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曦当即停止了对战。
与圆脸姑娘辛苦对战的灵体分身被一剑刺在胸前,随之而来的罡风将她震飞几丈往本体这边摔来。
在灵体分身与本体合二为一的同时,遁术解除。
圆脸姑娘见虞曦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得意又嘲讽的笑了下,收剑走到她身边伸手:“前辈,你还好吧?都怪我控制不好力道,下手没有轻重,让前辈受伤了。”
虞曦看着她担忧自责的眼神,喘了口气,伸手搭在她手上借力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没关系啦,因为我日日都要过来登扶摇梯,师尊怕我受伤所以给我穿的衣裙都是上品的防御法器,你们伤不到我的。”
成功看到对方再也控制不住嫉妒的表情后,虞曦笑眯眯的冲她挥挥手:“我先出去了,希望明日我再来登扶摇梯,你已经升到了上一层。”
说完她捡起被摔在地上的素水,转身出去了。
扶摇梯说是“梯”,却更像是“台”,又像是“阁”。
弟子对战之时可以选择四面无遮挡的“台”任人观战,也可以选择封闭式的“阁”,不让外人窥探,保留隐私体面。
这也是昆仑祖师爷天元圣者设立的,一旦开启“阁”,无人能窥视。
除了开始慕琉灰亲自过来看她对战的那段时间,后面虞曦都是选择的“阁”。
因此,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里面偷师,与自己对战。
扶摇梯的最后一层是在地面,虞曦一出去,停在外面等她的须弥蝶就飞到了她身边。
应殊也刚打完,从第一层的头甲落到最末尾,被人群围着说话,余光瞥见虞曦头发乱乱的从“阁”中出来就拨开人群走到她身边,叹气:“今日又输了?”
七年过去,他沉稳了很多,对虞曦总也打不上最后一层的事情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虞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呀,我真的太笨了。”
“嗯,是挺笨的,”应殊双手抱胸看着她,“但贵在坚毅,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虞曦眼睛亮亮的望着他:“师尊也这样夸我呢。”
应殊笑了。
虞曦仰头往顶层看看,高耸入云的扶摇梯上还有很多弟子在对战:“阿殊,你今日又赢了吗?”
“嗯,”虽是赢了,但应殊并没有多高兴,他灵府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在上面对战时经受的凶悍剑气,至今还在体内流窜,他侧身往后面看看,神色复杂道,“那小子可真是不简单,跟他这一战,我要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他身后是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也吵嚷的不行,大多都是在贺喜,说些“虽败犹荣”之类的话。
想来那个跟他争夺头甲的外门弟子就在人群之中。
虞曦仔细看看应殊,这才发现他脸色很差,额头上有汗,玄衣上还有几处湿润,凑近闻了闻:“血!”
她吃惊的瞪大眼睛:“阿殊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他打出血呢!”
应殊黑了脸:“什么叫被他打出血?只是点皮外伤罢了,那小子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还是先吃粒丹药吧。”
虞曦低头在自己兔子形状缀流苏的乾坤袋里扒拉出一瓶丹药递给应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听说他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你伤成这样啊。”
这个外门弟子在扶摇梯打了一周多了,没有停歇的从最后一层一直打到了顶层。
云海楼骂她的时候,就是拿这个外门弟子跟她做的对比。
林沉璧也是拿他和应殊对战的胜负来做赌的。
那天她来的有点晚,没赶上跟对方对战,然后等她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打到内门弟子的阶层了。
在他对战的这几日,昆仑几乎一半的弟子都过来观战了,并隐隐分成两派。
一派外门,一派内门。
外门弟子大多都与有荣焉,期望着他能打上头甲,好扬眉吐气。
内门弟子都觉得丢脸,就指着应殊帮他们守住最后的底线,所以最后胶着的三日,过来观战的人是前所未有的多,甚至都来了一位峰主。
好在应殊守住了。
但如果他被伤成这样才守住了头甲,其实也挺丢脸的,怪不得他赢了也并不是很开心。
应殊接过虞曦的丹瓶,本是要倒出丹药来服用的,听了她的话不禁顿住,好笑的曲指轻打在她额头:“你一个打了七年都没打的上倒数第一层的丫头,还敢瞧不起人家外门弟子了?”
虞曦捂着额头辩驳道:“我没有瞧不起外门弟子,因为阿殊比我厉害很多很多很多,内门的很多人都打不过你,所以我才会不相信外门弟子能把你伤成这样的。”
“所以才说那小子不简单啊,这种天才肯定会被峰主们哄抢的,一会儿的薪火殿要热闹了,”应殊虽然多少有点不开心,但也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服下一粒丹药问虞曦,“去不去凌云峰?”
