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正在摘迎春花,准备中午做迎春花酥。
四五月的迎春花开得茂盛,淡黄色的花瓣吐出深黄色的花蕊,缀满一簇簇的枝丫,紧密盛开的迎春花压弯了枝条。
“阿达,我们去镇上寄信。”
话落,裴朗玉定定看了黎明昭一眼,就在黎明昭疑惑的时候,裴朗玉摘下了一枝迎春花。
他将迎春花递给黎明昭,“与你倒是相衬。”
黎明昭内搭青绿色长裙,套着浅黄色外衫,乌发部分挽在脑后,用簪花固定。剩下的秀发用浅绿色丝带束着,放在右耳后。额间垂下几抹碎发,显得几分温柔而又娇俏。
黎明昭接了过来,朝着裴朗玉温温一笑。
裴朗玉不自在地理了理耳后的辫子。
阿婆放下手中的筲箕,笑着招了招手,“早些回来,我给你们做花酥。”
裴朗玉浅浅应了一声,两人一同下山。
今天正是赶场日,清晨的集市已经很热闹。黎明昭穿着中原服饰在苗人中穿梭,显得格格不入。但苗疆人的目光中有温和、有欣赏,独独没有怪异。
而在苗疆待着的这大半月,黎明昭发现苗疆并没有禹天都或是中原其他地方繁华富有,但它民风淳朴敦厚,黎明昭很喜欢苗疆。
同着裴朗玉找到信客所在,黎明昭将封好的信递给信客。
信客看着地址,面露难色,“小娘子可是着急寄信?”
黎明昭没有回答是与不是,轻声问:“可是路途遥远不方便?”
他解释着,“的确如此,因为平常人不会将信寄到中原,我们并没有专门去中原的信客。”
“掌柜的意思是?”
“如果小娘子不着急,我们遣人送,但是价钱比一般的贵;若是着急,可托前去中原的商队捎带,只是价格自然也还会更高一些。”
黎明昭想着,她还是莫要让祖母太着急。况且,她已成亲之事,能越早传到那人耳里越好。
于是她又让裴朗玉带着她寻找商队,向商队询问好时间与价钱后,黎明昭摸出钱想要递给领队。但裴朗玉的动作比她快,他直接放了一两银子在领队手里。
“用我的便是。”裴朗玉又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店铺,“喜欢簪花吗?”
黎明昭刚想说多给了三百文好亏,就听见裴朗玉问她。她不知道裴朗玉问这作何,只是点了点头。大部分女子都爱美丽的玩意儿,她也免不了俗。
裴朗玉带着她走进了一家珠宝坊,让她选自己喜欢的首饰。
“路上你也要装扮自己,戴些新的。”裴朗玉压了压发尾的银扣,然后双手抱胸,故作潇洒,“中原古话‘女为悦自者容’。”
黎明昭垂眸掩住笑意,她心中确实挺感触,刚开始裴朗玉看着吊儿郎当且不着调,但后面发现他心思如女子般细腻。
裴朗玉站在柜前耐心等着黎明昭挑选,最后看见她只选了一只兰花簪。
“只买这一支?”
黎明昭轻轻点头,多了路上繁重,一路的盘缠也要节省。
裴朗玉没有多言,只是走过去拿起了一只银钗,塞入黎明昭手里。他看见她在两个之间徘徊好久,他不明白有什么可选的,一起买便是。
老板笑着说:“两支共要三两银子。”
就在裴朗玉拿出钱袋时,一道含笑的清冽男声传入裴朗玉耳中,“裴郎,好久不见。”
那人想将手搭在裴朗玉肩上,裴朗玉用笛子挡住,侧目看他,神色十分不耐,“桓邰,你又想做什么?”
桓邰一脸无辜,“我是真的没想到能在这看见裴郎你啊。”
裴朗玉冷笑,却不说话。
见他不说话,桓邰摸出三两银子递给掌柜,却被裴朗玉用笛子再次抵住。
“我的娘子,我自然会为她买。”
黎明昭本来只是在一旁默默看戏,听见裴朗玉说“我的娘子”,耳朵倏然就红起来。
桓邰也不怕不自在,他凑到裴朗玉耳旁,悄悄道:“我心中还是有愧,想给小娘子买,当赔个不是。”
裴朗玉没有再拒绝,嘴角噙笑,“好啊。”
随后他又去拿了几支刚刚黎明昭看过的发簪,又自己选了几副他觉着适合黎明昭的耳坠。将它们一同放在柜台上让桓邰结账。
桓邰也豪气,直接将银子给了掌柜。
但裴朗玉可没就此罢休,他又带着黎明昭逛了几家成衣铺,给她选了几套秀丽轻便的衣服,让桓邰结账;又去糕点铺要了几包花酥和油糕,让桓邰结账;又去鞋庄为黎明昭挑了几双鞋,让桓邰结账……
黎明昭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裴朗玉衣袖,但裴朗玉只是笑着斜了桓邰一眼,轻声道:“无事,他钱多。”
桓邰也知道裴朗玉这是在戏耍自己,但话是桓邰自己说出口,他总不能出尔反尔。
“裴郎还要为小娘子买些什么?”桓邰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忘记裴朗玉这家伙心眼多着呢。
“唔,该是置齐了。”裴朗玉看向黎明昭,明朗的声音中掺着隐忍的笑意,“娘子可还想买些什么?”
