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问寻的多次请求下,裴玉清被说服打动,坐了过去。
裴玉清接过书册,垂眉低首,很认真地品着书上的一字一句。
此时此刻,静谧无声的夜里,只有外面呼呼作响的风声,燃烧的蜡烛声,以及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裴玉清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羽睫下是一片小小阴影,轮廓显得柔和朦胧。即使是端坐在软榻上,他也会挺直腰板,将手温顺地搭在大腿上。他看书时的神情又是如此的专注动人,令人观之赏心悦目。
在相处的这段时日里,贺问寻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裴玉清的脸,被他身上特有的清冷气质所吸引。人都是视觉动物,她也不能幸免。
“你看这。”裴玉清手拿着书册倾身,他身上浓郁的冷香扑鼻而来。
贺问寻将内心稍纷乱的思绪调整后,凑过去,认真倾听裴玉清的讲解。
看着贺问寻下意识的点头小动作,莫名地,一股无法言说的愉悦感自裴玉清内心油然而起。
注意到她眉峰微蹙的不解样,裴玉清还会特意倒回去讲。
区区两页纸,讲了三刻钟才算完。
看裴郎讲的口干舌燥,贺问寻很是上道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感慨道:“裴郎,你真的是一朵解语花,一位好老师。难怪女主…啊,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裴玉清疑惑:“你刚刚说什么难怪。难怪什么?”
“嘴瓢,说错了。”
……
贺问寻的日子过得很忙碌。
白日练剑,晚上练习迢月心经,遇到不会,不理解的就去找外置大脑裴玉清帮忙。
龙吟太剑和迢月心经完全是两套不同的功法。前者为精妙剑法,讲究凌厉与速度,后者为内功心法,讲究以柔克刚,两套武功结合起来练,倒也不冲突,反倒是有种互补之效。
也就这两个月里,她都感觉到自己在疯狂练级,为今后的打boss做准备。
圆月悬挂,今夜有些冷。
白芨翻箱倒柜,给贺问寻找出了一身黑色紧身衣,并一块黑色面纱。
“少主人,可否需要人在裴府外等候?”白芨候在一旁,神色担忧。
“不用。”贺问寻摆摆手,“你们都是一群小孩,等什么?别到时候暴露了。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早点睡。”
打扮停当,将星辰剑缠于腰间,翻身上马。
医庐位于姑苏城外的西南方,而裴府则坐落于姑苏城繁华的东北一带。路途委实是有些远。
贺问寻骑着马,来到姑苏城的西大门。下马,将马绳系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就立马动用轻功,灵巧地穿墙掠户,翻过一个又一个屋顶。
不多时,便来到裴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上是两个碗大的门扣,左右两边都摆着一个石狮雕塑。正中间的匾额书写着“裴府”二字。
贺问寻绕了一下路,摸到西北边的侧门,直接翻墙而入。
虽然有裴玉清画的图给她打了预防针,但贺问寻还是不免有些迷了路。
“前面的人站住!”
贺问寻被背后的呵声一凛。她一边往怀里掏出一颗玻璃弹丸,一边转身说:“啊…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咻!”