虞曦摇摇头:“先不去了,阿殊你快回去疗伤吧,我晚上送灵饮给你喝。”
“是给我喝,还是你自己想喝?”
知道她打完就要去食堂喝一盏灵饮的癖好,应殊哼笑一声:“馋嘴,走了。”
放出黑水剑,御剑离去。
应殊走后,在旁边观看的几个弟子走过来鼓励她。
虞曦像往常一样与他们道谢互动,然后离开往食堂去,两只须弥蝶跟随在她左右。
她走远之后,刚才的鼓励之语就变成了同情可惜,甚至是嘲讽酸话。
就像那个与她对战的圆脸姑娘一般,表面客气,其实瞧不起。
成为仙门第一人唯一的徒弟,得他无尽宠爱,占据顶级资源,到头来却不如外门弟子,还时常在外门晃。
这多少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虞曦早已经习以为常。
食堂距离扶摇梯不算远,虞曦御剑歪歪扭扭的过去也就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这个时候不是饭点,食堂里只有一家卖灵饮的开着,她过去买了一盏甜酒坐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着。
两只须弥蝶原本飞舞在她身侧,见她喝甜酒就都飞过来,停在汤盏旁边。
两对灵光熠熠的翅膀快速扑扇着,疯狂的表达着“想喝!想喝!”
虞曦就把勺子送到它们面前。
两只须弥蝶立刻将口器探进去,没一会儿就将一勺的甜酒给吸光了,然后满足的、飘飘摇摇的飞起来,最后一头栽下来,掉在虞曦的手心里。
卖灵饮的大娘哈哈笑:“酒酒你又捉弄须弥蝶了,仔细剑君知道后罚你。”
虞曦将两只须弥蝶装进腰间的乾坤袋里,站起来也笑:“是须弥蝶自己贪嘴,师尊要罚也是罚它们。”
自从发现这些须弥蝶疯狂热爱甜饮并且一沾酒就醉之后,她每次在扶摇梯打完都会过来喝一盏甜饮。
为的就是在她要办正事的时候,将它们自然的灌醉。
须弥蝶虽然有自己的灵智,但也与它的主人相通。
有须弥蝶在身边,慕琉灰可以随时看到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她在查“命镜”,尤其是慕琉灰!
这次特意要甜酒自然也是为须弥蝶准备的。
这会儿功夫,林沉璧已经跟那个赵师兄互骂起来了,双方眼里都冒着火,看着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虞曦御着剑歪歪扭扭的从他们上空飞过,看到下面的林沉璧后高兴的低头喊“林师兄”,还冲他挥了挥手。
林沉璧听到后,一抬头,瞬间脸色大变:“小师妹小心!”
话音还没落下,虞曦就重心不稳的惊叫着从空中摔下来。
她的身体单薄纤细,空灵的仿佛没什么重量,摔下来时都显得轻飘飘的。
林沉璧都遁出去准备接人了,一道流光先他一步从前方的高台上飞射而来,到达虞曦身边。
虞曦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人按在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怀里。
她在被激起的海棠花花瓣中仰面看对方。
然后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着她。
他拥有一张十分清俊好看的脸,尤其一双眼睛如蕴了两泓清泉。
此时注视着她的这两泓清泉里似乎蕴藏了许多情绪。
他揽着她在海棠花花瓣中稳稳落地。
在虞曦站稳之后,对方就松开了手,并且后退一步给出空间。
虞曦后怕的拍拍胸口,跟对方道谢:“谢谢你呀这位师兄,要不是你……呀!你受伤了!”
对方身材修长挺拔,墨青色的外门弟子门服上血迹斑斑,明显受了伤。
他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只是看着她的衣裙,声音低哑道:“抱歉,污了你的衣裙。”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虞曦怔了下,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穿的羽衣。
这才发现她的腰部和身侧都染上了斑斑血迹。
因为羽衣如雪圣洁,血又是那么鲜红,两者相合就显得十分的刺目。
虞曦忙道:“没关系的,只是一件衣裙而已。”
她低头再次在自己兔子形状缀流苏的乾坤袋里扒拉出一瓶丹药,送给对方:“这个丹药是我师尊给我的,补血凝灵可好了,你先吃一粒吧,吃了伤口就不疼了。”
少女将一只小巧碧绿的丹瓶捧在他身前,纤纤十指后是她充满担忧的漂亮眼睛。
对方抿唇,先应一声“好”,用缠着绷带的手指从她手心拿过丹瓶,倒出一粒服下,听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住在哪里呢,我请我林师兄送你回去吧?”
“柳谪青。”
她的丹药不似寻常丹药的苦味,而是有丝丝甜意,柳谪青抿着这丝甜紧紧望着虞曦,又重复了一遍:“我姓柳,名谪青。”
他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比幼时更加清灵秀美的少女却并没有记起什么,她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就扭头对林沉璧道:“林师兄,他受伤了,肯定不好御剑,可不可以请你送他回堂舍呀?”
