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但却无人出手。
向来武试擢选,皆是生死由命。除非参选弟子自行叫停退出比赛,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千钧一发之刻,只见一道红光自高台上落下,击碎了架子。
众人望去,见是洛离的法器,玉箫—雪满天。
司姚盯着那法器,蓦地蹙了蹙眉,问道:“这玉箫看起来像上品神器,师妹从何处寻得如此宝物?入门这么久了,我竟是丝毫不知。”
洛离悄声收回雪满天,淡声道:“大师姐说笑了,并不是什么上品神器。是兄长遗物,不值一提。”
“可是…”
司姚本欲追问,但不想此时台下却因赢家是谁争吵了起来。
万笑然肃声起身道:“方才他差点就摔下去被枪头穿心而死了,是他救了他!他却将人推下台,这胜之不武!赢家应该是掉下台的修士!”
白玉朗:“规矩就是掉下去就算输,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可以不救人,那他现在就是胜者!现在他自己愿意的,这结果怪得了谁?”
万笑然嗤笑,转而去问白景照道:“作为东道主却有失偏颇,白宗主,白氏少主就这样主持擢选嘛?”
白玉朗气了:“怎么谁谁都想插手我们白氏的事!?这不是在你们广陵,你一个女子大呼小叫什么?有没有些闺门礼仪!?”
二人皆是大族少主,心高气傲,争执起来自然谁也不肯让谁。
眼看着二人便要拔剑比试,忽然卷起的一阵满是妖气的大风,众宗主急忙呵斥道:
“别吵了!有妖气,起结界!”
高台上司姚率先起身,起手结九罩印,顿时一个紫金光罩笼住了看台上众人。
“是它们,主人!是狐狸精和怨灵!”青鸾激动地在珠子里乱跳。
洛离收紧珠子,不许青鸾出来,只道它身份若泄露了可不是好玩的。
“哎呀呀,好多嫩生生的小哥儿呀。”
“妹妹喜欢哪一个?妹妹先挑。”
“姐姐你看那台上,不是跑的那一个么?主人可说了,带不回他去,另外两个咱们一个也不许享用!”
“可不是么,本来只要死三个。可惜这些人族呀太高估自己的道行了,看来…至少要死上三十个才解气呢!”
那日的两只狐狸自阵外传音,声音极妩媚风情。若不是知道是两只妖精,怕是要将半院子男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何方妖孽,敢踏入我白氏地界,还不快来受死!”
白景照率先拔剑向前,一众白氏子弟亦从四面八方持剑冲了进来。
其他三门宗主这才明了,原来白氏前面只是布局引妖。
万笑然从未见过妖怪,怕得瑟瑟发抖,一手一个拽着父亲和姐姐的衣角,生怕自己被抓了去。
万宗元淡定安慰着女儿:“不用怕,杀进来还有其他三位宗主顶着呢。”
一旁的云氏子弟中有个端正少年瞧着万笑然,忍不住掩起了嘴角。
“姐姐,好些年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他们不会觉得斗法是靠人数取胜的吧?笑死了哈哈哈哈!”
“妹妹何须多言,都杀了便是!”
两只狐狸精的声音、气息都近了,院中众人纷纷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少顷、远处忽有粉色迷雾飘来。一白氏子弟斗志昂扬地冲了出去,霎那间被粉雾化了,只剩一堆白骨落在地上,洛离想救都来不及。
白景照心头一紧,这是什么妖法,从来未曾见过。
正想着,一娇俏幼女穿着粉白皮袄从天而降,嘴里直嚷道:“好不容易化了形,就这样的人来给我庆祝呀,真是没劲。”
司姚起身便要去收她,却被洛离拦道:“师姐,怨灵还没来。”
白玉朗年少好斗,率先出了结界,还道:“仙长放心,区区两个狐狸精我还收得了!”
粉狐狸听这话急了:“你说谁是狐狸精!我已经化形了,我现在是大狐狸精!”
