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岁岁头一回来这个地方,想来应当是在这四年间楚祈新修建的才是。
虽说她并不知晓为何他要单独修建一处花园,约莫也是出了京城,但在马车上的时间却并未很长,想来倒也并未很远。
马车驶得快,车轮轱辘作响,却很平稳。
不过片刻,幔帐顺着风扬起,花香落了满车,不知名的洁白花瓣也跟着飘进,似蝶翩翩飞舞。
“想下去看看吗?”
岁岁凝着手中的那一瓣洁白,身后响起的是楚祈淡淡的声线。
也不知是不是这抹浅香的功劳,岁岁回眸瞧他的时候,总觉着就连他清冷的眉眼都好似染上了许些柔情。
车夫很快得了命令停下了马车,楚祈先行后朝岁岁伸出了手。
她仅片刻迟疑,便将柔荑放到了他的手心,被紧紧相握。
岁岁茶褐色的眸子倒映着漫天的花海,与如洗碧空相接。
圆润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绵延似网状散开,树叶婆娑,由近处矮丛的栀子香气扑鼻,向远处荡开,色泽艳丽的蔷薇与虞美人争奇斗艳。
复行数十步,夏风携来湖水清凉,散了一路而来的微热,飘着菡萏的清香。
木制小屋就伫在粼粼的湖边,尖尖嫩粉含苞待放的荷花点着碧色绕了一池,僻静幽深,似仙山琼阁。
没有旁人,唯他与她二人。
岁岁下意识抬眸望向楚祈,却见他不知何时起竟是低颔也垂眸看着自己,心尖一颤,牵着指尖也跟着一抖。下意识想逃,又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粗砺的指腹划过她的掌心带起阵阵战栗,手指一寸一寸抵进指缝,纠缠相扣。
楚祈扣着她的手与她拉近,手指陷进发丝,一点柔白的茉莉被点缀在她的乌发间,清淡宜人。
岁岁似不习惯于他如此缠绵的触碰,垂着震颤的睫羽压下微微的不安,眸光涟漪,却还是任凭他肆意的靠近。芙蓉面上淡淡绯红,比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更千娇百媚。
那修长的手指托起她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低首便对上她的视线,“喜欢吗?”
他哑着嗓子,期盼她的回答。
“……自是喜欢的。” 她有些躲避楚祈的视线。
出乎预料的是,今日楚祈完全没有迫着她的意思。
她不过是一个扭头便轻而易举地摆脱了楚祈的牵制,惹得她反倒错愕。
就好似是知晓她心间的疑惑般,楚祈垂着眸,声音平淡无波却又透着狠戾,“那日以我之名行刺你的马夫招了。”
上回宫宴上的那位千金他让赵岁桉去审,赵岁桉甚至专程惊动了赵闽怀也一无所获,但这一回,他是亲自审的。
岁岁眼皮一跳。
她自是记得的,那是她父亲派来杀她的人,可他也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在此基础上,楚祈能知晓些什么?
他就当真这么肯定她就是赵岁欢?他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贴着唇瓣的那柔软似漂泊的云雾,轻轻柔柔,又似那绵绵春雨密密地降落。好似她的唇如琼浆玉液,需细品浅酌。
他轻吻着她,眼里的意思竟是出奇的明确——
事已至此,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那灵巧探入,与她纠缠,勾着不放。
岁岁一言不发,起先还能跟上,随后就连呼吸便也难以招架,骤降愈烈的情绪将她拢入其中,随之沉浮。
待唇间溢出几声软糯的低吟,男人滚烫的大掌便将她横抱在怀,岁岁下意识抬起纤细的臂弯环住他的脖颈。
清雅荷香透过支摘窗袭了满室,撩起的珠链碰撞,清脆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坠落,似玉珠落盘。
岁岁仰着玉颈,青丝散落开来,眼眸氤氲,樱色的唇被啄吻得微肿,似染上了绛红。
楚祈好像尤其爱揉捏她的细指。
一寸一寸耐心地抚摸,勾着她不放。
他幽暗的眸子锁着她,接着吻下,捉住她的小手轻吻,摁在自己的衣襟,引着她轻轻撩开,声音落在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喑哑难耐。
“岁岁,帮我,”他说着,竟还有下一句:“好吗?”
