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祈疾步回到宫宴上。
他知晓眼下自己不过是感情上的冲动在作祟。
但,此刻他却是如此想要见她。
他想要将她用力地搂进怀里告诉她他都知晓了,知晓了其实那年在百花宴上同他有一面之缘的是她,也知道了除夕那日她所遭受的委屈。
想要告诉她,其实那日他去赴约了,所以才会捡到那串落在腊梅林中沾血的环佩。
所以他一直都知晓赵家所谓的嫡女身体抱恙于江南修养十有八九就是谎言。
因为那日的不慎,他可能永远失去了她。
可他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大雪几乎覆盖了所有的线索。
他很后悔。
赵家的事情终归是轮不到他插手,但有赵岁桉在,想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答案。
“她人呢?”
亦巧一直老老实实在席位上等着,她以为岁岁当真是会如说好的那般早早回来,眼下也只有欲哭无泪。
谁知晓王爷竟然会到得这般快。
“小、小姐她可能是去如厕了……”
一定就是这样的,小姐你人呢,救命。
楚祈的脸色看起来未免太糟,想起方才在那偏殿内那几人见到她的反应,又是面色一沉。
虽说他主动带岁岁参加宫宴本就是动了试探的心思,可竟牵扯出了这么一段过往却是在他预料之外。
难保赵岁欢还有些什么和旁人他不知晓的龃龉。
宽袖下的手握得泛白,掌心渗出一道明晰的血痕,他蓦地转身便走了出去。
就算不在大殿内,他也有的是办法找到她。
天色愈发沉了,夜风稍寒,唯繁星两点,御花园中寂静无声,独她的脚步碎碎。
若不是因岁岁早已适应了暗处,恐怕还当真不敢独自一人便往这其中钻。
如果有什么人欲在此行不轨之事,想来怕也不是那么好发现的。
岁岁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寻去,虽然碰壁了几次却也走得还算顺畅。
鼻息间花香浅浅,随步近浓烈,树叶婆娑,假山旁嫩绿连绵,泉水叮咚流动。
沿着鹅卵石铺作的小路探寻,岁岁隐隐听到了些微弱的声音,好似衣衫摩挲的声响,急如骤雨。
绕过假山,岁岁探身便借着微薄的月色瞧见了两件相缠的衣袂,当即怔愣在了原地。
她知晓自己离开大殿的是时间已经太久了,但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够接近那个人的机会,她不得不冒险去赌。
早在许多年前就有着云帝那年纪尚小的胞弟玩世不恭,纨绔至极,沉迷女色到甚至会在陛下的御花园毫无遮拦的流言蜚语。
她倒是未曾想到,这流言竟是非虚。
约莫又往前挪了几步觉着应当能被对方察觉之后,岁岁垂下眼睫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原地。
四下无人未免也太静了些,空余蝉鸣蛙叫和树叶沙沙,许些按耐不住的低吟就透出来,燥得岁岁雪肤泛红却还要故作镇静。
太过昏暗,她是看不太清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好似一滞,视线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怎么了?”女子的声音黏腻得好似要掐出水来,慵懒含情。
岁岁下意识将头垂得更低,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似是冲她来的。
“您倒是受欢迎。”那女子意识到了什么,也是一个回身瞧见了老实站着的岁岁,声音几分嗔怪。
男人垂首用力地吻了吻女子的唇,松开了纤细腰间的大掌,声音中的暧昧旖旎瞬间散了个干净,“你先走。”
紧接着是整理衣物的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岁岁的错觉,她总觉着那女子好似刻意站在她身侧停顿了一瞬才走。
岁岁这才抬眸,男人衣衫随意搭着,没个正形,正撑着下颔饶有兴味地凝视着自己。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眼底的情.欲还未散去。
“誉王殿下。”岁岁凝神舒了口气,微微福身,便算做打了招呼。
楚凌风挑眉,将来者从上至下地扫了一遍。
饶是他纵横情场多年,也不得不说她生得饱满似蜜桃,如今更是比四年前要惑人得多。
这身金绀水莲也颇为衬她,选得极好,好似曾见她穿过。
借着漫漫月色更衬得她肤雪唇红,似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种场面,哪怕面上再故作镇定,如蝶振翅慌乱的睫羽也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唯一可惜的便是,这是楚祈的女人。
不,倒不如说正因为是楚祈的女人吗?
