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晚霞晕染天际,也模糊了她的视线,湖水失了温变得冰冷异常。
耳鸣间,她好似回到了那间暗房。
尖锐的笑声,潮湿的空气,还有那些被摁下桶里的时刻。
“阿姊,你真美,难怪连蛇都喜欢你。”
“妹妹这也是在帮你呀,阿姊这么怕水,一直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多接触接触,就会好了。”
“阿姊,真的很有趣。我昨日去见楚祈了你知道吗?他听说你死了一点都不觉得伤心,也是……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珩王他早就知道我和爹要做的事情了,但却没有阻止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也想要你死啊赵岁欢,你死了要成为他妻子的就是我了,他能不愿意吗?我好开心呀,能与他两情相悦。”
珩王要娶的是赵家的女儿,具体是哪一个这重要吗?
如果能选,他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那个了。
岁岁一连灌进了好几口水,呛得生疼。
迷迷糊糊间岁岁好似看到画舫上聚集了很多人,几乎乱成一团,但她一眼就瞧见了那道身影。
如过往无数次的追随和仰望,哪怕变化再大,过了再久,她也不会认不出他的模样。
他没有动。
蓦地岁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苦涩从心底漫开,抽疼得发颤。
薛晟礼一直站在船头望着,看看冷着脸的楚祈,又忍不住看向湖里那道倩影,没绷住嘀咕了句:“要沉了。”
薛晟书瞪了他一眼。
可他觉着自己又没说错,只能讪讪缩了缩脖子,生怕被牵连到。
薛晟礼本来觉着这位珩王殿下可当真是喜爱岁岁姑娘,做什么都要带着,宠爱得很,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如今看来却又不尽然。
方才一听到消息楚祈便面色一变疾步走了出来,薛晟书正要唤人下去救,却被楚祈抬手拦住了。
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好似要将人给盯穿了似的。
二人都不是很明白楚祈的意思,却也只能站在一旁悻悻然袖手旁观。
就是薛晟礼看着岁岁湿透了好似连挣扎都没了气力的时候十分憋屈。如果是他,早就将人给捞上来了,心疼还来不及呢。
这般尤物,要是死了可怎么好。
就是有些许奇怪,寻常来讲人不会凫水应当会拼命挣扎才是,可她为何瞧着都没什么动静?
莫不是不怕水淹?
“王爷!?”
正这般想着耳侧便是一声惊呼,回过神来的时候楚祈已经毫不犹豫跃入了湖中。
“快叫人去准备毛毯!”
楚祈将人捞上来的时候岁岁已经快要晕过去,阖着的眼眸上睫毛还是轻轻震颤着。
他紧紧地将岁岁扣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握在她的肩膀捏得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原本便单薄的裙子浸湿后紧贴在岁岁的肌肤上更显得瘦弱,乌发也一缕缕地贴在苍白的小脸上,憔悴脆弱,不堪一折。
迷糊间岁岁只觉着自己好似贴着一个滚烫的火炉,烫得她哪儿哪儿都疼。
“王爷,毯子已经取来了,我这就让——”薛晟书的话被打断。
“给本王。”
那方才捧着毛毯上前的婢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楚祈一把夺过,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后退两步瑟瑟发抖。
楚祈的脸色极差,阴沉着面色直接将岁岁抱进了后舱。
薛晟礼看在眼里不由得咂咂舌,“你说我往后天时地利人和,找王爷讨要,他会不会给?”反正瞧着对珩王而言这女子也没那么重要嘛。
人都差点淹死了。
薛晟书沉下面色白了他一眼,“你想死别拉上我。”
“可是哥,这——”
薛晟书仅是摇头打断了弟弟这浑不吝的话,“让他们靠岸吧,你陪我在露台走走,刚才那个惹事的别忘了处理。”
要事已经商谈得差不多了,眼下珩王瞧着不知是被触了什么霉头,还是避远些得好。
后舱。
楚祈踹开了门浑身戾气,径直将岁岁扔到榻上欺身压了上去,掐住她的玉颈。
岁岁方才咳嗽着吐出湖水,脸颊被涨得通红还没缓过劲儿来便又被楚祈摁住,手指根根用力紧缩,压迫着她无法呼吸。
“你不怕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迫在耳畔染着阴鸷与平日里清冷淡薄的模样大相径庭,眼里满是血丝。
像个疯子。
