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夫人可是听说那位可是马上就要回京了,所以这才会着急忙慌地前来给岁岁姑娘送些上好的补药,”程锦茵可谓是如沐春风,眉眼弯弯着起身,走出屋子时就连尾音都向上扬着,“毕竟再不快些养好,好日子可就没几天了。”
亦巧脸色顿时一变,慌乱地看向岁岁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不明白之余便也只能咬咬唇憋着不说话。
为何小姐她好似一点儿没有受到影响似的,难道小姐她根本就不在乎赵家嫡女回来了自己会不会失宠吗?
没有看到岁岁表现出自己想要看到的反应,程锦茵也是倍感无趣。
至少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能给她添半分堵,程锦茵也乐意得很。
但却在离去的前一刻被她唤住。
“夫人这消息可属实?”岁岁的葱白手指微微蜷缩,鸦羽般的长睫也跟着轻颤。
程锦茵觉着她定是紧张极了才会这般,生怕自己失了宠当真卑微到了骨子里,便忍不住继续添油加醋,“岁岁姑娘可真会说笑,程家又怎会是寻常人家,得来的消息自是比真金白银还真。”
待得到了她信誓旦旦的肯定答复过后,岁岁垂下眸略加思索,片刻,竟是自眼角眉梢都满溢出了欣喜来,糯着嗓音甜甜地朝她一笑:“多谢夫人。”
程锦茵完全愣了,不知她在谢什么。
但这笑也缠绵地落进了刚踏进雾凇小院的楚祈眼眸里,似娇放的朵儿,沾染了春光,荡进了心底。
今日楚祈一袭素净月牙袍以银线绣以腾云纹,白玉冠束发,剑眉凛冽,凤眸无波,薄唇轻抿满是凉薄之感。
待岁岁瞧见他后这笑便是微微一收,落入楚祈眼中便自心底滋生起了几分不悦,凝了凝眉。
片刻后才错开目光,瞧了一眼面前那一抹艳色,语气几分漠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锦茵今日前来本就只做着嘲讽岁岁几番的心思,能撞见楚祈那自然是意外之喜。
可她心中又不免酸涩。
在这珩王府上两年她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如今不过是来了一回雾凇小院就遇见了他,可见其来之频繁。
只可惜他的眼中非但没有自己,更好似连见到她都不愿,语气竟如此冷漠。
但转念想想楚祈对岁岁好,也只不过是因为长得神似赵家嫡女罢了。
这般,程锦茵的心中可是好受了不止一点。
“听闻岁岁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大爽朗,妾身便想着过来过来探望。”
楚祈不置可否地瞥了一眼她的衣着打扮,华贵艳俗,与这小院不成调暂且不提,与岁岁素衣淡颜的模样对比鲜明。
打扮成这般来探病的,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倒真当他是个能轻易糊弄了去的人了。
“回去后闭门思过三月。”
楚祈不欲多言,似风与程锦茵擦肩而过,身姿如鹤如松,不带半分留恋,全然未将她苍白一片的脸色纳入眼底。
岁岁瞧着他朝自己走来,程锦茵却好似那颓败凋零的冬花,摇摇欲坠。
那一步三回头,眼眸含泪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她淡淡地敛回目光。
“日后再有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楚祈坐到床榻旁从亦巧的手中接过药汤,另一只手却探了探她的额间。
浓烈苦涩的药味顿时飘了满室,岁岁下意识腰身后倾了几分,有些抵触。
听亦巧说她昏睡的这几日他好似也一直雷打不动探她体温,喂她喝药,乐此不疲。
岁岁没有接话,只是乖巧静默地瞧他用小匙将药汤荡起浅浅水波,又放到唇边吹凉了后再送回她的嘴边。
并没有楚祈想象中上回那般的抵触。
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乖巧地垂下了眼眸,启唇含住了小匙,一口便喝了个干净,连眉都没皱半个。
楚祈看在眼里,竟是半个字也没说。
她乐得配合,楚祈也喂得轻松,不一会儿大半碗的药便见了底只余残渣漂浮。
眼看着楚祈挑了挑眉便端着碗转身,岁岁这才偏开眸子朝着墙面掩唇,小心翼翼地干呕了一声。
“躲着本王做什么,转过来。”
岁岁吓得一颤,却还是不依地摇头,楚祈倒也不恼,直接勾起臂弯揽在她的肩与膝窝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被楚祈抱到腿上的时候岁岁还有些发懵,她双手掩着唇,剔透的眼眸氤氲上薄薄的水雾。
又是不小心一个反胃,泪水便不适地簌簌落了下来。
“哭成这个样子本王还当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送人的时候倒是将本王给你的点心转手送得轻巧。”
楚祈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却还是用指腹拭去了挂在她现在那瘦得恨不得用他的虎口便能掐住的小脸上的泪珠。
