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焕山和俞芮在另一头硝烟不断,这边两个新人看着,一时间都不敢有多的动作。
柳绵绵观望了一阵,试探着问苏渺:“这……要不要去看看?”
这样的场面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苏渺总不可能在新人面前上来就诋毁她们的新上司。
毕竟莫焕山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用,”苏渺道,“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便回去吧,”苏渺交代道,“有什么安排我再找你们。”
两人很快就张罗下去,收拾完了东西便准备离开。
临别前,苏渺又叫住她们:“孙掌事那里有不少前辈留下来的手艺记册,你们闲来无事便去看看,多少有些帮助。”
两人应下了便先后离开,主膳房里转眼只剩下苏渺,还有争辩不休的莫焕山和俞芮。
分明只是一个土豆丝饼,但两人之间的矛盾却是愈演愈烈。
眼看着两个土豆丝饼终于下锅,可争论的东西,也比交织缠绕的土豆丝还要来得多上许多。
“俞芮,你方才是不是在油里撒盐了?”莫焕山问。
俞芮侧眸看了眼莫焕山,振振有词道:“土豆丝容易粘锅,我撒点盐以防万一。”
莫焕山没有抬眼看俞芮,只专心眼前,头都不抬地说:“土豆丝已经经过调味了,再多沾上咸味,便容易发酸甚至发苦。”
俞芮已然没了耐心,实在受不了莫焕山的情况下,她的回嘴甚至都有了一副御厨的模样:“拜托……莫御厨。”
“我才加了多少盐?”俞芮翻了个白眼,看向莫焕山,“这一点盐能咸死个人还是能渴死个人?我……”
“你不应该看我,”莫焕山打断俞芮,“你应该看你锅里。”
他又教育道:“厨子做菜,就应当把心思都放在眼前。”
俞芮紧咬起了嘴唇,随即扯起嘴角无声笑了起来。
一边苏渺看着看着竟有些想笑,站在看戏角度的她,倒是想去端一杯茶水来慢慢看这一出戏。
约莫片刻,莫焕山和俞芮终于历经万难将两个土豆丝饼摆了盘。
苏渺凑过去远远观望了一眼,觉得成果还算喜人,却很快就听莫焕山说:“你能感受到其中参差了吗?”
苏渺倒吸一口凉气,再次为俞芮默哀。
而俞芮已然开始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吃不出来。”
莫焕山盯着俞芮,似乎是思虑良久,随即才叹了口气感慨道:“俞芮,你这样的性子,总会得罪人的。”
“除了你还有谁会跟我挑刺?”俞芮反问。
莫焕山摇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随即沉默着开始收拾灶台。
一直到收拾完了一切,莫焕山放下抹布,走到了苏渺面前:“这下你该明白我说得没错了。”
说什么说得没错?
苏渺莫名其妙被拉进了话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陷入一个新的疑惑。
可新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莫焕山又回头对俞芮道:“时间不早了,歇一会儿便可以为晚膳备菜了。”
“这两个金丝土豆饼你都留下,仔细辨别其中参差,你便能明白我说的话。”
说完,莫焕山将手中抹布叠成了四方小块,放在了灶台之上,便转身离开。
看着莫焕山叠得四四方方的“小豆腐块”,苏渺当真觉得,莫焕山的“莫”,一定是莫名其妙的“莫”。
望着莫焕山走远,苏渺走到俞芮身边。
“你还好么?”苏渺问。
俞芮扯笑,笑得十分难看:“好……好极了……”
苏渺伸手给俞芮顺了顺气,便伸手在面前两个土豆丝饼上各掰下一块。
先入口的是俞芮做的。
外壳酥脆,内里鲜嫩。
咬下一口时,甚至会在不经意间掉下两根酥脆的土豆丝。
而再往细咀嚼,在还存着汁水的内芯中,苏渺还咬到了两颗尚未融化的食盐颗粒。
苏渺漱了口,再吃莫焕山做的。
同样是外酥里嫩,但莫焕山做的土豆丝饼却要比俞芮的更为规整。
经过精益求精的翻炒和定型,即便土豆丝会随着入口断裂,但每一根土豆丝好像都完美地与其他部分交织,达到了只断开,不掉渣的效果。
——这是苏渺都没有做到的细节。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只能是每一根土豆丝都均匀切配,而翻炒,整理外形,也需要达到极高的专注度……
这样想着,苏渺对莫焕山再次心生敬佩。
虽然她还是觉得这并没有必要。
苏渺观察了一眼俞芮的神色,将两个土豆丝饼叠在了一起。
摆在同样的位置上之后,潦草与规整便有了一个十分具象的呈现。
苏渺正要开口,却听俞芮先说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个,我知道我和他有差别。”
苏渺有些意外。
“我知道他一定会做得很完美,所以我就为了多炒一会儿又不粘锅,才加了点盐,”俞芮叹道,“可炒了我才发现,原来炒得再细致,土豆丝切得不均匀,还是会让土豆丝漏出来几根。”
苏渺挑眉,觉得事情好像比她想得还要有意思:“你这不是知道么?”
