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特别

良久。

池澜发泄完情绪后,慢慢地从秦岸的胸膛中抬起头,不甚好意思地瞄了眼他胸前那片被泪水浸湿染成深黑的衣衫,又抬起湿漉漉的秋水眸看他,我见犹怜。

秦岸喉结一滚,眸色渐深,声线微哑问道:“可还好?”

“……”池澜抿着小嘴,似是在撒娇,摇了摇头。

秦岸抑制不住,抬起手,在她的目光下,用常握毛笔而印有薄茧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拭去那颗欲掉的泪珠。

粗粝的指腹将她白嫩的脸颊擦出了一道薄红,池澜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有些痒,秦岸骨腕一转,捏住她的下巴,神情柔和却不容拒绝地为她擦拭面上纵横的泪痕。

“……痒。”

池澜瑟缩着,他轻柔的动作加上微微粗粝的指腹让她面上起了一阵的痒意,让她想笑却又不敢笑。

秦岸压平唇线,温润的眉眼却透露出他浅淡的笑意。

“莫躲,待会就掉下去。”他吓唬她。

池澜还真就不敢动了,他们的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崖,崎岖不平的山路。

他像是眷恋她的温度似的,迟迟不肯放手,两人还是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但没有触碰到彼此的身体,他装模作样地专注看着她的脸,指腹流连着,细细抚过面上的泪痕。

“擦好了没有?”

池澜疑惑他的动作怎么这么慢。

“……嗯。”

秦岸动作一顿,随即将她松开,想起自己正在做了些什么,耳根发热,面色薄红。

他轻咳了一声,撇过脸去。

又在佛门重点说谎了……

两人这时也发觉了不对劲,各自起身整理好衣装,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

“……”

沉默了半晌,两人才动身继续下山。

池澜心中想着事,一时不察竟径直地撞上了秦岸的胸膛。

她吃痛抬眸,“你怎的停下来了?”

“走路莫要分心。”

秦岸将那件皱巴巴的衣衫一端递给她,眉眼柔和,“牵着罢,莫要摔了。”

“……好。”

池澜与他各牵一头下了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近了寺庙,在寺庙外,一身灰暗道袍的清瘦倩影站在后门入口那里,她的面前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衫男子,她瞧见了他们的身影,一时面露惊慌,说了几句,那个男人脸头都没回,急匆匆地走了。

等他们走近时,大夫人的表情已然恢复到此前的平静无波了,她扫了几眼他们,将视线停在池澜面上半晌,才淡声问道:

“可是去寻一行大师了?”

“嗯。”秦岸神色淡淡,语气冷淡地回应,并不关心方才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倒是池澜趁机偷瞄了几眼,按捺住八卦的心,神情寡淡地回看大夫人。

“身体可还好?大师可有说些什么?”

“一切都好,不必挂怀。”

“……”

两人的对话就连池澜听了都觉得这两人根本不像是亲母子,语气生疏,倒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池澜眼波在两人身上流转,听见大夫人提及自己,立马挺直了腰,神色严肃。

“澜姑娘可有婚配?”

“啊!啊?”

秦岸闻言眉头一皱,面色不虞。

她不过是愣了会儿神,怎的话题突然扯到她的身上了?

“没、没有……”

大夫人面露一丝笑意,很是和蔼地点头道:“嗯。”

秦岸抿直唇线,将池澜拉至身后,挡住她与大夫人对视的视线。

他眸光冷厉地看她,声音冷硬地警告道:“莫要打她主意,管好你自己。”

大夫人面色一滞,闪过一丝被自己儿子警告的尴尬,而后瞬间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不管你的事。”

秦岸“嗯”了声,拉着池澜的手便离开了。

池澜回头对着大夫人歉意一笑,大夫人也回了个笑给她,冲她点了点头。

待到了两人的院子,秦岸才迟迟放开抓住她的手,池澜揉了揉被他抓红的手腕,不满地嘟起了嘴,向他抱怨: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手腕都给你扯红了。”

话音刚落,秦岸还未敛下一身渗人的戾气,便将她的手抓住,俯身仔细查看。

还好,没有擦伤,只是因她皮肤娇嫩白皙,握得紧些了就留下了他的指印。

他不甚好意思地轻咳了声,低声道歉。

“没事,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一回了。”

他忍俊不禁,竟也会同她玩笑,“好,多谢池大人原谅。”

池澜掩嘴偷笑,神情愉悦,适才阴郁悲痛的情绪渐渐消散。

由于一早上都在爬山,身体疲累,池澜连午膳都没用,直接倒头就睡,日落西山时才方方起身,洗漱完后才出去觅食。

暮鼓响起,低沉肃穆的鼓声传遍了整个山林。

池澜没找着秦岸,莺莺也不知去了哪,便自己走去斋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正巧路上遇到了从禅房里出来的大夫人,她福身行礼,准备让她先走。

但她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她,微笑着,道:“不知澜姑娘现在是否有空?”