弹丸直接打中那护卫的哑穴。贺问寻眼疾手快,一个手刀直接将人砍晕。
将人拖到草丛里后,她足上三点,顺着墙壁再一次飞上屋檐。
待在上面,更看清主殿那处灯火通明,人基本都聚在那儿。如裴玉清所料,今晚确实是潜入府邸的好时机。
贺问寻翻过两条长廊,转眼间就来到目标大院。
她定睛一看,这院内地上布置了满满当当的黑色线,而廊下有几串铃铛挂着。据裴郎所说,这些线由毒蜘蛛所吐,编织而成,沾上便会立即毙命。
贺问寻按照当时所讲的路径,有惊无险地穿过去。眼尖的她立马发现那刻上阴阳双鱼花纹的地板砖,往上一踩,顺利进入藏宝阁。
环顾四周,贺问寻拿出火折子,一行一行扫过去,仔细搜寻着有没有她要找的天仙藤。虽然时间迫切,她也没敢胡乱翻找一通,主要还是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触碰到机关就不好了。
贺问寻站在一个巨大的置物架前,正中间有一个盒子,中间镶嵌着着精美的浮雕花纹。
贺问寻将火折子举到那处,细细查看。纹路不对,看上去胡乱拼凑。
她伸出手去摸,发现这几块浮雕居然可以移动。就着拼图的玩法,她将其拼成了一块完整的花纹。
一声闷响,硕大的木架从中间裂开,一道隐蔽的密室展现在她眼前。
贺问寻顿时来了精神。走进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幅卷轴水墨画,画上的是个男子,神色淡漠也难掩其瑰丽姿色。他着一身暖色窄袖织纹衣,单手执剑掩于身后,墨色长发于风中浮动。画上右下角有三个小字。
她将火折子举到那处,定睛一看,上端端正正写着“温明珠”。她又就着画卷上下扫好几眼,觉得此男子的眼睛莫名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温明珠是谁?贺问寻简单搜寻了大脑里的那张原著人物树形图,毫无思绪。
她右转朝里走去,一储物梨花木架贴墙而立,架子上摆着许多锦盒。她将每个锦盒都打开来看一遍,最后在一个表面呈光明沙色的圆形银盒中找到了天仙藤。
此草药呈淡黄色,茎枝扭曲,会散发着一种苦味,这就是她要找的天仙藤。贺问寻将一大半都装进锦囊中。
欲离开时,贺问寻始终觉得这位名叫“温明珠”的男子不是什么普通角色,遂将画卷取下,欲看个仔细。哪料在她取下画的那一瞬间,一蓬银针从墙壁内/射出。
贺问寻脸色一变,在银针即将射入眼睛里的那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偏身躲开。
此时,密室石门正在缓慢合拢,外面廊下的铃铛声响大作。
即使暴露,贺问寻也不想将此画丢下,她拿着画就往外面冲,拿在手里的卷轴还略微有些重量。
从窗内翻身,欲走,两边已经有护卫提刀前来蹲守。
贺问寻足尖点墙,翻身朝屋檐上跑,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处纷纷射箭而来,恍若下起了箭雨一般。贺问寻无法,来不及抽出腰间软剑,只得用手中画抵挡。
她挥舞手臂,以卷画挡箭,闪身避开。院内地上有毒丝,下有追兵,迎面又是不断而来的箭矢。
早知道就不拿那幅画了。贺问寻心里懊悔。
咻!咻!咻!
又是几支凌厉的箭矢冲她而来,待她看清箭矢,直接一足踩在箭上,借力而飞。
北面,西面,东面皆有护卫前来,唯独南面未有。
贺问寻往南面窜去,还不往一手挥舞成圆抵挡背后的箭矢。挡了好几拨的箭,那画卷,卷轴早就被毁得不成样子,就剩下一条捆绑卷轴用的绳子。
她立马以绳为弹弓,暗自蓄力,将卷轴往后掷去。
手中绳子感受到她内力的灌注,竟然逐渐向两处延展,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条青色长纱。
无暇多想,在各路护卫的紧逼之下,贺问寻已经被逼到南面的主殿中。
主殿大门大开,门前已经聚集了一行女郎,站在最中间的便是今日的寿星,当今的武林盟主裴似锦。她逆光而站,看不清其神色。
全部男眷皆在刚刚听到有贼人闯入时,都已经退回到后院宅中了。
殿内的灯光透出来,照得站在那儿的黑衣贺问寻很是明显。
这是干吗?这是裴府的特色吗?把贼赶到正殿,然后聚众围观?好特殊的捉贼方式呐…
前面是裴氏女郎,身后是紧紧相逼的护卫,贺问寻觉得自己就是一块饼干里的夹心。
