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林忻自然是知道幸存者往南边撤离的消息,但他没接话茬,仿佛没察觉到顾悦话语里的漏洞。同时他对于能不能往南边撤离也无动于衷,自顾自沉默。

顾悦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于是转移话题说:“你躺了一天了,我扶你起来活动活动,再给你煮碗粥喝。”

原主的工作就是照顾车祸后双腿落下残疾的林忻,为此有人给她支付了一年的工资让她好好工作。

如今虽然境况不同,但过去的一个月里,原主也算尽职尽责地照顾着这位雇主。暴风雪没有覆盖房子之前,她曾去超市抢购了大批量的食物,这才确保他们存活了一个月。

除了这次出逃。

唯一的一次不尽责,就要了雇主的性命。

同时拖累了整个世界的幸存者。

顾悦垂下眼睛,往前走了几步,想把林忻从床上扶起来。但早在他动作之前,林忻就已经坐起来,将轮椅拉至床边,依靠手臂的力量把自己一点点挪到轮椅上。

顾悦回顾原主记忆,这才发觉林教授不喜欢身体接触,再艰难的事情都是自食其力。这样也好,省得她控制不住手劲,捏疼了虚弱的林忻。

林忻坐好之后,顾悦看他身上只重叠穿了几件保暖衣和羊毛衫,急忙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穿上。

林忻皱了皱眉头,以往顾悦出门的时候从来不会碰他的衣服。但离开了被窝,到底冷。林忻还是任由顾悦帮他穿好羽绒服拉好拉链,腿上也盖上了厚实的毛毯。

之后,他转动轮椅去了书房。

顾悦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位林教授看着漂亮之极,冷清的黑眼眸仿佛一对黑曜石,长睫毛垂下的时候像一片鸦羽,抿着唇皱眉时犹如精致的瓷娃娃,让人心生呵护之意。

但他的气质真的太冷了,站在他身边压力好大。

想到的把这样一个双腿残疾的漂亮冰娃娃护送去77号基地,顾悦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然后尽职尽责地去煮粥。

林忻车祸发生在半年前,住院一个多月,又在疗养院里住了两个月,三个月前才搬回家住。他的腿部受伤,落下残疾,还畏冷,于是家里就备了许多保暖物件,厚实的鹅绒被、毛毯、电暖器、电热毯、暖身体的药酒,甚至他还加固了家中的玻璃,将普通玻璃换成了三层防寒玻璃,换上了更保暖的绒布窗帘。

这些措施帮助他和顾悦度过了还没有断电的暴风雪初期。

直到断电之后,他们才开始焚烧家具,有时顾悦还去楼上住户都被冻死的房间里找家具。

也幸好林忻家并不大,他们平日里基本待在卧室,一个躺在床上发呆看书,一个躺在地上发呆睡觉,烧一个火盆就足够。

煮粥之前,顾悦将瓷盆里快要熄灭的火烧旺,又从空间偷运了几颗无烟炭放进去,等到炭完全烧着之后,她用铁夹子挪了一些柴火和炭放进另外一个瓷盆,端到了书房里。

书房原本满当当的书架上只剩下林忻没让顾悦烧的那几本,留着他每天来回翻阅,被摔坏的电脑随意扔在角落。林忻坐在窗前,目光深沉望着窗外,听见动静头也没回。

顾悦没管他,回到主卧的火盆前。

停水停电停网之后,天然气也停了,家里没法做饭。但原主农村出身,对于如何应对困境自有她的办法。她在火盆上面用铁丝弄了个支架,架起了一口小铁锅,用来烧水和煮饭。

吃的水倒是不愁,塑料桶里装满了雪,融化之后烧开就是饮用水,原主喝了半个月……在77号基地也喝了两年,都没有听说雪水有什么问题。

于是顾悦把空间里的纯净水又放了回去,她的物资能省一点是一点吧,毕竟这是她的全部资产了。

水开之后,顾悦倒进去大米,同时偷渡了点新鲜香菇和青菜进去。任务对象林忻脸色惨白,薄唇上只有一丝血色,她怕没到77号基地他就挂了,只能先给他养好身体。

半个小时后,热乎乎的蔬菜粥端进了书房。

林忻望了眼粥,轻轻颔首:“谢谢。”

这是顾悦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冷清又带着许久不曾说话而导致的沙哑,显出一丝性感。

说罢他端起瓷白的碗慢腾腾喝粥,热乎乎的水汽在他脸前飘散,把他惨白的脸都映衬得有了一丝人气。

没有询问无烟炭大米蔬菜哪里来,就像他没有询问她为什么打包好行李离开又选择返回,他平静地接受这些,仿佛他能看透一切似的。

顾悦松了口气,同时觉得任务对象真古怪。

她也喝了一碗蔬菜粥,然后去原主以前睡的小卧室里悄悄重新换了衣服。贴身内衣、保暖衣、羊毛套装、加绒冲锋衣、再是羽绒服,顾悦成功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球。