“可我就是气不过,”俞芮鼓起一口气,“你说这不就是个土豆饼?”
“吃的人谁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小毛病?”俞芮问苏渺,“他这些东西,是不是算多此一举?”
苏渺安慰似的点点头,又听俞芮抱怨:“而且,他那又是什么态度?我真怀疑他在针对我……”
“别同他置气了,他就是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见识,”苏渺再次宽慰,却瞥见门口有个身影靠近,“江彤?”
江彤带着个食盒走进来,摆在苏渺和俞芮面前。
“莫御厨让我交给你们,”江彤高高的束发之下,眉目也透露着高傲,“让你们在备菜之前吃。”
苏渺应了一声,打开食盒。
“桂花冻……醪糟?”苏渺没见过这个,便问,“这是什么?”
江彤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苏渺投来新奇的目光,嘴角顿时有了些笑意。
“这是莫御厨在江南新学的点心,”江彤解释,“桂花酿酒再与醪糟一起加琼脂凝固成型,点缀桂花蜜便可食用。”
“便利又美味。”
苏渺又仔细观察了一眼,对俞芮道:“你看,莫焕山虽然刻薄刁钻又死板,但大家毕竟还是同僚,他……”
“他让我交于你们品尝风味,之后中秋家宴可能会用到。”江彤毫不留情地打断。
苏渺无奈地扯笑,看向江彤:“你们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莫焕山捡到你,”苏渺笑道,“是我们的福气。”
江彤回味过来,当即瞪大了眼。
可怎么说都是上级,而江彤自知自己肯定说不过苏渺。
这些难以实现的小心思被打消了,江彤也不多逗留,再次交代了句“尽早吃”,便转头离开了主膳房。
江彤离开,苏渺看看桂花醪糟冻,看看俞芮:“吃不吃?”
俞芮深吸一口气大有一副要撒泼打滚的样子,却还是偃旗息鼓。
“吃……”俞芮垮着个脸,“为什么不吃,不吃白不吃。”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俞芮自言自语着疏通了自己之后,便拿起勺子舀下了一块料最满的桂花醪糟冻。
大吃一口,却大吃一惊。
俞芮品尝着嘴里的东西,脸上却变得十分委屈。
苏渺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很没出息,但……”俞芮瘪着嘴说,“好好吃……”
苏渺“哧”的一声笑出来,也跟着舀了一勺:“能有多好吃?”
可一口吃进去,苏渺也后悔话说早了。
和着时节采下的金桂,炖煮熬至成花蜜之后格外清甜芬芳。
而桂花与醪糟这两种几乎是天生一对的食材混合在一起,更是将酸甜清香发挥到了一种极致。
不知道是用了一种什么手法煮制,桂花酒中竟不留半点酿制后的辛辣苦涩,反而有种特别柔和的酸意。
混合着花蜜的甜,通过醪糟在嘴中的咀嚼,仅仅一口,便将味蕾的困顿反复清扫。
前不久因为金丝土豆饼留下的油腻转眼荡然无存,转而代之的只有无限清爽。
在这个时候让江彤送上一碗桂花醪糟冻,苏渺很难不去揣测莫焕山的用意。
看着俞芮还在一口一口品尝,苏渺已经放下了勺子,靠在了灶台边沿。
俞芮见状问道:“怎么了?”
“俞芮,”苏渺垂眸稍忖,望向俞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一步步踩进莫焕山编排的中秋家宴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像是递了一套方案被驳回然后老板发了一份新方案却告诉你仅供参考还需要今天立刻重做……
某糕:越写越觉得莫焕山适合当现代职场的缺德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