白玉朗嗤笑一声,唤出命剑与粉狐狸打了起来,招招凶狠。
粉狐狸再放出狐妖臭气,但白玉朗却丝毫不为其所伤。
万笑然有些惊讶,忙问:“爹爹,他这么厉害吗?一点都不怕被妖雾所伤?”
万宗元没回应,只盯着白玉朗腰间佩着的银白珠子,微卷起了粗眉,喃喃道:
“难道是月魂珠?向来只在书里看过,据传是千年前妖后之泪所化,免疫一切妖鬼魔气。向来没有人见过,不想居然真有这个东西。”
粉狐狸略抵挡了几招,忙拣起白骨旁的剑,但十几招后便渐渐落败,被白玉朗一剑刺穿了手臂钉在墙上。
粉狐狸疼的现了原型,鲜血直流,哭痛求救道:“姐姐救我!”
一绿衫女子自院外飞进,厉声道:“妹妹莫急,我来帮你。”
众人看见她,皆忍不住嘀咕道:居然有化形后这么丑陋的狐狸…
但那绿狐狸剑术甚佳,尤其她恍惚间出现又消失的九尾,总会化作手、腿来助她。
她招招式式比白玉朗更凶狠,更可怕的是,她所使得是白氏剑法。
白玉朗虽然得白氏真传,但那狐狸总能看出他剑招里的破绽,故而他不足百招便明显落阵。
若不是白景照及时出手改了狐狸的剑锋,白玉朗险些被她一剑破喉。
白玉朗急忙退回父亲身后,白景照亦看出这狐狸深谙白氏剑法,须得靠其它法门取胜。
白景照凝周身灵力于剑身,喃喃念起:“当破苍穹,万剑归宗!”
剑身立即飞上空中,分成无数小剑,齐齐笼罩在绿衫女子身上。剑光互相折返,竟晃得她睁不开眼,使不出妖力。
“啊—”
霎时间绿衣女子惨叫一声,人形全消。绿色狐狸毛浑天乱飞,只剩光秃秃的九尾真身苦苦支撑。
众人神色稍松,白氏剑光阵据传乃东洲帝君所创,可废妖邪百余年道行,果然不错。
但片刻间黑云压顶,一声不男不女的嘶笑随着黑雾飘了过来,妖气竟是比前两只狐妖更臭。
“我道是谁这么厉害,原来是小司姚呀!许久不见,你那个亲亲小师弟怎得不在?本座还没与他分个高下呢!”怨灵黑雾缓缓聚成了人形,飘在空中。
小师弟?
洛离侧头看了看司姚,但她神情冷漠,只道:“十年前他放你一马,不想你还在此害人。今日若再不将你收了,司姚绝无颜面再回昆仑。”
怨灵诡笑:“咦哈哈哈哈哈,说的真好听。当年死了一百人,你不是照样回昆仑了吗?本座最烦你们道貌岸然的样子!”
说罢,那怨灵抓起粉狐狸,生取其内丹,注入怨力,那股戾气直奔洛离,仿佛知晓她元神最弱一般。
洛离忙躲至司姚身后,她果然一鞭击碎那股戾气,持鞭向那怨灵飞去。
“敢伤我师妹,找死。”
那怨灵时而化成黑云绕着司姚,时而化作人形与她比剑,言语间充满了玩味儿:“小司姚,一次不成,还不死心吗?”
司姚并未多言,在他分身间隙时立即设起阵法,念道:“玄黄天地,北斗为方;赤阳坎墟,沧沧周光!”
咒诀毕,四星玄光阵登时闪起灵光,将邪物怨灵层层困住。只见它在阵中横冲莽撞,四道玄光始终紧紧围绕着它。
白景照放下心来,道:“多谢仙长施法,此等法阵实在玄妙至极。如若不然,我等断然不是这千年怨灵的对手!”
其他几位宗主也道:“十年前便听闻有弟子失踪一事,不想竟就是这邪物作祟。害了那么多人,合该今日将它灰飞烟灭!”
“不知仙长可否将此阵法传授于我们呢?若来日我族地界也有怨灵作祟,便可不劳烦昆仑使者,我等自行解决。”
洛离看着挣扎许久仍未化形的怨灵,淡道:“怕是没那么容易。”
弟子们惊呼:“怎么可能?如此高深的法阵…”
话还没未完,只见阵法边角处裂开了一道缝,怨灵登时化作黑雾钻了出来,冲向人群。
“师姐!”
