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愈发微弱了。
赵岁桉握着腰间的佩剑走到偏殿门口,一垂眸便是瞧见了落在上面的锁,心下不由得冷笑。
笑那女子分明做了恶事,还要故作清白的模样。
随之赵岁桉抽出佩剑,冷冽的月光照在刀锋,铮铮嗡鸣,正要砍挥时身侧走出了一道人影。
他下意识停下动作回眸,错愕地望着来者:“王爷?”
楚祈踏着月色,墨发由玉冠高束,一身银丝鹤纹白袍清冷绝尘,闻言不过仅抬眸轻瞥了他一眼,这眼神看得赵岁桉怄气。
这位未来妹夫向来同他之间没什么话可聊,而且他也向来与他不对盘。
赵岁桉一直不喜欢这个堂而皇之霸占着自己小妹对他的好,还一副冷淡模样的男人。
哪怕是后来小妹出了事,也没见他过问一句。
这种男人,哪怕身份再显赫,又如何配得上他的明珠?
既然他珩王不屑于同他交流,那么他也不理他便是,多大个事。
“里面是谁?”
?
赵岁桉梗着脖子扭头,“您这是在同卑职说话?”
楚祈不置可否。
他向来是不喜欢岁欢这个胞兄的。
虽说年纪轻轻,但却行事太不沉稳,过于风风火火了些,一惊一乍的,不成体统。
就比如说眼下。
——难道说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旁人吗?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当上这羽林将军的。
赵岁桉从他的眼神中已经完整地读出了他的意思,默默翻了个白眼。
“卑职不知。”
“打开。”
好似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出乎楚祈的预料。倒不如说如若他真的回答了他,他才会觉得意外。
“卑职本来就打算打开。”赵岁桉多少有些青筋狂跳。
这回没了他人的牵制,赵岁桉很快便挥下宝剑,削铁如泥,锁头清脆落地,偏殿的门应声而开——
碎光洒进殿内,二人这才瞧见地面上正抱团坐着三位满身狼狈的女子。
她们眼神涣散,连方才哭喊的那劲儿都没了,紧紧地抱作一处,就连精心盘起的发髻都散开了。
见此,赵岁桉愈发后悔方才没有拦住那个女子。
若不是因为瞧见他与自己小妹有几分相似,平白无故生了几分亲近,又怎会将她放走?
虽说有几分恼怒,但细看之下,赵岁桉又觉着这几人有些眼熟。
好似以往时常同小妹出现在一处。
“救、救命……救命啊……”其中一人最先察觉到了变故,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二人爬来,手掌撑在冰凉地地面发出闷响,声音又沙又哑,显然是在方才喊得过了火,狼狈至极没半点往常世家千金的模样。
“鬼……有鬼……”
这回赵岁桉看清了她的脸,倒还真是个熟面孔,没记错的话这位应当是内阁侍读学士之女刘缊。
自然是不能指望楚祈那个冰块能开口说话了。
赵岁桉悄无声息地瞥了他一眼,蹲下身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刘小姐,你别怕,此处发生了何事你同我说,这里还有珩王,我赵岁桉也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没想到这话中竟然还牵扯到了自己,楚祈的眼皮一耷,几分不悦。
结果对上了赵岁桉那故作无辜的眼神,楚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人装乖时的可怜模样,又是食指一颤,敛了怒意。
恐怕赵岁桉想破头都没想到,方才分明都要对他发作了的楚祈为何会忽然放过他。
毕竟他可是对他嫌麻烦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的,心下便有些犯嘀咕,这人怎么忽然转了性。
“……珩王,赵岁桉?”刘缊有些呆滞地念出这两个名字,垂眸又再嘴里嚼了又嚼。
正当赵岁桉觉着此人反应颇有些奇怪时,她却是抱着头尖叫起来,拼命地往后退去,“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别让他俩来找我,我下去了就给你做牛做马,求求你——”
刘缊不知晓是在冲哪里跪拜着,一边磕头一边拼命双手合十地拜着。
赵岁桉原本松弛的神色一凝,楚祈也一扫方才的恹恹,冷着眸子扫向了殿内深处。
除了这位叫刘缊的之外,还有两个女子坐在地上。
其中一位的额头中央血肉模糊正血流如注,瞧着神智不清,嘴里还不停地在嗫嚅着什么。
而最后剩下的那个则看起来眼睛要比那两个清明。
楚祈没有半分犹豫,夺过了赵岁桉手中的剑疾步走进了殿内,剑刃直指向她纤细的脖颈——
“把话说清楚。”
那人正是方才叫嚣着世上无鬼的李平荷,也是这三人中唯一一个还能正常交流的。
她的青丝也有几分乱了,但好似并不惧怕楚祈手中的剑,只是冷笑一声,昂起脖子让自己脆弱的颈部完全暴露在二人面前。
“早先便同这两个蠢货说过了,世上无鬼。”
分明就是这二人怕是察觉到了赵岁欢的事情同她们脱不了干系,故意设下的局。
至少在她李平荷眼里,事实便是如此。
“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手上,任凭你们处置便是,此事是我们不对,只求别祸及家人。”
楚祈拧眉,并无耐心听她敷衍地说这些毫无疑义的话,剑刃再次抵向深处,锋利处轻而易举地便划破了她细腻的脖颈渗出血来。