“尔等小贼,竟敢在母亲生辰之日行此等鸡鸣狗盗卑劣之事,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来者是一个看样子二十上下的年轻女郎,面容英气,身材略魁梧,手持一柄铁剑。唯一让人觉得惋惜的是,此人面容上有一条宛如蜈蚣一般的丑陋伤疤,从额角延伸至下巴处。这就是那位“意欲轻薄裴玉清”的亲姐姐——裴烟雨。
裴烟雨持剑直指贺问寻,眼中猖蔑之意明显。
“大姐姐这是在作甚?为何非要给护卫下命令将这小贼逼到大殿处?还让我们出来站在这儿?”有人不解地小声问。
“这你都不懂?上次就那事你知道吧,给母亲一顿好打。她就想趁这次在母亲面前长长脸。”有人在一旁嗤笑。
贺问寻聚气凝神,定定看着站在她跟前的女郎。这是她第一次跟人真刀实枪地打架,容不得马虎,可不是死了之后还能泡泉水复活的游戏。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裴烟雨此番,一是想在裴似锦前秀她近日来的练剑成效,二是想就抓这个小贼出一出之前那事憋在心里的晦气,故每一次出手都是奔着杀招去的。
贺问寻手中长纱随着内力暴涨,运力甩出。瞬息之间,两人就过了十招。
两人对招时,裴烟雨有一种溜猫逗狗似,被人捉弄的感觉。她只觉得此等黑衣小贼身法轻盈,每次不仅都能灵巧地躲过她的进攻,还能用手中的长纱不时往她身上打去。
手中的青纱几下就被贺问寻掌握了使用精髓,好像天生适配她所学的迢月心经。
在她人眼中,贺问寻身法飘逸绝尘,婉若游龙。
裴烟雨被她人戏弄,恼怒至极,出剑愈加急速,却是破绽频频而出。心浮气躁,已乱了阵脚。
围观里的人不时传来几声嘲弄笑声。
“大姐,我来助你。”
此时,人群中一位女郎挺身而出,本来一打一的竞技公平对线局面,顿时变成贺问寻一个人单挑对面两个。
贺问寻立马收回逗弄的心思,当即三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但纵使面对两人,贺问寻亦未曾落于下风,反倒是以一人之势,稳当当地力压对面两人。
裴似锦皱眉,眼神似探寻般,紧盯着黑衣女郎的身法,沉声斥责:“我倒是不曾想,你们往日到底是否有专心练武,竟然迟迟拿不下一小贼。”
其她人闻此言,皆垂首,不敢出一言。
在两人的围攻之下,贺问寻不断调整走位,手中的长纱如木棍一般,甩出时有力地击打在人的身上。
裴烟雨不慎被击中到胸口上,整个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好几大步,内府一阵震动,嘴角向下淌着血。她看向黑衣小贼,一脸震惊。此人竟有如此功力?江湖上何时出现了个会使绸缎的高手?
三人纠缠之际,有一股强有力的内力随风袭向贺问寻背后——原是裴似锦以掌攻来。
贺问寻立即转身,心头一悸,以右手直接接住其攻势。这一掌威力十足,强劲有力,所接的整条右手臂微微发麻。
其余两人见状,立马持剑袭来。贺问寻不慎之下左臂,左肩皆被刺破,鲜血直流。
她连点左臂几处穴位止血。
又是一掌疾速袭来。
裴似锦的这两掌与其说是捉拿,倒不如说是在试探。
再做纠缠无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贺问寻借助其掌力,身体向上拔高,从怀中往下扔烟雾丸,借着白雾,身体如烟似地窜入暗处。
裴似锦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袭白烟,下达命令:“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捉到此人!”
贺问寻借着游廊假山的遮掩,漫无目的地躲着,以周遭声音判断动静,一直有“抓贼”的叫喊声,其中还裹挟着护卫的脚步声。她只挑安静的地方逃窜,完全将裴玉清之前的叮嘱抛之脑后。
她耳朵微动,察觉到有人在急速向她靠近。
纵使贺问寻左臂受伤,但是在那人向她出手时,她还是反应机敏地以右手格挡,但那人好似并未有任何反抗之意,反而是顺从地被她扣在怀中。
就好像,他是故意地将自己送入她怀中。
这是个男子。
贺问寻毫不留情地以手臂重力抵在那人胸膛上,手指扣在他的喉结处,将他压在假山上。
“…唔…”
他闷哼了一声。
纵使只有淡淡月光照映,纵使此人一身黑衣蒙面,但贺问寻还是凭借着那股熟悉的香,眼角的泪痣认出了他。
他的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看她时,似有流光溢彩。
贺问寻诧异地问:“裴玉清,你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