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即便再如何地想迈步追去,阿波罗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悸动,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雨水沾湿了太阳神的金发,几缕湿发沾在脸侧,将原本耀眼夺目的神明显得愈发可怜。

他孤零零地站在树下,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此时正失魂落魄的摸着胸口,就好像先前被爱情金箭刺穿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疼痛搅和着神经,叫他分不清心底的这份突发的炽热的情感,究竟是被酒精蛊惑还是再度沦为爱神丘比特拿来嘲笑的试验。

……亦或是,无关一切外物,自心而生的爱意。

可无论真实情况是其中的哪一种,无法掩盖的事实便是对方在瞧见他的身姿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跑开,似乎生怕沾染上和他相关的一切。

他搞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即便阿波罗为了不引起注意而收敛了神力,但山宁芙仍然还是本能的感知到了压迫,本想缩在暗处悄悄离去,以免招惹到这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明的怒火。

下一秒,山宁芙心一紧,发现逃开的爱瑟妮丝正在靠近她不该靠近的领域。

就算是自然幻化的山宁芙,也不敢轻易踏足那片陌生且危险的领域,更别提柔弱脆弱的人类了。

她咬咬牙,鼓足勇气显出了真身。

「这位尊敬的神明大人,您为何止步于此,而不继续去追求那位正在远去的女孩儿呢?」

阿波罗垂下头,静静地抚上身侧古树的树干,声音有些干涩:“可你看见了吗,她在瞧见是我后脸上害怕又嫌弃的神色。就算我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并不希望因为我的蛮横冲动,而让她宁愿逝去也不愿与我靠近。”

「您可能误会了什么,爱瑟妮丝并非厌恶您,而是……」

山宁芙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解释清楚:「而是爱瑟妮丝她不知为何有些不喜…恐惧男性,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想来是吓到她了。」

"什么,原来并非是厌恶我吗?"

得到山宁芙否定的回复后,阿波罗的抑郁和苦闷转瞬消散了。

神明的心思总是变幻莫测又难猜,上一秒还在为她的逃避而窒息痛苦,下一秒就开始忧愁该如何靠近她才好。

他是璀璨完美的太阳神,是世间万物光明的主宰,是任何生灵都不可厌恶的存在。

他自信,倘若能够拥有靠近她的机会,就算再如何恐惧男性,也终将会放下戒备,向他亲近。

她终会依在自己膝盖上,仰着头,满眼柔情依赖的看着他。

正如同生命的生长离不开太阳,苍白的灵魂渴望阳光。

"我要如何靠近她才好,化作鸟儿?可鸟儿只能站在她的肩头,无法拥抱她。"

阿波罗抱着不知何时掏出的竖琴随意拨弄,眉头微皱,一时想不到适合的方法。

「不如变化为女性如何……?既能免除爱瑟妮丝的畏惧,又能和她相处下去。」

山宁芙鼓着勇气为他出谋划策。

她听闻连那神王宙斯为了追求人类姑娘,甚至都愿变为公牛接近她,没理由这位神明不会对这建议心动。

阿波罗拨弄琴弦的手停顿片刻,眼珠微转,显然是听见了心里去,但神色却与之相反,蓦地冷下来。

"你叫一位高贵自矜而威严的男神变化为女子?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变成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因此而变成女人?

他的骄傲怎么允许?

山宁芙感受到了他的怒火,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又分外心忧爱瑟妮丝的状况,连忙逃着朝那片禁区而去。

倒是阿波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满脸怒容的转身离去了。

……

爱瑟妮丝光顾着逃离那个行为诡异又金光闪闪的陌生男人,慌张之中没来得及仔细辨认自己逃跑的路,等到跑出一段距离堪堪停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扭头朝身后望去,那男人倒是没有追过来,但事情却因此变得更糟糕了。

她这些年来只龟缩在那一片小小的山洞附近,从未走出过宁芙们给她画出的安全范围外。

周遭的景色变得无比陌生,阴暗潮湿,万籁俱寂,连被雨水稍稍压下的瘴气也要比其他地方更浓郁一些。

爱瑟妮丝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被打湿的裙子紧贴皮肤,混杂着瘴气的冷气顺着毛孔钻进身体,刺痛之余冻她牙齿打颤。

停下脚步,爱瑟妮丝不再敢轻举妄动了。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脱了力,眼睛也快要闭上了。但很快她就甩甩头,强迫自己从寒冷与刺痛中清醒过来,好想办法重新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巨树与草丛占据了全部的视野,恍惚间天旋地转,地形似乎也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叫人分不清方向。

爱瑟妮丝不免担忧自己的黑山羊是不是也无意间闯入了这片区域,找不到方向,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到山洞里去。

抿了抿嘴,她犹豫着要朝那个方向前进才好。

“……托斯?”