但是真暖和啊,总算不再觉得身体四面八方都漏风,不停地打冷战还是觉得冷。

之后她又浪费柴火烧了一锅开水,给暖手袋和暖瓶里灌满水,然后把林忻每日两次的中药袋放进剩下的热水里泡着。

下暴风雪之前,顾悦刚在医院领取了林忻这个月的中药量。煎好的中药装在密封袋里,喝的时候加热一下就好。虽然零下六十度的室温让中药都冻住了,但化开仍旧能喝,只是这是最后一袋子了。

林忻要停药了。

据原主所知,林忻的腿伤会很疼,气温过低的时候会更疼。医院的处方药里基本都是止疼的西药,就连中药都有止疼安眠的成分。而他的其他止疼药,早在一周前就吃完了。

所以林忻眼底泛着青色,脸白得像鬼是有道理的。

但顾悦从未听见他喊过疼,即使夜里两人睡一个房间节省柴火的时候也没有,他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就连呼吸都轻不可闻,以至于顾悦曾经有几次半夜起来查看雇主是否冻死。

顾悦叹了口气,将化开的中药和暖手袋送进书房。

“这是最后一袋中药了。”

“嗯”林忻应了声,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我们得去先给你找药,然后去77号基地。”

“不用。”

林忻用牙齿将密封袋的口子撕开,慢慢吮吸药液,也没说是不用找药,还是不用去77号基地。

顾悦也没回他,转身离开书房。

这半天的时间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她对这个任务对象已经有了大致了解。林忻很寡言、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很高冷。但他又任由身边的人随意照顾他,从不挑剔吃穿和居住环境舒适度,仿佛只要活着就行。

不对,顾悦回想起她进门时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似乎他生死也不在意。如果她没回来,林忻估计就是躺在床上任由死亡慢慢袭来。是因为残疾和寒潮,导致他厌世了吗?

这样一个连自己命都不在意的人,他的研究居然会拯救这个世界。林忻觉得不可思议,只可惜这会儿官方还没发现这一点,不然哪里轮到她保护他,他们早就犹如保护大熊猫似的,将他保护起来了。

在原主曾经听到的闲言碎语里,官方第一次重视起林忻的研究,是在两个月之后,他们专门派出了直升机前来榕城大学寻找林忻。只可惜,那时林忻已经死透了。

顾悦只要和林忻待在家属楼上,苟过两个月就能搭乘直升机前往77号基地,完美完成第一个任务,同时第三个任务的进度也能走大半。

但她空间里的物资,大概是不够两个人存活两个月的。同时,林忻是个病患,她害怕他停药两个月不仅腿伤会恶化还会生生疼死。这从他停药一周,就疼得再也睡不好觉就能看出端倪了。

想到这,顾悦突然想起一件事——系统给她装备的治疗术她还没有用过。

顾悦伸出手指,集中精力看着小拇指上的冻疮默念了一声:治疗术。紧接着她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热乎乎的东西涌动,然后泛红溃烂的伤口就悄无声息地变小了,溃烂的地方消失,只剩下一些红肿。

顾悦惊喜地笑了,她询问系统:“治疗术可以给他人使用吗?”

系统说:“可以,只是有次数限制。对自己每天可以使用四次,对他人每天只能使用两次,能量消耗完之后只能等待第二天恢复之后再使用。”

顾悦表示了解,喜滋滋又用了一次治疗术,把另外一个大点的冻疮也治疗到只剩下一丝红肿的地步。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顾悦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隙驱散烟雾,再拉上窗帘,火盆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音,溅起一丝火星。她把火盆挪到墙角,容易烧着的墙纸早就被整片撕下来充当燃料,这样夜里不用担心柴火会烧穿房子。

林忻推着轮椅回到卧室,撑着胳膊把自己挪到床上,准备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这时,一向缩在地上床垫上背对着他的保姆突然端着根蜡烛来到床边,伸手按住了他的腿。

从来都是寡言少语的保姆说:“林教授,我会一点按摩的手法,我帮你按按腿,会舒服一些。”

林忻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个保姆是朋友介绍的,他原本无意请人照顾自己,但对方坚持并说已经付清了一年的薪资,强行让他把人收下。还说他选的人绝对老实可靠,能帮他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不让他有任何负担。

今天之前,这个保姆确实干得无可挑剔。

从不多话、从不逾矩。

之前全城大混乱的时候她显得情绪异常激动,似乎想要出门去找谁,后来又压抑了下来。从那之后她只是更加沉默,心不在焉,显得很阴郁。

只是今天——

她变得放肆了。

林忻不动声色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