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婠醒来的时候,天色还蒙蒙亮着,透过帘帐漏进床榻的光线近乎于无,四周都是静悄悄地,甚至能听见屋外扑簌簌的落雪轻响。
她伸了半只臂出衾被揉眼,只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裸露在外的肌肤就被寒气冻得哆嗦了一下。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天,被窝才是这时节最好的归宿。
唐婠毫无负担打了个呵欠,翻身往榻里侧缩了缩,寻着热源抱上去,把脸埋进了泛有温淡药香的胸膛。
温亭玉觉浅,被她的动静闹醒了,长睫轻颤,睁开眼低下头,浅褐色的瞳仁里笼了一层惺忪的雾气。瞧见胸口的情形,他仿佛下意识地揽了揽身前的人,神色温温柔柔、迷迷糊糊。
唐婠也仰头看他,心口一阵泛甜,贴上他的脸颊亲了亲。
“吵醒你了吗?”
他好似半醒未醒,俊秀漂亮的眉眼慵懒散倦,被微光浸泡着,格外有一种朦胧的美,唐婠能在他浅色的眼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他没回答她的问话,反倒将她拥得更紧,俯下首来缱绻地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温润,又带着微微的哑:
“婠婠昨日睡得晚,不着急起,再休息一会儿?”
唐婠对他向来毫无原则,几乎立刻就应了声“嗯”,手臂环住他尚显清瘦的腰身。
“夫君要抱着我休息。”
温亭玉便轻轻笑了一声,顺从地抚她脊背:“好,夫君抱着婠婠歇息。”
同床共枕将近一年时光,他太知道如何做能令她觉得舒服了,唐婠被他哄得浑身懒洋洋地,没半刻就浮起困意,又昏昏了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床帐里已是一片大亮。
唐婠抱着被子坐起身,入目只见内室空空荡荡,身旁的床榻上也没了人影,伸手一摸,那位置冰凉凉的,看来人已经起了有一会儿时间了。
这么冷的天,他能到哪儿去?
唐婠轻蹙起眉,目光下落,瞧见了床头整整齐齐叠好摆放的衣裳,神情稍微松动了点。
自成婚以来,她和温亭玉的房中便很少让外人进出了,实则温亭玉喜静,她又面皮薄——别看温亭玉面上一派清雅端方模样,私底下什么羞人的情话都能说出口,还极喜欢与她贴在一处——好吧,与夫君贴贴这件事,她也十分喜欢就是了。
总而言之,房中没了下人,寻常穿衣洗漱这种小事,他们都是亲力亲为的,偶尔还能从中尝出些闺房乐趣。
但今日温亭玉不在,穿衣裳没有了乐趣。
唐婠拢了拢脑后睡得乱糟糟的长发,心不在焉地穿上底衫、罗裙、袄子、貉袖,直把自己生生裹圆了一圈。
探脚正要下榻,忽听见“吱”的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
唐婠抬头。
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披了一身素色狐裘,提着几个油纸包出现在门口。
四目相对,门口的人似是愣了下,随即赶紧转身把门捂严实,好叫外边的风雪刮不进来一分一毫。
唐婠却没他那么多讲究,趁这间隙,潦潦草草套好绣鞋,如一只心急归巢的鸟儿般将他扑了个满怀。
“你去哪儿了?一大早的,外面可冷着。”
声音玉碎似的清脆动人,又掺了一丝可怜。
温亭玉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脊背:“早起无事,我想着你喜欢邻街的刘记糕点,便过去买了一些来。”
解释完,见身上的人还不肯松手,他又抬手顺了顺她脑后的发:“好了婠婠,快下来吧,我刚从外头回屋,一身寒气,小心冻着你。”
唐婠并不动,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与他肌肤相贴。
他没说假话,外边确实是天寒地冻,连他身后狐裘的兜帽上都沾了几颗欲化不化的雪沫子。
唐婠捉住他的手,取下那串油纸包,瞥见最近的衣架子,挂好,又将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袄子里。
“你才被冻得厉害。什么刘记糕点李记糕点的,在我心里都万万比不上你一个。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大冷天的,少往外跑,要是又被引出旧疾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婠婠别生气。”
“我这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你!”