洛离忙飞至彘奴人群旁,起剑竖结界,护他们不被怨灵所嗜。
白景照劝道:“仙长!仙长你快回来,都是些彘奴死了不打紧的,莫要为他们耗费法力,无力诛杀怨灵!”
司姚眉间紧蹙,忽而怒上心头。她扬手向天挥天一鞭,仿佛打碎了什么东西的隐身结界。只见一只羊狮子“哎呦”着落在地上,化作了人形。
青鸾在血契珠里扑扇着:“主人,是白泽!又是他!”
洛离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白泽吃痛落地,捂着手腕连连委屈道:“唔…本君不过是在房檐上看个热闹,你这小桃子竟这般欺负我!”
司姚冷眸:“是谁告诉你我的真身?”
洛离道:“师姐,方才见它真身是羊首狮子身,想必是通万物的天界神兽——白泽。”
白泽…神君?!
白景照等人族宗主大吃一惊,先是犹豫。
但细想来他挨了仙长神鞭却未死,又会隐身这等高级结界,定是神族无疑,便纷纷跪拜道:“参见白泽神君。”
白泽却不理他们,只呼痛道:“桃子成精是怎么能有这般法力的,这不合理!若不是我早竖了结界,你这一鞭要将人的魂魄都打碎!”
司姚垂眸冷色:“当然,此乃九幽嗜魂鞭。”
白泽微顿,他记得九幽嗜魂鞭是妖族赤灵王圣物,怎会在昆仑弟子手中?
须臾间,司姚又一鞭打向白泽,他忙旋身闪避,气道:“都知道我是神君,你怎么还打我!”
“既然是神君”,司姚质问:“为何阻我封印怨灵?”
白泽:“因为封印并不是解决怨灵的最好办法,我是在帮你们!”
“小心!”
那怨灵黑雾突然钻进了百里归卿的身体。
众人皆有昆仑结界护体,不知为何只有他在高台上站着。
司姚忙回眸看去,那少年双眸已全黑。
他周身隐隐散着黑气,声音阴阳二合呢喃着:“杀,杀,杀了他。”
显然已被怨灵夺舍。
白景照见状,忙问:“神君、仙上,快快一剑杀了他!”
白泽摇头:“不行,杀了他只是死个身体而已,怨灵不会消失。”
“这如何是好!”
“方才不要破坏仙长的阵法,现在可能已经封印了…”
“这…它会不会还夺走我们的身体啊?”
众人议论纷纷,十分担忧。
司姚眉头紧皱,若不是昆仑不得与天界为敌,她真想打爆这羊狮子的狗头。
洛离温言相抚道:“师姐莫气,只要用摄魂术即可将他们分离,等那时再用阵法封印便可。”
黑雾绕身的百里仰天长笑,它得了人的身体,那些结界便形同虚设。它随手捡起剑便冲进人群,剑影乱舞,众弟子虽将它围在中心,但谁也不敢率先上前。
那怨灵左劈右砍,接连伤了四五个弟子,司姚忙挥鞭跃入人群抵挡怨灵。
洛离便向白泽道:“那就麻烦神君设阵。”
白泽脸色一滞:“什么?我设阵?”
“自然是神君设阵”,洛离道:“师姐在与它斗法,我没有神君那神族的法力。况且神君应该知道…我是不能设阵的。”
白泽垂眸,她确实无法设阵。如今她与少年有比翼双生咒,若由她起阵便是无限耗损修为,不仅无法将怨灵与少年分开,最终他二人还会双双被阵法耗死。
白景照见白泽迟迟不出手,便再拜求道:“还请神君出手相助,您也姓白,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其他宗主也道:“请神君出手,诛杀妖邪!”
白泽被这数百人跪拜相求,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深感焦躁。
洛离瞧着他,悠悠淡淡提醒道:“神君,若我没记错…天规似乎有一条,若去东君庙以血鸣示上天,神君此举,是会被剔仙骨的。”
白泽只得不情不愿地飞身跃起,起阵摄魂。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尔真灵!”
