不知所以,连案桌上摆着的平日看起来蔫巴巴的兰草也觉得格外顺眼。

凌安墨不疾不徐地说:“完婚可以,但是画像必须得添一个。”

原来自家儿子看上了一个姑娘,圣武皇帝赞许地点点头,这样更好,他也懒得使劲儿塞个人给他。

凌安辰可不这么想,大清早的,他第一次在这里惊出了一脑袋冷汗,我的大哥,您可千万别说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