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几辆马车陆续徐徐停于梦花楼前。马车内的男人悠哉下车,缓步走进了梦花楼。
往日里的来客身价不一,而今日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主。若没有一掷千金的本事,是断不敢来竞价的。
薛妈妈喜笑颜开,站在门口抻颈翘首以盼,见了贵客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进来,便连忙晃动着手绢,嘴里“哎哟”一声,笑容极为灿烂。
“哎呀呀,杨公子!”
“哟,这不是周大官人嘛!快里边请!”
“蔡王殿下,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
宾客们熙熙攘攘接踵而至,很快便坐满了大堂。
毫无疑问,今日这些人大多都是来一睹美人芳容的。
蔡王坐在最靠前的位子,身后的随从立侍左右,替他捏肩捶腿。
他素爱荒.淫享乐,什么尤物没见过?听说这梦花楼新得了一人间绝色,他便来看看这被夸得天花烂坠的美人是否浪得虚名!
台下坐着的,除了那些游手好闲、嘻嘻哈哈的权贵纨绔,还有袁景。
他身着平常的淡蓝色衣衫,头戴银冠、腰束玉佩,十分低调地坐在前排,只能让人看得出是个有身份的公子哥,却断然想不到他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
此时袁景半阖着眼倚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扶手,江南太守坐在他旁边,谄媚地弯腰陪笑。
锦衣卫到了江南,江南太守便立刻安排来梦花楼“听戏”。
——说是去听戏,实则是这江南太守对于事情败露心知肚明,希望能以美色好酒将这位指挥使哄得高兴,收买一二。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这位指挥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梦花楼的姑娘个顶个的人间一绝,他就不信袁景能不动心!
袁景挑了挑眉,淡淡开口道:“这就是太守说的好地方?”
江南太守嘿嘿一笑,脸上的褶子堆到一起:“袁大人千里迢迢到了江南,下官合该尽心款待才是。这儿虽不是什么高雅之地,却是江南必不可缺的好地方呀!”
江南太守说着,忙替袁景斟了酒,讪笑着呈了过去。
袁景嘴角微抿,接过酒樽。
他倒要看看,这江南太守想耍什么花招。
台下的宾客们急不可耐,坐立不安,薛妈妈被催了几声后也不卖关子,让事先挑选好的姑娘依次到台上见客。
第一个登台表演的,是梦花楼的头牌姑娘,名唤青烟。
这青烟姑娘一出现,台下便是一片躁动。
她不仅人生得美,更是深谙勾魂摄魄的伎俩法子,一舞便能直撩人心弦,裙下之臣多如过江之鲫。
青烟强颜欢笑,硬着头皮上了台,妩媚地抬眸,向台下的宾客们嫣然一笑。
她实在不愿去伺候蔡王,毕竟谁都知道,若被蔡王看上,便再也没命从屋子里走出来。
前几次竞价,她都以各种理由办法拖了过去,只是都不是长久之计。次次如此,总会被薛妈妈看破,将她拖进黑屋里惩罚她,就像惩罚云骑尉嫡女那样。
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在今日的这些宾客中,有一位能与蔡王抗衡之人,能要她。
但,希望渺茫。
毕竟蔡王是天潢贵胄。
伴着交错的笛声和筝声,青烟翩翩起舞,身姿婀娜,最迷人的曲线若隐若现,引得无数人拍掌叫好。
如此妖娆妩媚,直勾得台下心魄难安,早已按耐不住。
而灯红酒绿间,一个男人的身影格外显眼,直截了当抓住了她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青烟看着面如冠玉、气质清隽不凡的袁景,心中生出一丝欢喜。
待客这么久,她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卓绝的男子。
青烟以竹扇半掩着面,一双魅眼婉转地由下而上,最终定向他。
台下之人个个内心躁热,唯有袁景面色不变。
他的目光澄澈坦荡,一动未动。
青烟不甘心自己不能撩拨的了他,随着轻盈的旋转,她向他步步靠近,略微羞怯地展示着自己的身姿,将一双柔夷般的玉手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朱唇渐渐向前……
要是换作别的男人,早就为之疯狂,如饿狼般猛扑上去。
而袁景眼中,却尽是冷漠与疏离,与青烟的炽热,对比鲜明。
青烟直直地望着这双魅眼。
她本想以此撩拨他,没想到反而被吸引得更深。
她倾尽全身本领,缓慢地一件件褪去了衣衫,露出雪白的胳膊与香肩,婉转地扭动着腰枝,又倒了一杯酒,娇滴滴道:“公子若是满意,不如饮下这杯酒?”
她说罢,笑盈盈地将酒樽缓缓端起。
袁景终于没了耐心,侧了侧身躲开青烟的接触,眉头一皱,沉声道:“太守,这是你说的美人?”
太守见袁景不满意,忙对青烟使了个眼色,心里暗暗不快。
袁景这厮真是麻烦,美人都已经投怀送抱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青烟眼中满是失望,整个人的精神都黯淡下来。
自己是整个江南出了名的舞妓,多少男人想见自己一面都不能,而如今她主动至此,眼前的男人竟不为所动……
青烟的脸颊红得发紫,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薛妈妈注意到了江南太守,颠颠地跑了过来,媚笑着逢迎:“哎哟,太守大人!是我这愚人有眼无珠,竟没认出大人您呐!”
江南太守清了清嗓子,尬笑两声便不敢再多言语。
人精般的薛妈妈此时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袁景。
就连江南太守都要点头哈腰陪着笑的人,必定是个尊贵非常的大人物!
