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两日,直到第二日午时,珞宁才有了进入到洛河县的真实感。
她顶着已经有了些强度的日头,额上也略微出了些薄汗,两颊被晒得微微发红。
她举起手来在额前轻轻一抹,很快掌心便凝结了一小片水珠。
看着隐隐约约的建筑群落,她也微微睁大了眼。
珞宁仰起脸,“姐姐,前面就是洛河吗?”
周青璟似乎是看不下去她满脸的热气,只脸上有些嫌弃将水囊硬塞进她手中,示意她接过。
随后简单地回答道:“是。”
这几日,除了有时候便宜姐姐还会数落她三言两语,虽然还是那副冷淡又毒舌的样子,说上几句话里也算不上好听。
但好在像是对于她安安分分的表现像是很满意,只要她主动问上几句,心情好的时候反而会回应她一会儿。
如同现在一般,还会主动关心她一会儿,她甚至觉得原本无色无味的水里也带上了一点点回甘。
姐姐还真是嘴硬心软!
喝过水后,难耐地热意总算消散了些许,珞宁又不得不有些心生羡慕地望向周青璟的侧脸。
为什么同样都是顶着日晒行走,为什这人身边的人就显得如此闲适呢?
而且——
她一边摊开自己的手背,经过数月的徒步,自己的皮肤还是那样又干又黑了几度。
而对面的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而熠熠生辉,又因为带着病色,显得有些白得透明。
同样是女子,这时候她难免心生羡慕,有些酸酸的问,“为什么你就晒不黑呢?”
而便宜姐姐则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因为我天生丽质。”
珞宁:“……”就因为你长得好看,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话说回来——洛河倒是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原本是以为有些荒芜的境地,如今越是走远,越是能够感受到地势的大起大伏,遥遥望去能够感受到西北的独有风貌。
她们如今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再往下看,盘踞在下方河谷处附近的一小片城镇应当就是洛河了。
一个被附近矿区环绕包围的县城。
待到日照倾斜,约莫是申时时分时,一行人总算翻过了围绕着城区的山脉,到了洛河县境内。
沿着主道一行人被押送至当地的县令府邸,差役们总算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押送降籍的士族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又不得随意打骂折磨,不得随意搜刮,只不过主动打点的钱财其实并不少,要说起收获来还算颇丰,倒也不虚此行。
等到交接文书和手续的琐事办完,他们这一程将近一个月的辛劳也算是到头了。
原先是时家被发配到洛河县,虽然已是断层式的落魄。
但当地的长官也知晓,这家人充配边境,多半只是今上边缘化其他势力做出的无奈之举。
只不过又警惕着其余势力,而上面清除此前的前太子谋逆案的余党相当束手束脚,从而不敢真的彻底下手整治。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手下的人如今接到发配过来的时家,也只当是烫手山芋,不敢偏听偏信。
若是数年后朝中震荡,这群人又能够得旧情庇护重返京城,早些时候的轻待,便会变作日后的怨结。
对于各地的官员来说,向来都是不愿沾上荤腥的苦事一桩。
因此,向来对于流放地来说,对于这类人的处置只能稍作缓和,又不敢过于优待。
实际上的责罚也并未落实到全处,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又是过了一个小时,待役头交上这行人的户籍资料后,洛河的县令并未十分为难他们。
只是在具体的土地和住处划分上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便极快地在洛河境内划了十几亩田地,以及附近一主一次两座院子暂时供时家人容身。
时家的大老爷接过文书,立马点头哈腰,对着县令又是连连道谢。
长房的其余人脸上也不禁带上了喜色。
珞宁看向时珞仪的方向,对面甚至洋洋得意地朝着珞宁远远地扬了扬下巴。
珞宁:“……”别高兴太早啊喂。
但不过时间已晚,一行人临时在县衙门休整了一夜,只能等第二天早上,再等洛河县内安排的差役将他们领至如今的院落。
待那役头姗姗来迟,只上上下下探看了时家长房的人一眼,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请”。
随后,便有些不耐地挥着鞭子,催促着其余人随后跟上。
又是走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如今时家的居所。
宅子说是宅子,已经是夸大了几分,或许说是久未修缮的危房更加合适。
先不说位置远离城区,步行路程几乎是在洛河镇上的边缘。
原本听到念出一主一次的院子时家人还面上带了不少笑容,可如今真正的看到眼里已经是大打折扣,全然是由土砖土瓦砌成。
不过好在两间屋子至少是实打实的,仔细算下来,能够住人的也有五六间房,一间房子塞上几口人,勉勉强强能够住下。
岁月的痕迹在这座住宅上十分明显。
因为久无人居住修缮,房子的外墙已经显得老旧不堪,其中尤其是以次院为甚。
珞宁只略微望过去,便能看到次院的屋顶用茅草来草草地遮盖,再用泥勉强糊上,已经不知是多久前临时的修补,而如今那些修补出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珞宁看着,在见到过实际情况后,脸上已经挂不住笑、已经面带愁容的时家人,心里暗暗觉得有些不出所料。
“这什么破房子!”二夫人抱怨道,泪珠子已经先当着差役的面抹了起来,但差役全当作没看到。