爱瑟妮丝试探般、小小声地喊了自己的黑山羊的名字,期盼着会有些回应。

可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就好像这一片区域死了一样,安静到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轻轻吐露出的两个字如同入水的石子,击起一层层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爱瑟妮丝早在出声前就做好了遭遇不测的准备,她心中尚存一丝希望,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试探黑山羊是否在这附近。

黑山羊没有给出回应,甚至连宁芙们也没因此从远处赶来。

她真的慌不择路地跑进了禁区。

四周依旧还是那么安静,但她却猛地身子一僵,心下颤栗无比。

有什么东西将它们的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

爱瑟妮丝面上装作淡然冷静,心底里忍不住怪罪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害得她沦落到这般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捂住了胸膛,在心底虔诚地向月神阿尔忒弥斯祈祷,祈愿神明让月亮从雨云中露出些许头角,好让她借此辨认出来时的方向。

那股浑身发毛的威胁感愈发强烈,叫人紧握在胸前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甚至连身体都好像灌了铅水一般,抬不起步子。

爱瑟妮丝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可被乌云笼罩了的夜空迟迟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阴暗。

看来今夜奥林匹斯山上的酒宴,月神阿尔忒弥斯也喝了不少酒。

不能再继续傻站在原地,等着那些视线的主人靠近了,爱瑟妮丝决定凭着直觉选一个方向前进,能回到安全的地方最好,回不去的话哪怕有机会深入寻找黑山羊也好。

她刚准备大胆地搏一搏,还没走出几步,就诧异地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几道冷色的月辉,那月辉光芒没有往日的亮,淡淡的,不去仔细看还很难发现。

抬头望去,月亮依旧没有从乌云后探出,但月辉却零零碎碎的映射在地上,指出一条明确的方向。

爱瑟妮丝因为这回应难掩欢喜,心下终于有了一些安全感,小心翼翼地顺着地上的月辉前行。

月辉如同神智还未清的醉酒神明一样,断断续续,抉择不一。指引经常卡顿,就好像是在两种选择中犹豫不决一般。

爱瑟妮丝跟着它走走停停,换了好几个方向,左右往返,渐渐地也感受到了阿尔忒弥斯时不时会出现的茫然与不解。

她还以为是这片禁地过于复杂危险,叫天上的神也一时难以确认,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月辉前进,生怕走错了方向。

可这里的瘴气实在是浓郁,雨水又不见停下,虽然这期间没有遇见危险,但一路走走停停的奔波也叫她快到极限。

月辉再次戛然而止。

爱瑟妮丝无力地停下,呼吸变得分外困难,身上也发起了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实在是无法动弹了。

眼前模糊一片,连突然确认了方向再度出现的月辉也瞧不清楚。

大脑昏昏沉沉的,她悲观地认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托斯……”细如蚊蝇的声音弱弱响起,爱瑟妮丝鼻头泛酸,差点哭出来。

临死前,也没找到她的山羊。

也不知道她和托斯到底谁会先一步去见哈迪斯,按照生存能力来看,估计只能是她,说不定托斯早就回了山洞,发现她急匆匆跑出来后反而在找她自己呢。

爱瑟妮丝的大脑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翻来覆去的自怨自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瞎想些什么。

思绪汇聚到最后,就是在心里痛骂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一切罪恶的源头。

那个自顾自说话,令人生厌的金发男人。从前她怎么就没见过那家伙,难不成是新被流放到这里的冤种?

确实是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

爱瑟妮丝的眼睛快要闭上了,马上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突然,一只暖暖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金色的长卷发因着俯下了身,在她的余光中一晃而过。

爱瑟妮丝还以为是那男人追了过来,吓得一个激灵,脑袋连忙想后仰,宁愿拼死爬走也不落入那男人的手中。

“你还好吗?”

与设想不同,对方的声音柔和又温暖,听上去不像是个男人。

爱瑟妮丝茫然地坐在地上,却不再抗拒对方贴在自己脑门上的手了,她甚至不由自主的卸了力,身子向前仰,全靠依着那只手掌支撑起上半身。

捂着她脑门的家伙被灼烫的温度吓了一跳,瞧着爱瑟妮丝傻乎乎的模样有些无奈,却又觉得可爱极了,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你就是这只黑山羊在找的人吗?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黑……山羊?

爱瑟妮丝睁大了眼睛,努力地转过头看向她的身侧,努力辨认着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身姿高挑的女人牵过爱瑟妮丝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黑山羊的身子上,想让她通过抚摸山羊身上的毛来确认自己没有说谎。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的怀里突然一沉,彻底松下心来的爱瑟妮丝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她的怀中,甚至因为寒冷,瑟缩着朝里面钻了钻。

“女人”垂下眼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点了点怀中人的脸庞,然后手臂揽着她的腰,轻而易举的将她抱了起来。

黑山羊抬头瞥了他一眼,视线在爱瑟妮丝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扭过身,慢悠悠地给他指起路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尔忒弥斯(大脑被酒精麻痹中):安全的地方啊,往这儿走这儿亮...等等,那是什么,是我弟弟吗?我弟弟那肯定安全...不对啊,我弟弟不应该出现在那儿啊,不行不行,走那边...可是那边好亮...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