她这梦花楼真是闻名万里呀,连这样的大人物都来竞价了。
想到这里,薛妈妈笑得更加合不拢嘴。
青烟一舞毕,众人开始了竞价。
她虽未吸引到袁景,却着实让台下其他人都乱了心神。此时一众男人兴奋地尖叫不已,激动地连连加码,都希望能与她共度良宵。
台下一位公子哥出了十足的价钱,正当要拍板成交之时,蔡王却悠悠地举了举手指。
随从见状,心领神会,凶神恶煞地朝众人吼了一句:“这青烟姑娘,我家主人要了!”
肥肉刚到嘴边,竟有人半路杀出想抢走,即将成交的公子哥拳头一紧,正要发作时,却见那中年男人举起一令牌。
那公子哥眼睛一眯,看清楚令牌后,不禁大惊失色,赶紧闭了嘴。
蔡王嘴角上扬,十分满意。
只要是他想要的姑娘,就一定能得到手。
毕竟这竞价之事,比的就是一掷千金。论钱财,有谁能富得过蔡王?
就算有,又有谁敢因一个姑娘得罪这位天潢贵胄?
此时青烟抖着肩膀不敢抬头,只听得一声拍板,她的命运仿佛也随之定下。
到头了。
青烟长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静静落下两行泪来。
时至今日,她已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悲痛。
这一出闹剧刚了,紧接着下一个姑娘便又盈盈笑着提裙摆登台,向台下展现着自己的妖娆媚态。
姑娘们陆陆续续地上台下台,台下宾客的兴致越来越高涨。而袁景,始终是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漠然抬眼看着台上的人鼓弄着身姿。
他慵懒地向后靠了靠,浑身充满了倦意。
舒玉在厢间候着,眼看着自己就要上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地急促,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不敢想象,自己若被台下任何一人选中,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她不敢想。
只是终于,终于还是轮到了她。
台下的宾客早就急不可耐,既期待又好奇,这最后出场的绝色美人到底是不是那样的貌若天仙。
随着一阵起哄声,舒玉紧闭着双眼,以白纱遮面,片刻后硬着头皮提起长长的裙摆,一步步走上台子。
台下男人炽热如火的目光齐齐聚于她身上,如同烈日般直刺得她睁不开眼。
舒玉水波流转的眸淡淡扫过,轻轻行了礼,怯怯地慢慢挥动着雪白的罗纱裙……
眼前的女子身影竟是如此的熟悉,袁景微眯的眼骤然增大,眸中闪过一瞬惊疑,身子向前倾了倾。
会是她吗?
她怎会在江南?
还是他恍惚了……
台下的男人见了舒玉半遮的芳容与姣好柔媚的身段,纷纷点头叫好,心想这梦花楼真是金屋藏娇,这世间竟有如此动人的妙人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坊间传言不仅属实,甚至不及眼前尤物的万分之一!
此时的小姑娘虽害怕,骨子里的娇媚却掩盖不住,再加上那双清纯似水的眸,着实让宾客们连声叫绝。
只是半张脸便如此勾人,若是摘下面纱……
蔡王狡黠地眯着眼欣赏,悠悠地把玩着手里的令牌,胜券在握。
舒玉昨夜的风寒尚未痊愈,此时身子已是滚烫。加之她本就既紧张又惊惧,一不小心便直接被罗裙绊住,重重摔倒在台上。
台下一片哗然。
薛妈妈见状心里一紧,剜着眼小声骂了几句,忙跑出来低声下气地跟客官们连连道着歉。
舒玉眸子泛红,连忙支撑着站起身来。她面露惊恐,娇小的身躯抖个不停,试探着向台下瞥了瞥。
她这一瞥,正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袁大人?
舒玉眸中惊愕一瞬,直直怔立着,与袁景四目相对。
她隐约看见,他腰间挂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虽不显眼,她却一眼便能注意到。
蔡王缓缓站起身,用力地拍了三下巴掌,爽朗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啊!没想到这梦花楼里还有此等妙人儿,可否再给本王一舞?”
薛妈妈一听,乐不可支地连连点着头,回过头狠狠瞪了舒玉一眼。
——若再这样笨手笨脚不能勾男人,就让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舒玉的心缩得更紧。
今日,她注定是要伺候人的。
此时在一旁抱着琵琶的徐安见也分外担心舒玉,心里紧紧为她捏着汗,却也是束手无策。
她大概,是逃不出蔡王的手掌心了。
只怕,这将是她此生跳过的,最后一支舞。
舒玉头皮发麻,发白的指尖颤抖着,在手心摁出了红印子。她心里充满对未知的恐惧,眸中不由泛起水光,直挂在弯翘的长睫上。
她实在不想与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度过初.夜,更不想死在蔡王手里。
此时此刻,她怯怯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定向了袁景。
他嗜血如麻,与蔡王相比也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和她的父亲舒御史又是死对头……
可若真硬要选择的话,她宁愿是他。
至少在她面前,袁景是极具温柔耐心之人,而不是像蔡王那样滥杀无辜之人。
她雨夜被歹人追赶,他会问:“舒姑娘怎么了?”
她摔倒的时候,他会扶住她,说一句:“当心。”
她迷路的时候,他会说:“别哭了,跟本座一起走吧。”
不论先前他帮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次她只能盼望着他能再帮她一次,就算是交易。
随着一阵轻快的琵琶小调,舒玉又开始起舞。
这一次,她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袁景身上。
她使出浑身解数,柔媚的目光时时投向他,娇软的身躯如同花丛中轻盈飞舞的蝴蝶。
这是她学舞以来,跳的最好的一次。
她已身处绝境,他便是救命稻草。
她在赌,赌袁景能不能对她心生一丝动容,甚至怜悯。
哪怕只有一丝。
否则,她便只能等死。
作者有话要说:玉玉加油,你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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