“不知赵小姐寻本王何事?”楚凌风敛了神色,却笑得多少有些敷衍。
闻言岁岁却是僵了僵,摇摇头平淡道:“王爷认错人了,民女并非赵家小姐。”
楚凌风随意扔着石子的动作一滞,石子落到地上,骨碌几声脆响。
这一回,他的眸色里毫无方才的懒散,而是正色看向了岁岁,细细地打量着,透着几分危险。
他自知自己笑与不笑从外表看来相差甚大,但面前这个柔弱娇小的姑娘却是不见丝毫露怯。茶褐色的眸子盈满了倾泻而下的月光,明亮剔透。
与他印象中的那些世家千金倒是不同。
胸腔间闷出一声低笑,楚凌风兴味十足地跃下假山于岁岁的面前站定。
又甜又腻的脂粉味扑面袭来,熏得岁岁下意识蹙眉后挪了半步。
楚凌风倒也没半分不悦,只耸耸肩,“你是来帮楚祈试探我的?大可不必,我对除了男女之事外的一点兴趣也没有。除非你打算留下来弥补将我今日的猎物给放跑了的损失,否则我没什么好和你谈的。”
楚凌云说完便是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就擦着岁岁的肩走了。
却不过走出去了几步,岁岁又淡着声音开口,“看来誉王殿下对断珩王一臂的事情是没什么兴趣了。”
楚凌云顿住。
他几欲是不可置信地回眸,“你知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楚祈在朝野中的势力范围极大,文武百官中皆有他安插的人手,而其中,最能够称之为是臂膀的——
赵家。
她竟是要毁了赵家?
楚凌云只觉着她怕是疯了,可偏生岁岁的眼眸中没半点玩笑的神色,也不似作假。
楚祈也不可能派她来做这种愚蠢的假。
唯一最有可能的竟然是她所言非虚。
“哈。”楚凌云摁住太阳穴仰头,几乎是想要长笑出声来,“你很有意思。”
这个一直以来都以“好色”当作保命符的男人终究是退了回来,他眯起眼凝了岁岁半晌,竟是抬手掐住了她的下颔,蓦地凑得很近。
近到岁岁能够看到他眼睑下的小痣。
“真可惜。”他仅是叹惋了一声,旋即松开了手,“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他倒要好好看看,赵家的女儿,要如何断了珩王这一臂。
随着男人的身影没入夜色,岁岁始终长身玉立,直到确认他确实已经走后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岁岁其实远不如表面看上去这般镇定,恐怕楚凌云也心知肚明。
她并非是一早就知晓誉王就是个扮猪吃虎的主儿,而是根据种种迹象进行的推断,她也在赌。
赵家她不可能再回得去,而楚祈是她唯一能够与这些所谓的贵人产生联系的唯一途径。
岁岁阖上眼昂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微风拂过时她这才感受到后背上涔涔的冷汗。
一直到心绪平静,岁岁才感觉心口的这块大石落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宫宴,看看时辰恐怕她还得好好找个理由搪塞楚祈,不然如何解释她消失了这般长的时间。
正还在这般想着,岁岁便是垂眸一个转身愣在了原地。
她瞧见了自己身后站着个人影,无比熟悉,心下却是凉了一片。
带她僵硬着身子抬眸时,对上的是楚祈满是血丝的双眼。
他浑身怒意凌然,一步一步,唇角携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中满是寒意,仿佛遭到了巨大的背叛。
“你是誉王的人?”
结果就是不仅王爷没有带着小姐回来,连王爷自己也没回来。
亦巧一直在宫宴上站着走神,面前的两个座位都空空如也,她注意到好些人投来了疑惑的眼神,却只能装不知晓。
她感觉自己好似是被忘在了这里。
从事实上来说确实也是这样。
一直到周宁在殿门口朝她招了招手,她这才愣愣地小跑出来。
“王爷他们先回去了。”
“回去?小姐也回去了吗?怎么这么突然。”亦巧不是头一回和周宁说话,也还算是熟稔。
主要是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被丢下了。
但周宁的神色瞧着十分复杂,只是摸了摸鼻子示意她跟上,“……你别问了,王爷他……瞧着情绪很不好。”
亦巧瞪大了眼,但周宁却也并未再说些什么。
毕竟他要如何才能说得出口王爷满身戾气将岁岁姑娘死死地禁锢在怀里,打横抱着直接塞进了马车?
更何况岁岁姑娘的嘴里还被塞了块团成团的帕子,守着宫门的卫士都惊呆了。
周宁对上亦巧好奇的眼神,干咳了一声,隐下了眼眸深处的担忧。
他可从未见过王爷气成这般模样。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没有动岁岁姑娘分毫。
但他不敢肯定王爷这是不便在外界发作,还是当真是没打算做些什么。
因为他回想着方才王爷的模样,只觉着风雨欲来,今日珩王府怕绝无可能平静了。
明明今日差人去将那身衣裳送到雾凇小院的时候,王爷的眼眸里还溺着掩不住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楚祈将人打包带走:我的
女鹅:?
下一章我可能要上下高速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