“我知婠婠心疼我。”
温亭玉一双桃花眼清凌凌地,从袄子里抽出手,抚她眼尾。
婠婠此处敏感,只稍稍一碰,眼睫便一颤一颤地,眸中神色也会软下不少,就如此时。
“可婠婠,我有时也忍不住会想,你同我这么一个药罐子在一起,我又能给你些什么呢?我不似旁人家的夫君那般,能带你骑射游猎、历遍山水,还累你时常为我这副身子担忧受怕……”
“你闭嘴。”
唐婠咬牙喝止了他,她最是听不得他说出这些自轻的话,眼角隐隐泛出红,眼底神情却是坚定,仿佛一簇不肯弯折的梅。
“成亲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温亭玉静静盯着她,嘴唇还未动,已听见她说道:
“忘了也没关系,我再说一遍。”
她昂着头,眼角眉梢全是一股傲气,“我唐婠行事,只合乎自己心意,我既喜欢你,你便是最好的,不管旁人如何看待,我绝不后悔。”
“我唐婠行事,只合乎自己心意,我既喜欢你,你便是最好的,不管旁人如何看待,我绝不后悔。”
一年前的冬夜,她也是如此刻一般的神态,对他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并不响亮,也并不有力,却足够果决清晰。
满身的红压不住她。
温亭玉恍惚了一瞬,很快回神,笑了笑:“我都记得。”
修长的指极温柔地勾住一缕鬓边发,绕到她耳后去,使得那张不施粉黛也明媚标致的脸蛋完全显露出来。只不过因为心伤,眼角的红痕还未尽散去,看起来十足招人。
“好了,婠婠莫恼,以后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他语气轻轻款款地,“买来这几袋糕点,不过是想让婠婠开心,婠婠别板着脸了,对我笑一笑可好?”
说完,俯首,以额相抵,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桃花一般的眼眸中情意绵绵,波光潋滟,直教人恨不能溺死在里头。
……这恐怕只有圣人才招架得住。
唐婠不是圣人,她招架不住。
她“嗷”一声破了功。
“姓温的,你又勾我!”
而温亭玉只是笑,修长微凉的指已探到了她脑后,穿过绸缎般的青丝,虚虚抵住了她的退路。
他的脸压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拂到她的脸颊上,清苦的药香丝丝缕缕钻进鼻尖,颜色稍淡的唇若即若离地擦过她的眼尾,勾起四肢百骸绵绵密密的痒意。
属实是……太妖了。
唐婠一颗心也被勾得直发痒,更记不起来她本就为数不多的矜持了,双手环住他脖颈,踮起脚便迎了上去。
和她不同,温亭玉从没有急切的时候。
从容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即便是在行些夫妻敦伦之事时,他也始终是不疾不徐、温柔耐心的。
唐婠这二十年人生中,除了他,再没有过别的男人,自然也无从得知别的男人在这方面行事如何,但温亭玉确实给了她极好的体验。
她喜欢与他耳鬓厮磨,更喜欢与他亲密无间。
冬至日,窗外在落雪。
洁白的雪粒擦过飞燕似的檐角,打着旋儿落下,淹没在了一地银装之间。
光秃秃的枝桠也被层层叠叠的雪色所覆盖,如弓下弯,似乎不堪重负。风还未至,已战栗般瑟瑟发抖。
又一粒雪轻飘飘抚过枝头。
“啪”一声,细枝断了。
唐婠无声地扬起头,乌发凌乱,眼角垂泪,脖颈拉长成一条形状优美的线。
过了片刻,才从濒临窒息的愉悦中抽回神思,手攥锦被,急促喘起气来。
“……当心着凉。”
温亭玉哑声说着,提起锦被盖过她肩头,又抬指轻轻拭掉她眼角泪痕,白皙如玉的指尖沾上晶莹湿润的颜色,清雅之中无端透出些靡丽。
“怎么这么爱哭。”
唐婠才喘过气,捉住他作乱的手指,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用的力气倒是不大,连印子都没留下,聊以警告:“不许调笑我。”
温亭玉便不再说话了,微笑着替她收拾好脸上的糟乱处,又倾身,极爱怜地吻她。
额头,眉心,眼皮,鼻尖,最后是唇。
好似浑身都被泡进了蜜罐子里,唐婠只觉得手指麻麻地,提不起力气,连骨头都酥了。
“婠婠,时辰尚早呢。”
唐婠勉力抬起眼看他。
素日温雅清绝的面容沾染了些许爱欲之色,犹如画中的谪仙人一时失足被碾入俗尘。
他的唇是红的,眼是润的,颈间覆了一层薄汗,丝缕乌发被浸得潮湿,皓白的肌肤也被蒸出潮红,乍一看,就像只刚出水的水妖。
他握住她的手,贴到脸侧,声音低柔如絮。
“再起迟一些也无妨的。”
唐婠:“……”
唐婠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
这样不成,太胡来了。
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好。
唐婠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狠狠心,伸手推开了他。
“今日十五,延庆观的那位还等着你,若是被人家道长把脉把出身子亏空……你是不做人了,我还要做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写,我终于回来了~
这本文存了很久,稿量还算充足,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跳坑哦~(骄傲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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