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年眼皮子一跳,还未来得及起身,房门便从外面推开了,姜寅娘还穿着今早的衣裳,冷着脸走了进来。
“咳咳——”
舒年虚弱的咳嗽了几声,双手撑在榻上缓缓起身,青丝顺着单薄的肩膀滑落在胸前,小脸苍白的看向脸色冰冷的姜寅娘,眼眶微红,水眸里滚动着泪珠子欲落不落。
“阿娘,年儿给您添麻烦,都是年儿的错。”
她又咳嗽了两声,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锦被上,活脱脱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姜寅娘眉头紧皱,冷声吩咐外面的李婆子:“多去给小姐备点补品,给她好好养养身子。”
她看着舒年苍白的脸蛋,冰冷的语气有所缓和,“这件事也并非是你的错,那林卿性子本就刁蛮,今日是霍将军解围才平息此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去趟霍公府,不过”她语气停滞了一瞬,又道:“我听说,林卿刁难你与竣王有关?”
舒年心头微怔,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阿娘所说的竣王是谁。”
看着舒年的确毫不知情的模样,姜寅娘紧皱的眉心舒展了稍许,“日后你若是见了林卿就离她远点。”
舒年昨日才来云都城,性子娇软,又端庄温柔,不是个主动惹祸的主,应该是个误会。
“咳咳——”
舒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虚弱的模样仿佛一股风就能吹倒。
姜寅娘冰冷的脸色又软了几分,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吩咐李婆子,她是府上的老人了。”
舒年乖巧点头,“谢谢阿娘关心。”
姜寅娘走出房间,李婆子将房门关上,舒年瞬间松了口气,懒懒的瘫在床榻上,抻了抻胳膊,而后对着轻纱薄帐挥了一个小拳头。
竣王!
都是这个混账玩意害的她又是结仇又是生病。
……
舒年病了三天才好,这三日无人打扰她,膳房送过来的佳肴都是丰富精致的。
她坐在靠窗户的软椅上,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案桌上,双手托腮,目光呆滞的望着外面。
她原以为来到平阳伯府会步步艰辛,甚至想好了如何在主母手下小心谨慎的活着,可现在看来,主母对她并无怨念。
阿娘在她自幼时便说着二房主母如何凶残,导致她对主母一直心生畏惧,这几日相处,她觉得主母并非阿娘所说的那般。
虽然外表冷冰冰的,但对她做的事情是又温柔又周到,丝毫没有苛责与虐待。
“我看今天谁敢拦我!都给我滚开!”
一道娇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夏芷从门外慌忙的跑进来,“小姐,是大房的大小姐舒子芳过来了,今日才从她外祖父那回来,听闻大房主母因小姐受罚,这会要过来找小姐算账呢。”
舒年眉心微拢,看向外面,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一巴掌打在李婆子脸上,吩咐她的侍从摁住了李婆子和两名丫鬟,朝她的闺房怒气冲冲的走来。
舒年刚站起身,房门就被舒子芳大力踹开,震得房门碰的一声巨响。
舒子芳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看着站在窗户边上的舒年,小脸精致秀美,玲珑身段,腰肢细软,哪里有一点乡下小贱种的样子,看的她妒从心起。
“你就是那贱婢所生的庶女?”
她朝舒年走过来,高傲的扬着下颚,嘲讽讥笑,“果然,贱人生的女儿也是个贱种,你害的我阿娘受罚,那我今天也让你好好尝一尝挨打的滋味!来人,给我打!”
夏芷挡在舒年身前,舒子芳抬手扇过去一巴掌,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夏芷被扇的趔趄了几步,舒年扶住她,小脸冷厉的看向舒子芳,“果然,毒妇生下的种也是个毒崽子,也该打!”
舒子芳脸色一变,气的喝道:“我看你今天嘴有多硬,给我打,往死里打!”
那两个丫鬟撸起袖子,眼神凶狠的朝他们走来,夏芷想拦在舒年前面,却被舒年一把拽到后面动惮不得。
她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可是常年跟着猎户大叔在山里擒狼斗虎,会一些拳脚功夫,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时间还拿捏不住她。
眼看着那两个丫鬟的手臂挥了过来,舒年一个箭步移到她们后方,在两个人的腰窝子上重重打了一拳,疼的两人呲牙裂嘴的蹲在地上。
舒年转过身看着怔愣住的舒子芳,下颚微扬,星眸里尽是轻蔑,冷冷的吐了两个字:“就这?”
——就这?!
舒子芳气的脸色发青,这小贱种简直欺人太甚了!
“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拿起手边能碰到的花瓶朝舒年身上砸过去,舒年闪身避开之时,她又拿起凳子朝舒年砸了过去。
凳子厚重,若是砸在舒年身上,少说也得断几根骨头。
舒年正要避开,外面陡然传来姜寅娘沉喝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夫人,大房的大小姐正在屋里教训小姐,您快去救救小姐!”