池澜捂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思索了半刻,还是点了头。

她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两人都没有先出声打破这会儿的安静。

池澜拧眉,肚子更加饿了,她脚步一顿,就停在了庭中,开门见山道:“不知夫人有什么话要吩咐晚辈的吗?”

她不开口问,估计她得饿死都不能吃上今夜的饭。

大夫人转身望着她。

“是想说关于岸表哥的事?”

“……”大夫人勾唇一笑,“你很聪明。”

“……”

不说他还能和她有什么好聊的?池澜暗自腹诽。

“我这孩子从小聪慧懂事,不满三岁都可将只看一遍的古文诗词流利背诵,少时才高八斗,家中人都觉得他是秦家的希望,将秦家光复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日日夜夜不停地念书,”大夫人眸中闪着光,像是陷入了旧时的回忆,“……我从未想过他会和哪位女子走得近,我还以为他会是他父亲那般……”

她顿了顿。

“……的人,幸好他不是。”

池澜嘟囔道,“不是还有个戚姑娘嘛……”

大夫人粲然一笑,池澜怔了怔,她笑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池澜不懂。

“你是独一无二的。”

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大夫人心中暗自补充。

“……”

池澜搞不懂她这番话的用意,但也不好擅自打断走人。

“他待你很特别,你是唯一一个能走进他心中的人,我希望……”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眸中闪着水光,语气殷切道,“你能否……”

“你能否也好好待他?”

“……”

池澜抿了抿唇。

对于她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感到奇怪。

她没应。

“他从小没个人在身边,没有感受真正的温暖,我希望你能对他好些,让他忘记、放下过去……”

“……”

池澜挣开她的手,蹙眉,语气中带了不满与隐而不显的怒意,“夫人您多虑了,岸表哥在府中活的极好,老太太待他极好,二夫人也待他好,就连府中的郎君女郎都是极其的尊敬他,您躲藏于佛堂多年,这些事是您不知道的,您是他的母亲,他是您的亲生孩子,我想最应该关心他的人便是您,您也不必操心了,您的这些荒谬想法我就当作一场梦,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还望您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大夫人神色僵硬,自嘲一笑,后退了几步。

“抱歉澜姑娘,你说得对,最应该关心他的人是我这位不称职的母亲,这些话你就当做胡话,听听就算了,莫要往心里去。”她泪光闪闪,隐忍着情绪。

池澜瞥开眼,淡声道,“晚辈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大夫人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池澜有些气,越走越气。

大夫人将她当成什么了!?又将秦岸当成什么了!?

简直是疯了。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就因为他的青睐,和他相熟,就要为她的诉苦哀求而去怜爱一个人!?

她莫不是将她的情义和秦岸看得太轻太不值了!?

池澜气过之后,仔细想了想她的话,既觉得她可笑,又觉得那些话过于荒谬了。

她莫不是在佛堂念经念傻了?

秦岸怎么可能不被人敬爱呢?

在秦家,最受重视、最受偏爱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秦老太太、秦大爷、秦二夫人等等,这些人哪个不是待他极好的?又怎么会苛待他,没让他感受过温暖呢?

池澜看不懂,捋不清。

她所看到的秦家难道还有假不成?

她敛下被人轻贱的怒意,气呼呼地往斋房走。

穿过圆拱门拐弯时,一会儿没看清路,竟径直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小心些。”

一道清朗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那俊秀温润男子将她扶稳后松了手,后退了几步。

“多谢公子。”池澜被他温和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羞赧地垂下眸子。

那位俊秀温润男子被她歉意的一笑晃了眼,怔了片刻,恢复神情自若。

“姑娘小心些,莫要磕到了。”

池澜心下感激,又羞又尬,连连点头应道。

“好,多谢公子了。”

“不必客气。”

一时无话,二人相视笑着。

与莺莺一同下山买吃食的秦岸走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相貌俊秀温润的男子与容貌卓绝的女子相对站着,面上都带着笑意,那女子又娇又羞,面色薄红,人比旁边的花还要娇艳。

袖下提着食盒的手一紧,手骨捏得食盒咯吱作响,面色冷凝。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两人,心底暗涌四起,面上却不显,他朗声道:

“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