林沉璧刚把那个赵师兄呛走,正在收拾赌桌,闻言抱臂笑道:“小师妹小瞧他了,这位可是跟应殊争夺扶摇梯头甲的主,怎么会需要我送?而且,他现在要去的可不是堂舍而是薪火殿。”
话音刚落,扶摇梯方向,站了密密麻麻许多弟子的高台上传出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外门弟子柳谪青何在。”
林沉壁吓的一抖:“好家伙,掌教都来了。”
也顾不得仔细收拾赌桌了,将桌布胡乱一兜塞进乾坤袋里,着急跑路:“小师妹我先走了。”
虞曦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也想跑路,但出于礼貌还坚持着。
柳谪青看出她的害怕,没多耽搁,冲她点了下头,化作一道遁光回到高台。
高台上的人群自动分成两排,立于上手的赫然是金袍银冠的掌教云海楼。
在他左右两侧还立了数位峰主,显然都是为了柳谪青而来。
柳谪青走至他们身前,俯首作礼:“外门弟子柳谪青见过掌教,见过各位峰主。”
见了掌教和峰主竟然不下跪,只是俯首,未免过于狂妄了,站成两排的弟子窃窃私语,云海楼却对他更加欣赏了。
这边虞曦早就追着林沉壁跑到了远离扶摇梯的一处古桥上。
虞曦气喘吁吁道:“原来他就是那个把阿殊打出血的外门弟子呀。”
“把阿殊打出血!”
林沉璧也跑的气喘,闻言差点岔气:“酒酒啊,你这话可千万不要被阿殊听见了,否则小心你的脑门。”
虞曦立刻捂住额头,心虚的说:“你不要告诉他呀,他都打过我脑门了。”
林沉壁道:“放心吧,你师兄我岂是多嘴的人。”
虞曦放心的笑了,想起他刚才慌里慌张的样子,好奇的问:“林师兄,你刚才在收拾什么东西呀,为什么你也害怕掌教?”
林沉璧可不敢跟她说做赌的事情,只道:“摆摊卖点小玩意罢了。”
他怕虞曦追问,往她身边看看,转移话题:“须弥蝶呢,今天怎么没跟着你?”有须弥蝶在,就不怕被摔了,它们总能接住她。
虞曦道:“它们贪嘴,喝了我的甜酒,都醉过去啦。”
林沉璧也是哭笑不得。
剑君没收徒弟之前,大家只听过须弥蝶之名,没几个人见过。
收了酒酒后,大家不仅能经常见到须弥蝶,知道它们的癖好,甚至连剑君也能隔三差五的见到了。
他叮嘱道:“以后若是没有须弥蝶在,你御剑可千万不能分心了。”
虞曦连忙点头,将话题又转回去,好奇的问:“师兄你总是在卖东西,我都很少见到你,卖东西是不是很好玩呀?”
林沉璧道:“我是觉得挺好玩的,但阿殊和流玉就对这些没兴趣。”
虞曦立刻道:“我有兴趣!我有兴趣!师兄你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卖东西呀,我天天登扶摇梯也好累的,想尝试下别的东西。”
林沉璧有些为难:“剑君应该不会允许你做这些吧。”
虞曦道:“不会呀,我做什么师尊都是支持的,他还总夸我呢,我要是跟着你卖东西赚到灵石,给师尊买礼物,师尊肯定高兴。”
这倒是。
昆仑古往今来能亲自陪着小徒弟来登扶摇梯,并且在小徒弟接连登了七年都登不上一层也一点没有生怒,依旧宠爱徒弟的,也就只有剑君一人了。
而酒酒小师妹呢,虽然得剑君宠爱,但细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强大完美的师尊在前,她又是那么差,压力肯定不小。
所以才日日都来挑战扶摇梯,并且屡败屡战,为的就是不想让剑君失望,才这么逼迫自己的吧。
若是能自己赚点灵石,给剑君买个剑穗什么的,剑君肯定欣慰,酒酒小师妹的压力应该也能变小一点。
林沉璧这样想着,便也点头:“我正好约了人三天后谈生意,对方其实对我并不属意,若你跟我同去,有剑君徒弟的名头在,这笔生意定能谈成。谈成之后,利润咱们四六分,我四,你六,小师妹看如何?”
虞曦赶紧点头:“好呀好呀。”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一道钟声从薪火殿方向传来。
林沉璧怔了下,脸色古怪道:“这是我师尊的灵力,有掌教在前,那家伙竟然选择了我师尊!”
虞曦总是被云海楼骂,对于柳谪青的选择,她觉得很明智:“藏锋峰主也很好呀,我要多个师兄了呢。”