岁岁咬住下唇没有说话,不知晓这事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楚祈却是无比自然地剥开了凉糍粑的外衣,一股淡淡的米香,还参着点红豆的味道。
“张嘴。”
当那软糯香甜的口感贴上了她的唇时,岁岁还是下意识松开了被她咬得泛出白痕的唇瓣。
好似在舌尖触碰的瞬间她就被牵引着回到了过去。
浅淡幽香的闺房,夏日海棠花窗前的蝉鸣,于堂屋里和父亲交谈时楚祈的鹤骨松姿,身侧阿灵的调笑和她面儿上渐渐攀上的那抹红。
岁岁只是小口小口地咬着,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但楚祈一直都耐心地等着,不曾有半点催促。
他今日倒好似格外不同。
“明日让婢女帮你简单收拾一下,巳时本王过来接你。”
待她乖乖吃完后,楚祈用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唇角,显然心情不错。
口中的药味已经被甜糯的口感给散了去,岁岁闻言也只是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
楚祈便有些兴味地问,“不好奇带你去做什么?”
“如果问了以后奴婢说不想去,王爷会让奴婢不去吗?”岁岁偏了偏头,反问得很巧妙。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是带你出去散心的,今日早些歇息。”楚祈弯身吻在她的侧脸,眷恋地抚过她方才因咳嗽还艳着的眼尾,砚池般墨黑的瞳中竟分明地只倒映着她一人。
“恭送王爷。”
岁岁想着自己也不便下床,便只是口头表达了一番。
结果不曾想楚祈竟是身形一顿,立在了原地,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几分晦暗不明。
“……王爷这是怎么了?”她心中有些发怵。
不祥的预感好似多会应验。
只见楚祈意味深长地又回到了她身侧,双臂圈住她俯身下来,“你好似很想让本王走。”
岁岁抖了抖,刚启唇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什么时,他却是直接捉过了她嫩白柔软的柔荑,覆在了自己的玉镶金玉带銙上。
不顾她的发颤,染上几分笑意,“可本王打算今晚宿在这儿。”
绯红攀上了岁岁的雪腮,原来他今日过来压根就没打算离开。
“奴婢、奴婢这里不方便。”她的目光震颤着,几欲是难以置信,连忙收手拢了拢衣襟。
“想什么呢,”楚祈待二人洗漱完后,解开外袍,将岁岁身上的薄毯又裹了裹,将她往榻里又送了送,自己则是躺在了外沿,墨发倾泻而下,“日后便不要自称奴婢了,本王不爱听。”
语罢,他竟也真没旁的意思,侧卧着阖上了眼眸,胸膛前空出了好大一块地,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榻。
岁岁觉着自己约莫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默不作声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那大掌便顺势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又往怀里带了带,严丝合缝。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下地轻落,似在安抚。
她人也却是还未好透,喝了药后更是多了几分倦意,不一会儿便犯了困。
待岁岁的呼吸渐渐均匀后,楚祈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垂下眸静静地凝着窝在自己的怀中微微泛红透着依赖和安稳的小脸,用手背蹭开了她面旁的鬓发。
也不知究竟是望了多久,他的心中又在想着些什么,一直到他将怀中的人又紧了紧,再度阖眸,室内便归于了沉寂,只剩下了二人交错的呼吸声。
又是须臾,原本应当早已沉沉睡去的岁岁蓦然睁开了眼。
她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放得极轻,茶褐色的眸中涟漪着细碎的光,但却分外清明。
不见有方才半点柔情。
昨夜二人歇息得早,醒来时不过晨光熹微,身侧尚且还留着几分余温,人却已不见踪影。
听早起帮岁岁收拾行囊的亦巧说,王爷刚走不久。
未曾见着他人,她却也是乐得清闲。
接连好些时日的调养生息下来她觉着自己已经恢复了不少,再加上楚祈给她用的药也颇为珍贵,恢复得快倒也应当。
临近巳时,珩王府门前便是已经停了辆马车,亦巧帮她摆放好了东西后,却是退了回来。
见岁岁姣好的芙蓉面上透着疑惑,亦巧便红了脸,附到她耳畔语气轻快——
“王爷说了,不带旁人跟去碍眼,只有小姐与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