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正值八月,热的像蒸桑拿。
车子载着朱樱一路盘山而上,来到了许家的别墅。
作为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她对许家的第一感觉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那时候她以为又大又新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却不知道对于已经拥有巨额财富和权势地位的许家,最宝贵的是无法用金钱买到的:时间。
他们注重传承,恨不得房子的每块砖头都能讲出点来历。
正是夏季,红砖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墙虎,红绿相映,分外好看。
一大群白鸽扑腾腾的从屋顶振翅高飞,在蓝天白云里打转,司机说:“那是太太养的。”
司机一到大门就按动喇叭,三个女子出来应门。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盘着头发,气质温婉女子。朱樱以为是许太太,殷勤的喊了一声许太太好。那人愣了一下,笑说:“我是这里的管家,姓张,可没有福气做太太。”
许家美轮美奂,室内装潢典雅,家具看起来并不新,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优雅低调的红光。
一个女人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旗袍,高挑白嫩,头发没有梳起来而是披散下来,蓬松如云,整个人气质高雅,比电视上的女明星都要好看。
朱樱见她大概二三十来岁,不知是不是许明轩的又一个秘书,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管家张妈说道:“这位是许太太。”
朱樱愣住了。她知道许明轩只比父亲小三岁,她以为许太太也有四十来岁了,可现在眼前的女人,说她二十七二十八,也是有人信的。
“太太好。” 朱樱尽可能大大方方的打招呼。这个称呼让许太太一怔。朱樱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喊一声阿姨,可许太太没有纠正她的称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
大约是女人天生的直觉,朱樱觉得眼前的女人没有许明轩那样真诚的欢迎自己的到来。
“朱樱是吧?许先生去新加坡了,下个月才回来。
这是张妈,你有什么需要的,不懂的,全部问她就行。你应该知道我有个儿子吧?他叫许吟风。”
提到儿子,许太太脸上浮现笑容:“他今天早上刚从瑞士回来。他说在飞机上睡不着所以补觉去了。等他醒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佣人将水果篮拿上来,里面装满了洗干净的车厘子,许太太塞了一个到朱樱的手里,笑说:“智利进口的车厘子,特别好吃。”
朱樱咬了一口,汁水鲜甜,她从那天起就喜欢上了车厘子。
许太太坐到她旁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明天想不想出去玩?我叫司机载你走走。”
朱樱时刻记得父亲的嘱咐:一定要好好学习,就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补课的计划。
许太太赞许不已:“吟风有你这样的上进心我就高兴了。补课的事情最早也要后天开始。我给你专门请了一个教学顾问,由他来全权安排你的课程。”
朱樱吓了一跳,想不到还要专门请一个人来安排,她以为只要背着书包去补习班就行了。
许太太见她一心学习,索性也将话题转到了学习上。
上什么高中,如何办手续这些杂事都有人帮忙办理,朱樱只要利用八月的时间恶补一下功课,尽可能的跟上同龄人的学业水准。
许太太将补习的重点放在了理科上,朱樱恰好擅长理科,尤其热爱数学。靠着这份热爱,她对自己有信心。
但她最头疼的还是语言问题。港城的两大官方语言,一是粤语,二是英文。这两都在朱樱的知识盲区。靠着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她能听得懂粤语,但自己却不会说。至于英文,小县城里根本没有教授,朱樱只认识二十六个字母加apple, banana之类的入门级单词。
“其实一张白纸更好学。语言这东西嘛,就是靠环境的,以后我叫吟风多跟你说英文就行了。我呢,会说,但是书面表达就不行了。”
朱樱乖乖的点了点头。
许太太起初对朱樱的到来颇有微词,加上儿子也不希望家里多个人,许太太就各种反对。但许明轩在这个事情上却很执拗,坚持要报答对方。许太太的警觉心起来了,差人调查了朱樱和朱爸爸,确定他们之前与丈夫并不相识后,才同意让她过来。
眼前的朱樱看起来与寻常的乡下女孩区别不大,瘦瘦小小的,被裹在一件不合身的发黄的女士衬衫里。皮肤有些黑并且糙,眼睛很大,有点外突,可能稍微有些近视。
整个人看起来黯淡无光,不像是丈夫喜欢的类型。
许太太放下戒心之后,发现朱樱有点怕生,吃了一个车厘子就不敢再去拿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却还时不时的瞄着水果篮子。