岁岁的手握上他的,努力想要掰开却无异于蚍蜉撼树,疼痛和窒息感令她的眼角泛出泪来,声音又委屈又干涩,“奴、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脖颈上的力道陡然一松,岁岁慌忙贴着角落躲避,剧烈喘息下咳嗽不止,红痕在如凝脂的肌肤上泛开,凌乱又引人想要肆虐。
是他自己魔怔了。
以为她会出现在珩王府门口是因为想他,在巧合下她说出了同样的话便是暗示。
其实都不是的,他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眼前的人甚至都没有胎记,他为什么还会觉着她是赵岁欢。
赵岁欢她自幼怕黑胆小,尤其怕水,一点点飞溅进了眼角都会瘪嘴哭泣,钻进他的怀里要哄,娇得要命。
不会是她这样的。
楚祈回忆着方才的情景,分明不会凫水却也不见眸眼间有半点惊慌,眼看着都要沉下去了也不会向旁人呼救。
就像是个被缝了嘴的哑巴,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岁欢。
思至此处,倒是引人发笑。
楚祈扶着额头冷笑一声,眸色很沉。
他一寸一寸地凝视着岁岁,仿佛勾去了她的衣裳,无视她的震颤,要将她从内到外给看透。
这一瞬岁岁想到的是豺狼虎豹,亦或者是凶猛的鹰隼,正在琢磨着要如何将她拆吃入腹。
她害怕得厉害,眼泪便也是扑簌簌落了下来,又不敢哭出声,捂着唇小心翼翼地发颤。
也仅不过是倏尔这满室的低气压便散了去,楚祈眉眼一松仿佛想通了什么,长臂一伸就将岁岁给捞了回来,大掌覆在她被湖水浸湿的衣裙上向两侧褪去,露出她白皙无暇的嫩肤。
她还在发抖。
“王、王爷……”
楚祈察觉到她的抗拒,却因为他方才的举措受了惊吓不敢反抗,倒也给了他便利。
“衣服湿了,当然要脱下来换了,不然你想生病吗?”
楚祈声音很冷,确实没旁的意思。虽说岁岁想自己来却也不敢开口,只能抿抿唇僵着不动,唯有被他粗砺的指腹蹭过时才会轻颤。
不知如何脱的地方楚祈便直接将之撕开,寂静且狭小的空间里裂帛声攫取了岁岁的呼吸。不一会儿她便被褪得只剩下个艳红的鸳鸯肚兜,衬得愈发香娇玉嫩。
楚祈松手起身,毛毯便落到了岁岁身上将之盖住。
“奴婢自己擦——”察觉到楚祈的举措后岁岁满眼的惊慌,柔荑下意识握住了楚祈隔着毛毯游走的手掌,二人僵持不下。
他眯起眼,冷冽的气息蔓延开来,“本王什么时候给了你可以选择的错觉?”
岁岁的眼睑微颤,手上制止的力道却是缺乏底气地泄了几分。
他的手一点点描摹着她的眉眼,鼻子到樱唇,思绪万千间无视她的抵触,顺势再向下游走。
若是岁欢还活着,应当便是她如今这般模样吧。
但定会比她还要明艳些。
回忆起赵岁欢过去总躲在转角偷看自己的模样,楚祈的神色和手上的动作都柔和了下来。
虽说她娇气,但却不怯弱。
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不会勉强自己,却也倔得厉害,大部分时候都像只活泼招展的小孔雀。
而不是眼前这人这般。
难不成真是他错了?
说不定她只不过是知晓他弱点之人派下来的一枚棋子。
但楚祈不得不承认,对方这一手棋下得很好。
因为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会将她留在身边。
“待会儿便会有人给你送身干净衣裳来,”楚祈起身,勾起她的下颔细细地打量,“你应当是怕水的。”
闻言女子面色惨白,刚想摇头却被捏得紧紧的没法动弹,只能回望着他垂泪。
见岁岁眼里还泛着泪,咬着下唇不肯说话,楚祈的指腹便轻轻蹭了过去,压了压她泛白的唇稍微透出了几分血色,眸光于黑暗中微闪,暧昧不明。
不过才区区几日,他有的是办法得到真正的答案。
但如若她不是……
他定会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
胆敢这般利用他心爱之人大做文章,他必然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好好休息,换好了出来见本王。”
语罢,他便没再多做停留,房内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楚祈没有等她的答复,也无需听她的答复。
岁岁裹着毛毯坐在榻上瞧着楚祈的背影,见他渐渐走远,如她记忆中的每一次,好似从不会为她停留。
从一次次的抽痛到如今的麻木不仁,岁岁抬手抚了抚了自己的胸口,竟是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波澜。
她垂眸敛下了眸光,卷翘的睫羽掩盖住翻涌的浓郁恨意。
男人好似总爱这般念旧。
当初对她厌弃至极插手谋害的分明是他,如今这副难忘深情的模样又装给谁看?
时至今日又去怀念当年的她,世间哪有这般好事都能被他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