“没有。”黎明昭温温柔柔地摇头。
“如此。”裴朗玉作势对着桓邰行一礼,微微笑着,“还多谢桓公子的礼物,让你破费。”
裴朗玉行着礼,说着客套话,可眼里全是戏谑和嘲笑。
黎明昭不知道两人之间的龃龉,只觉得两人之间气氛不寻常,裴朗玉又有针对别人的意味在其间。
因着黎明昭在场,桓邰心中万般不爽也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继续和裴朗玉客套。
“裴郎何时启程寻药?”
听见桓邰这么说,黎明昭猛地看向他。
中蛊一事按理来说只有她、裴朗玉以及阿婆知道,怎么会有第四个人。况且,在她看来,裴朗玉和桓邰两人之间相处,并不和谐。裴朗玉也不像会主动告知这件事的人,那只有……
裴朗玉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与桓公子关系也不大吧。”
桓邰摸了摸鼻子,“万一同路呢?”
“同路对桓公子而言也没什么好处吧。”
“怎么会没有好处,裴郎肯定知道能给我什么好处。”
裴朗玉没有多言,只是冷冷地看着桓邰,心想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桓邰也不准备自找苦吃,反正来日方长,他告辞后便离开。刚出店门,人偶就将纸伞撑在他的头顶,遮挡烈日。
桓邰将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手心,“这段时日你好生监视这两人。”
人偶正要点头,桓邰又举起扇子,“不,不用你,让那个赶尸的去。”
“谁让他也欠我一个人情。”
一来,裴朗玉没见过赶尸那小子,自然不知道是他派去的。二来,他需要知道裴朗玉的行踪,毕竟他只能从裴朗玉口中套出那个东西的下落。三来,他到底是欠那小娘子一个人情,那就保她一路无虞。
“他是不是……”桓邰走远后,黎明昭犹犹豫豫地开口。
“嗯?”裴朗玉接过黎明昭手上提着的黄麻纸,这下东西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在提。
“他下得蛊?”
“没错。”
黎明昭眨眨眼,反应了半天,“那他不是与我们有仇,怎么还给我们结账?”
裴朗玉微微挑眉,“算不上有仇,他只说心中有愧,想补偿你。你不必在意,反正他人傻,钱多。”
当然,桓邰他不是真傻,只是不爱玩心思。偏偏他武力又与裴朗玉不相上下,若不是铁了心要从裴朗玉口中得到那东西的下落,他也不可能想出下情蛊这馊主意。
“人傻钱多……”黎明昭轻声道,她嘴角轻扬,至眉梢处笑意渐浅,可她立马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有愧?”
“他想从我这得到某样玩意儿,又以为我们是夫妻,想从你那儿入手,逼我告诉他。”
说到底,都是他牵连了黎明昭。思及此,裴朗玉的笑意淡了下去。让桓邰那小子多花点钱还真是便宜了他,就该给他和他的那个宝贝人偶也下个蛊。
毕竟他是真心疼他的瑛娘。
禹天都,黎府。
禹天都气候温暖,今日的阳光温和,懒懒地照在窗台。老夫人命青兰将兰花放在窗边通通风,顺便再修整它的根部。
青兰刚处理完珍贵的兰花,准备回到老夫人的身边时,便听见清脆的碎杯声。
“跟丢了!”老夫人气得直接将杯子摔在那人面前,“活生生的一个人,你竟然跟丢了!”
那人不敢吱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说!”
那人声线颤抖地开口:“小姐好像发现了我们跟着她,然后她进了间茶楼。之后……我们就找不见小姐了。”
“荒唐!真荒唐!”老夫人胸膛剧烈起伏,青兰见状走过去轻轻为老夫人抚背。
“小姐聪明伶俐,定然不会有事。”
老夫人重重地拍下桌子,“当初就不该让她开那什么医药铺,更不该让她去苗疆。我不放心找人跟着,她竟然…竟然还把人甩开了!”
青兰嗓音温柔,一点点抚平老夫人的火气,“小姐可能以为那是心怀不轨之人。”
听到青兰这话,老夫人觉得也是有些道理,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不知道明昭那丫头到苗疆没有,小一个月了,也不给我这个老婆子写封信报平安。”
青兰没有再说话,还是一点一点地顺着老夫人的背。
“就不该听她的胡说八道,宿家公子实为良配啊。”
青兰附和地笑了笑,扶着老夫人回房。
那时的黎明昭当然知道是祖母派人跟着她,但她可不想时时刻刻被人看着,于是设计甩开了他们。
她进了一个茶楼,让小二开一间雅室,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男装,便从窗户口飞了下去。一路向西,直达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