她突然对朱樱生出了几分好感,就像她小时候喜欢芭比娃娃一样。朱樱不正是还未打扮的芭比吗?充满了无穷的可能性。
于是许太太就跟朱樱聊了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许明轩忙于工作,不怎么回家,她又不去集团里上班,与丈夫是同床异梦。平时在家里,她又是个主人,因顾忌身份,不能与佣人们谈天说地。
她膝下只有许吟风一个儿子,但随着年岁渐长,慢慢的不与母亲交心了。现在来了个乖巧朴实的女孩,许太太的话匣子忽然打开,没完没了的说了起来。
但话说到最后,与许多有孩子的妇女一样,还是将话题落到了儿子身上。
许太太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内分泌混乱,医生说怀孕几率渺茫,却在三十岁那年意外自然受孕,一年后就生了个儿子,一家人自然是欣喜若狂。
许吟风的名字是祖父取的,他没有堂哥堂弟,祖父重男轻女,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极其宠爱。
朱樱有点慌,害怕会接触到一个电视剧里只会开车骂人整天辗转在各大KTV的纨绔子弟。
许太太好像看穿了她的顾虑,笑说:“吟风教养很好,人最和气不过,你跟他一定能相处的很好。不过,我有点事情要提醒你,吟风是很注重隐私的人,未经他的允许不要随便进他的房间,书房,琴房,游戏房,还有车库。”
她又补充:“我不知道你们在乡下是怎么的,但这里的人都很注重隐私和分寸感。”
朱樱晕乎乎的点了点头。
到了饭点,佣人端上了椰浆饭,肉骨茶,辣炒螃蟹和炒棵条,从佣人的言语里,她知道是那位在三楼的“少爷”点的。
一个叫阿芳的佣人以为朱樱对粤语一窍不通,走过来对许太太说道:“少爷说不想下来吃饭。”
许太太皱眉,同样用粤语问道:“怎么了?”
“他说不想跟外面来的人吃饭。”
许太太骂道:“这什么道理?” 她亲自上去请许吟风,但磨了老半天嘴皮子,许吟风就是不肯下来。
朱樱不敢擅自动筷子,等到许太太下来,才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太太笑说:“他身体不舒服,别理他,我们先吃。”
在来港城之前,朱爸爸语重心长的交代过朱樱,到了港城,到了许家,一定不要得罪人,不要树敌,不要闹矛盾。嘴巴要甜,跟什么人都要和和气气的。他知女儿性格内向,在学校里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不到三个。这次放她一个人出去闯荡,除了混个好文凭,最重要的是把人际交往的本事练出来。
父亲还特地叮嘱朱樱不要挟恩图报,自己虽然失了一条腿,但救人是好事,他永不后悔。
她知道有一见钟情,就有一见厌恶,可是许吟风连见也没见,就开始讨厌她了,朱樱有些如履薄冰,饭也吃的不痛快了,好几次都是许太太将菜放到她眼前,她才敢去夹。
吃过饭后,她给父亲去了电话。朱爸爸的情况很稳定,许明轩甚至给他请了两个专业看护,估计今年就可以装上假肢进行康复训练了。她没将许吟风对自己有意见的事情说给父亲,担心他挂在心上影响康复。
张妈差佣人阿芳带朱樱参观了一圈室内外,唯独没有去三楼。那是许家夫妻和许吟风的房间,还有许吟风的琴房和许明轩的书房。
“少爷很会拉小滴亲的。” 阿芳是菲律宾的华裔,只会说粤语和英文,要她说国语简直像要了命似的:“你喜欢小滴亲吗?”
朱樱听不懂“小滴亲”的是什么,直到阿芳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动作,她才恍然大悟。
“喜欢的。” 她家里穷,没条件学音乐,所以一直很羡慕精通一门乐器的人。
“他八点开始念琴,你可以去倒水,跟他认四一下。”
“可是,太太说不经允许是不能去他的琴房的。” 朱樱补充。
“哦哦,没有关系的。他锁你可以去。听到琴声你就可以去了。”
朱樱惊喜过望,说了几句谢谢,等到八点,果然听到三楼的琴房响起了小提琴悠扬的声音。
许太太出门做美容了,朱樱赶紧下楼到了一大杯热水,朝三楼进发,她走的有点急,没看到在角落的阿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循着乐声,朱樱推开了一扇半掩的门。让她意外的是,门内并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阳台的门没有关,晚风吹进来,窗帘随风轻轻舞动。室内空无一人,却有小提琴的声音传来。
静谧里透着一丝丝诡异。
这一瞬间,朱樱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的画面都涌上脑海,她有些害怕,想要退出去。
忽然,一个人影在眼前闪现。
在极度惊吓之下,朱樱连叫都叫不出来,水杯倾斜,热水就洒了出去。她试图挣脱束缚,却因为脚步移动,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
后背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咯的她生疼。
室内灯光大亮,少年站在她眼前,眼窝深邃,山根挺直,下巴的轮廓线还没有成年男子那样锐利,带了点柔和。整个人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单薄却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