那怨灵一旦上了人身,便受人身体的限制,感知能力大大削弱,故一不小心又被这摄魂金光裹住了身体。
它嘶吼着乱闯,皆被金光弹回。
不多时,百里归卿脸色大变,七窍渐有黑烟流出,抱着头痛呼,口中不停呢喃着:“白泽…白泽…”
众人神情各异,紧盯着这摄魂阵。
少顷,忽见那怨灵自少年身上退了下来,化作一团人形黑雾伏在地上。
但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阵法仍未结束。
白景照神情微急,向司姚问道:“仙长,这是何故?”
司姚顿了片刻,飞身跃至白泽身侧,道:“这是阵法中有人不愿醒来,神君须得将他唤醒。我等不在阵法中,只有神君元神入阵方得将人唤醒。”
白泽叹了叹气,阖眸,元神出窍进入阵中。
少顷,众人只见阵眼中的少年忽然撕心裂肺的嘶喊。白泽赫然睁眼,捂着胸口,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阵法渐渐升空,白泽与少年双双被束于空中,昏迷不醒。
司姚神情微变,“不好!阵法在双吸白泽神君与少年的血气!”
洛离忙道:“师姐,我记得曾在藏书里看过,只要将灵力强行输进法阵,让阵法完成便无碍了。”
司姚听言便欲将自己法力输进阵中,却被洛离一把拦住,她踌躇不安道:“但是白泽乃天界神族,他有仙根护体,恐怕会将师姐的法力反弹出阵。”
司姚蹙眉:“那该如何?”
洛离垂眸深思,少顷,抬眸道:“有了,师姐划破他的原身,仙根便会集他周身法力复愈伤口,届时再输法力进阵,便不会被反弹出来了。”
司姚听罢不疑有他,急忙接剑跃起划破白泽手臂,鲜血登时涌出。少顷,白色微光缓缓聚于伤口处,司姚见状,便将周身法力输进阵中。
但白泽神族法力难以被压,洛离便亦飞身跃起,将法力输进阵,如此二人合力许久,那少年周身黑气方才褪净。
阵法消失,四人缓缓自空中落下,司姚就近扶住了白泽,洛离则下意识接住了那少年。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除了那颧上小小一颗痣,其他当真与云凌一模一样。
“主人,怨灵跑了!”
怀里的青鸾急急提醒道。
洛离缓缓着地,不疾不徐。千年怨灵并非四星眩光阵可封印,她早知会跑。
青鸾不解:“那主人与司姚师姐不是白忙了吗?”
当然,不止青鸾,在场众人见了那怨灵化作一缕黑雾不见了踪影,亦纷纷急道:“这如何是好!仙长费了如此心思都未将它封印!”
“不是我说,都怪白泽神君,若不是他破坏阵法,可能早就被封印了…”
“算了算了,少说两句吧,二位仙长也为了此时忙碌了一天了,白泽神君也受伤了。不如先休息休息,明日我们再共同商议吧。”
洛离也道:“所言甚是,我与师姐须给神君疗伤,今日擢选便到此为止吧,还请将望仙石交回。”
白景照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发生了这些事,众人已经忘了方才还有一组胜出弟子,未曾以望仙石问缘。
管事将望仙石交给白景照,他双手上前奉与洛离,道:“望仙石在此,请仙长验收。”
洛离看着望仙石,心声唤道:青鸾,划破少年的右臂。
青鸾得令,化作一缕青雾钻进了百里的袖中,轻轻一划,登时便有血流了下来。
洛离左手扶着百里,右手接过望仙石,将它放在左侧锦袋中,看向司姚:“师姐,我们回去吧。”
司姚点点头,吩咐人将白泽与百里抬去她们院中,白景照见劝问:“仙长只给白泽神君疗伤便是,这彘奴无须理会。”
司姚不悦,正欲分辩,众人却见忽地一道光自洛离的锦袋中冲天而出,金灿四射,璀璨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