心中还算有预期的,大概就是几个男人面露难堪、相觑而视。
再剩下几个半大的孩子坐在地上哭闹。
更出格些的,则比如在主院里忿忿地挑剔巡视的时珞仪,又或是甚至一边骂着、一边用手抹着眼泪,抱怨着命运不公的大夫人。
看着周青璟的侧脸,则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和便宜姐姐站在一块儿,珞宁总是觉得自己的心里突然平和了许多。
只她两个人仿佛游离在场景之外,安静地不像一同前来,那些吵闹的声音仿佛自动隔绝于耳外了。
珞宁干脆默默地巡视着这里的布局,似乎是很奇特,穿过中庭到后面那间小小的次院后,她才看清甚至像是柴房或者是什么构造。
除了一间卧室,剩下的便是厨房以及堆放杂物的地方。
显然像是原来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屋子改造而成,距离主屋甚至有一段距离,像是下人房。
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门,比起从前门到这里的距离,那扇不高的篱笆门很显然才像是这间屋子的正门。
对比起来,珞宁穿过主屋的时候看到的则明显敞亮许多,甚至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
她盘算了一下自己如果是这处的主人,这里用来种些小菜应当很不错。
不过也只是想了想,珞宁便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
长房和二房大概还在县令府中的时候便早就谋划着要住在主屋了,如今正在为房间的分配不停地争执,说什么也轮不到她住这里。
而她和周青璟两个倒霉蛋,则大概会被丢到了那处算不上住处的次屋。
很显然,在看到两处住处的第一瞬间,时家人心下便有了判断。
……不出意外的话,这间看上去最破旧的屋子应当是分到她同周青璟身上了。
半柱香后,她果然跟着周青璟来到最角落的那间屋子里。
或许是此前把情况往最坏处想得太糟糕,待珞宁走进去后,或许是心理暗示过降低了许多了期待值,她居然觉得里面的情况还算能够接受。
看着姐姐已经蹙起来的眉头,珞宁倒是像安慰自己般主动出声,“……其实还可以。”
有一张还算能用的桌子和两张椅子,而再往里面看去,就只有一处炕塌供人歇息。
应当是这边的习惯,简易的砖炕堆砌起来便可以使用。
只是上面因为没有铺盖,显得有些光秃秃的,不知道睡起来如何。
如今还是春末,到了夜晚应当还是有些凉意,如果火能烧起来,就算是薄被,夜晚倒也不算难捱。
她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眼神冷凝着似乎在出神的周青璟。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炕前。
如今紧要的事情是把屋子收拾出来,至少最近要住在这里。
于是珞宁下意识伸出手来,往上面轻轻一抹。
……很好,果然是厚厚的一层浮灰。
“这里只有一张床。”说完,珞宁忽的一下将手张开,将黑乎乎的掌心摊开在周青璟面前。
周青璟看到她黢黑的掌心,很快那双好看的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面露冷色。
“把你的手洗干净再靠近我。”她的声音凉凉的。
就知道便宜姐姐一张嘴就没有好话。
珞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到这张冷淡漠然的脸,她突然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将手背过身去,话里意有所指:“你当然嫌脏。再不收拾,我们今后怎么睡呀?”
说完,又拿着脏手在她面前一晃,“你在发什么呆?”
周青璟轻轻拨开她的手,“我日后不会在时家久住。”说完,眼神在珞宁的脸上一寸寸巡视。
对于这句话,珞宁显然显得有些并不意外。
知道啦知道啦。
她在心里回答。
听到有些熟悉的发展,珞宁这时才有了穿越到书里的实感。
她眨了眨眼回望她,心里仿佛有些酸酸的。
按照剧情,这里确实是应该到了原著男主同白月光在边境重逢的时候了。
便宜姐姐到底是要丢下自己这个拖油瓶表妹,去寻找自己的竹马了。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自己只是原著剧情里的过客,并没有什么强行跟在重要角色旁边的理由。
但是不管怎么样,珞宁觉得自己想得有些过于长远了,今晚至少她们是要住在这里。
再者,自己也得想办法搬出去。
虽说如今是春末,还算天气能够忍受。如果是刮风下雨,很显然这个房子看上去有些飘摇欲坠。
想了想周青璟那副看什么都挑剔的模样,大概是看不上此处,或者又是准备去下一个地方。珞宁便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件事情,眼下还有更重要的要处理。
只不过还没等她说出口,却又被便宜姐姐打断道:“我明日就走。”
珞宁于是只当听到了,点了点头,露出了早就知晓的表情。
随后有些刻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放轻声音同她道:“那至少今晚是需要的吧?我们得去弄最起码的被褥。”
她看到周青璟很快皱起了眉头。
由于房间在次院,这里几乎算是她们两个的住所,只是确实又小又破,珞宁确实觉得美人看不上这处有些情有可原。
虽然自己还算能够将就,不过是不是有些委屈了她?
看见便宜姐姐还无动于衷的模样,珞宁叹了口气,转过身抬起脚,一副想要出门的模样,决定使出必杀技。
珞宁在她背后语气幽幽道:“……你也不想睡在这么脏的床上吧。”
周青璟沉默了一瞬,最终抬起脚,安静地跟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