她其实是想要回绝的。
可楚祈鹰隼般的眸子攫着她,那一句柔声的询问竟是教她竟是连躲避都给忘了。
她只能洇红了柔媚的桃花眼尾,眼睁睁地瞧着楚祈摆弄着她葱白的玉指一点点挑开他月牙色的衣领,透处内里的白,露出流畅的肌肉纹理和劲瘦的腰身,灼烫了她的指尖。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岁岁不知究竟折腾到了多晚,只知回屋时天还大亮着,后来便黑透了。
百花的香气萦绕鼻尖,好似也渗进了二人交融的汗液中,一直到她力竭地被楚祈抱进浴池洗净,那香好似还缱绻地留恋在肌肤上不肯散去。
昏沉沉的一觉过后,月白风清,繁星两点。
楚祈竟还睡得安稳,倒是她先醒了过来。
她轻声起身,玉足踮着落在凉凉的木质地板上。乌发顺着圆润的肩头滑落,只着了身薄薄的单衣。
晚风悠远,细碎的月色映在岁岁卷翘的长睫,挺俏的鼻梁,投下或深或浅的阴影,照得每一寸肌肤都染上了盈盈色泽。
尽管刚进屋的时候有些急,她也未能来得及细细打量布局,但却还是一眼就扫到了那面书案。
岁岁总觉着眼熟。
书案上的书册堆积如山,却倒也摆放整齐,砚台与毛笔笔尖瞧着也不算少用,倒是旧物。
走到面前时,指腹点在桌面上轻轻滑过,冰冰凉凉的触感,色泽温润,岁岁很快便认了出来。
这是她常去楚祈书房寻他时,那一面花梨书案。
黄花梨虽说名贵,却也比不上紫檀,倒也不是值得楚祈珍用多年的物件,如今却是在此处又见着了。
不但没被扔掉,还保存完好,未曾沾染半点灰尘,甚至常用。
岁岁柳眉便跟着挑起,颇为纳罕。
以前倒是从未觉着他还是个念旧之人。
蓦地,岁岁的视线落在了一处,柔和的眸色僵了僵。
她抬手将那个出现在书案上分外唐突的荷包拿起,指腹轻轻地在鲜花并蒂的绣纹上摩挲,几分失神。
时间久了,虽说当年她用了顶好的料子,针脚也绣得严密,如今瞧上去却也有几分黯淡无光的旧。
岁岁感到自己心间的坚冰碎开裂纹,细微的融化,却也有些不明白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她求着楚祈收下后,分明见他表面感谢地收下,转头便不耐地扔给了一旁的护卫。
失神间身后晃过一道人影,下一刻便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
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笼罩,手指也被他轻轻覆盖住,一同握着。
这可能是她头一回见到楚祈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拥着她,声音几分慵懒滞缓,“怎么醒了?”
岁岁垂眸,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楚祈的注意力也并不在上面。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香囊挪到她身上,凝着她的神色,竟是什么也没问。
楚祈轻吻她的发丝,“想握笔吗?”
其实就连岁岁都不清楚是怎么演变成这般的。
起先她不过是睡醒了随意起来走走,结果却被楚祈抱在怀里,她握着笔,他却攥着她。
温热的吐息落在耳侧,拂起碎发,挠人心尖的痒。
“想写什么?”他轻声哄她,却并未等待答案,而是直接引着她抬了笔。
笔尖落在宣纸晕开墨迹,他的字向来如此。
笔酣墨饱,行云流水,遒劲有力。
是一个笔锋锋利的“岁”字。
楚祈握着她的手,却是感到了她手腕的轻颤,不由得垂了眸。
她的手腕似有旧伤,使不上什么力道。
意识到这一点后,楚祈便很快搁了笔,思绪几分杂乱,却对上了她略显茫然的浅色眸子。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她的身子,贴着她的鬓角落下亲吻。
仿佛二人真是感情浓厚的爱侣。
“那串环佩你喜欢吗?”忽然的一句话落在耳侧犹如惊雷,岁岁紧张地抓紧了楚祈的衣裳,但他却没什么变化,好似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聊。
“王爷收留……了我,便已经是我最大的福分了,我……不该要王爷旁的物件。”
岁岁细细斟酌着用词,在他渐渐汹涌的攻势下被擒住了细腕,昂起头几分被动,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听着她细碎软糯的嗓音,楚祈只是转而吻向了她的唇,“是我想送你。”
岁岁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赠礼,一直被她小心珍视。
她并不知晓到底是何时落了此物,还被他给拾了回去,但总归不该是送给她现在这么个替代品的。
还是说楚祈在暗示他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渐渐开始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就好似在竭尽全力弥补过往的那些缺憾,就好像在一次次道歉过去是他错了那般。
可岁岁同时也不明白,分明是他伙同了赵家将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为什么他看起来又那么痛苦。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抬手贴上了他的脸。
不仅是她未曾想到,就连楚祈也是身子一僵,停在了中途,眸色晦暗不明。
二人的呼吸都很乱。
但其实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来她会维持着如此浓烈的恨意,是因为她从未放下。
可她同时也不能原谅。
今日的月太过朦胧了,好似就连这片花海也美得不似人间。
岁岁主动环住楚祈将他勾了下来,不同于那次的讨好,而是缠绵悱恻地细吻。
跳跃的烛火模糊了室内纠缠的影子,岁岁只有些自暴自弃地去想。
若没有父亲对她的抛弃,那些伤害与折磨,就算楚祁一直那冷冰冰的态度,或许她也依旧会一颗心挂在他身上嫁给与他,二人早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但没有如果。
她缠着他,似绵绵的春雨淋湿了一身。
楚祈眸色中的几分意外很快便被翻涌而上的欲给掩了去,他托着她的腰身压上那黄花梨的书案,堆起的书册哗啦落了一地。
但无人有心思去管。
一滴泪沿着她的眼尾坠落,没入发丝。
原来她还是期盼着一切都没有发生的。
便当作今日只是不真实的一场幻梦,待明日旭日东升,一切又会回到正轨。
那些伤她残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也包括他。
想不明白的,便也不必再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赵笙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