刘平荷只感到浑身一凉,方才故作的淡然有些把持不住。
她咬牙垂下了泪,身子骨发颤着,“是我们不对,其实当初只是瞧她赵岁欢同您订了婚,有几分不顺眼而已,所以才专程去找人想吓唬吓唬她,结果那人见她容貌生了歹念,将她卖进了红杏楼……”
听此,无论是赵岁桉还是楚祈都是一震。
尤其是赵岁桉,满眼的难以置信,如遭雷击。
他从不曾知晓在自己印象中始终活泼灵动的小妹,何时竟遭受了这等委屈。
但显然刘平荷的话还未说完。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敢声张,可是一直过了很久我们只等来了赵家说赵岁欢去江南疗养了的消息,便以为事情算是过去了,直到今日——”
言至此,饶是她这个不信鬼神的人都还是感到有几分寒意。
但她也无需再说完了。
因为楚祈和赵岁桉都猜得到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她们瞧见了一个与赵岁欢一般无二的女子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眼前,自乱阵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楚祈的声音透着喑哑与干涩,几乎是从喉头挤出的这几个字来。
刘平荷不敢回答,却更不敢不回答。
半晌,她蠕动着嘴唇开口:“是……四年前的除夕。”
时间骤然与楚祈记忆里最后的部分重合。
那灵动与他相约后绽放的笑靥,满天飞舞的大雪,抖落的腊梅和落在雪地里的暗红色和孤零零的环佩。
那日,他去了。
但是去晚了。
“赵岁欢……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曾在百花宴时与珩王偶遇了一次?至于一直挂在嘴边,当真是招人厌烦,”那神智不清的林清儿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几分魔怔,“不过是一次好运的偶遇而已,凭什么她就能一跃成了未来的珩王妃?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不知廉耻。”
楚祈自然记得这件事情。
因为百花宴的第二日便是他母妃的忌日。
可帝王无情,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唯有他一人枯坐在宴席之外,与世隔绝。
那日,他遇到了个爱笑的小姑娘。
她握紧了他的手带他从冰冷的地面站起,温暖又有力。
可他只知晓他是赵家的姑娘。
“没想到王爷还记得那日……左右不过是举手之劳,竟教王爷记了这般久,笙笙惭愧。”那人含羞地望着自己时说的话楚祈至今都记忆犹新。
——他一直以为那人是赵笙笙。
可岁欢成为他未婚妻一事从来都与此事无关,却成了这些人伤害她的利刃。
“……你们怎么敢的。”楚祈身上的杀意翻涌,冷冽的眸中满是戾气,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
饶是身为武官的赵岁桉也不得不说楚祈的动作极为干脆利落,不过是须臾间只见几番剑花翻飞,楚祈便收了剑。
但那磕得头破血流的二人脖颈却被削开,重重砸在地上,暗红流了一地。
眼下再没有比要了这些人的命更能让楚祈的心绪得以平复的事情了。
想要祸不及家人,绝无可能。
就连赵岁桉都不由得感到震惊。
在他的眼中,楚祈向来是一个不知人情冷暖的平淡之人。无论他的小妹如何去捂,都捂不热这块石头。
他无数次看到小妹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可当他气得要去找父亲退了这婚事时她却又苦哈哈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如今看来,楚祈恐怕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瞧着不在乎。
闻着这满室的血腥味,刘平荷再难保持镇静,浑身抖动如筛。
楚祈眼皮都未曾眨一下,只将刀刃上的血甩净后扔回了赵岁桉手中,二人的神色唯有在事关同一人时才会达成一致。
“唯一一个能开口说话的,别让她死了。”
“不劳烦珩王殿下废话,事关小妹,卑职自会慎重。”此时怒意也几乎席卷走赵岁桉的理智。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找父亲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否明明知道些什么却瞒着自己。
陡然,赵岁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方才那个女子的神情。
那哀戚,震惊,嘲讽,满是昏暗的瞳仁。
他捧在手心的小妹,如今会也变成了这般模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宝投的营养液!没看到是谁
改了新文案,宝宝们看看喜欢吗?
楚祈:我去了,只是去晚了
女鹅: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