李婆子的嗓门都喊破音了。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屋门而来,舒年猛地拽住夏芷的手腕,两人齐齐倒在碎裂的花瓶上。
舒年小脸煞白,水眸里布满惊恐之色,而夏芷也反应极快的扑在舒年身上,想为她挡住舒子芳砸下来的凳子。
姜寅娘进来便看到此情景,闪过去一脚踢飞了凳子。
手里的物件飞出去砸在墙上又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舒子芳愣了一瞬,回头便看到脸色铁青的姜寅娘,登时吓得后退了几步。
她可是打听好了的,二房夫妇今日出府了她才来找舒年的,二伯母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二伯母是武将之家,出了名的能动手绝不动口的野蛮人,外界一直在传二伯父惧内,就是因为二伯父是文官,二伯母是武将之后。
不论是他们大房还是二房的小辈,哪一个没挨过二伯母的鞭子。
舒子芳嘴皮子哆嗦了一下,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随后远离姜寅娘好几步,指着蹲在地上的两个丫鬟说道:“二伯母,是舒年先打我丫鬟我才动手的,你看她把我两个丫鬟打成什么样了。”
舒年暗中给夏芷使了个眼色,夏芷心领神会,转身怒瞪着舒子芳,“你撒谎!她们分明是装的,小姐身子单薄体弱,怎能打得过你的两个丫鬟?你不仅欺负小姐,还给小姐身上泼脏水!”
舒子芳眉头紧皱,看着方才气焰嚣张的舒年此刻半躺在碎裂的花瓶上,小脸苍白,眼神里满是对她的恐惧,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
她硬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气的指着舒年口不择言的骂道:“你个小贱种,跟你那贱——”
“啪”的一声脆响,姜寅娘狠狠的扇了舒子芳一巴掌,“舒子芳,你口口声声说是舒年对你丫鬟动手,你自己睁眼看看,是谁的人把清兰院的婆子和丫鬟摁着?我进来时,又是谁在动手打人?!”
姜寅娘指着地上碎裂的花瓶,“你别告诉我这花瓶是舒年打碎的,也是舒年自己躺上去栽赃陷害你的!这种低级的谎言你觉得我会信吗?!”
舒子芳捂着被扇疼的左脸,眼里的愤怒呼之欲出。
是她!
就是这个小贱种栽赃陷害她的!
姜寅娘转身看向门外,冷声吩咐,“来人,去我房里将鞭子拿过来,既然大房不会管教儿女,那我今日便替他们好好管教管教!”
舒子芳吓得脸色苍白,听到姜寅娘吩咐下人拿鞭子时,她已经感觉到浑身烧疼了。
姜寅娘吩咐夏芷:“把小姐扶到榻上去。”
夏芷应声,小心的扶起舒年,将她搀扶到榻上坐着。
姜寅娘看着她,眉头紧皱,问道:“舒年,你可有伤着?”
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问的话却带着真挚的关心。
舒年抬眼看向姜寅娘,星眸里水雾盈盈,眼尾泛红,一副活脱脱受了欺负的小可怜样,她柔声开口,声音软糯无力,“谢谢阿娘关心,年儿没事。”
姜寅娘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是武将出身,娘家与婆家的儿女都是好斗之人,唯独这一个,温柔娇软,而且柔弱的好似□□一下骨头都能散了似的,着实与她那娘亲差距很大。
舒子芳看着舒年装模作样的德行,愣是气的胸腔震疼,想发火偏生有个母老虎在,只能愤恨的瞪着她,恨不得撕了她。
舒年能感觉到舒子芳愤恨的目光,她视而不见,虚弱的咳嗽了几声,抬手捂着嘴时,露出了被花瓶碎片划伤的手臂,白皙的藕臂上出现一道鲜红的口子,乍一看,触目惊心。
姜寅娘脸色一冷,喊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得到解放的李婆子应了一声,匆匆去了府外。
过了半晌,大丫鬟秀禾拿着鞭子走进来,舒子芳想要逃跑,姜寅娘沉声道:“将大小姐摁在外面的长凳上!”
舒子芳被两名侍卫带到院子里,被压在了长凳上,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舒年走到窗户边看向外面,姜寅娘手握鞭子毫不留情的打在她背上,整个清兰院都是舒子芳凄惨的叫声。
夏芷低声道:“小姐,你发现没有,二夫人与二老爷很疼爱你,不似夫人与邓婆子所说的那般冷情冷血。”
舒年红唇轻抿,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伤口,鲜红的刺目。
或许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亦或着阿娘对阿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会对她说二夫人有多狠,有多冷情。
舒子芳挨了十鞭子晕过去了,被丫鬟抬回了自己院里。
姜寅娘收了鞭子,对院里的下人吩咐:“日后若是大房的人再私闯小姐院子,速来报我。”
姜寅娘进了屋子,舒年坐回了榻上,抬眸看向浑身冒着冷意的姜寅娘,由心而发的说了一句,“阿娘,谢谢您。”
姜寅娘冰冷的神色软了几分,“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带你去趟霍公府,亲自感谢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